徐家退婚那事儿已经快两年了,当时赵氏气不过算计了徐家一把,将徐老爷夫妇都送进了大牢,徐立明也被书院开了,徐家的生意一落千丈。打那以后,徐家就焉了。没想到,却又在这时候冒了头,找上了门。
冷不防听说徐家拜访,叶锦夕还没意识到是哪号人物。想了半天,才想起自己是怎么穿来的。
可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啊。
当初逼得人家小姑娘一头撞死了,现在时过境迁居然还好意思上门?
脸呢?
抱着好奇心,她去了前厅。
来的是徐夫人和她那宝贝儿子徐立明,赵氏坐在上方,脸色很冷。徐夫人则满脸讨好之色,再不见昔日跋扈张扬。徐立明垂着眼,没吭声,听到脚步声,下意识抬头望过去。
这一看,他就晃了神。
叶锦夕生得标志,十里八村都找不出比她更出挑的姑娘。以前年纪小尚显青涩稚嫩,这两年个子高了一大截,比同龄的姑娘都要高挑,五官也长开了些,饱满的额如画的眉剪水的眸小巧的鼻水润的唇,穿着水绿色的褙子浅色的裙子,款款而来,恍如画儿里走出来的小仙女。若真有这样一幅画,那必是巧夺天工之作。
徐立明愣了愣,甚至忘记了打招呼。
徐夫人回神快,立即笑着道:“锦夕越来越漂亮了,瞧这模样,比起官家千金也是不差的。”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偏叶锦夕不走寻常路。她看都不看徐夫人一眼,对对方的夸奖也充耳不闻,径自朝她娘走过去,亲昵的叫了声娘。赵氏见到女儿,脸色和缓了些。
“一些小事而已,犯不着过来跑一趟,平白惹得自己心烦。”
赵氏说这话的时候半点不避讳,她也知道女儿压根儿没将那对母子放眼里,更谈不上愤怒羞耻,纯粹就是打徐夫人母子脸的。
徐夫人害死了她女儿,还有脸在这里笑盈盈的坐着,赵氏恨不能将这个厚颜无耻的女人千刀万剐,怎么可能给她好脸色?至于徐立明,护不了自个儿未婚妻就是错,没什么好洗白的。
徐夫人方才被赵氏甩脸子,这会儿又被叶锦夕一个小辈忽视,脸色当即就僵硬了一下,眼中闪过恼怒。
这小蹄子…
但她还没失去理智,没忘记自己今天来的目的,于是她又重新端起了笑脸。
“赵妹妹,我刚才说那事…”
她眼里有忐忑也有期待,话未说完,叶锦夕本能的觉得和自己有关,于是就问她娘了。
“娘,您和徐夫人在说什么啊?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赵氏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徐夫人,道:“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徐夫人觉得当初退婚有愧,想要弥补,打算让咱们两家再续前缘,你和徐公子重立婚约,结秦晋之好。”
叶锦夕原本以为徐夫人知道他们家和谢府攀上了交情,特意登门求情,好让她儿子重新上书院以后参加科考的。没想到人脸皮这么厚,居然连重立婚约结秦晋之好这种事都能说出来。得亏是她爹今天出门了,否则非将徐立明一通臭骂不可。
她兀自咂舌中,那边徐夫人似乎觉得自己这个提议颇好,洋洋自得道:“正好锦夕你也来了,这毕竟是你自己的婚姻大事,你爹娘宠着你,非得你点头。你和立明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这份情分是做不得假,当初是顾及孝期怕耽误了你我才迫不得已上门退的亲,事后想想也颇后悔。立明本也是不情愿退婚,他今天来,就是给你赔罪道歉的。”
徐夫人给儿子使了个眼色,徐立明还未开口,叶锦夕便道:“道歉就不必了,都是过去的事,何必再提?”
徐夫人心中一喜,果然叶锦夕这小妮子还是对她儿念念不忘。
从前他们家在兰溪村的时候,公公和叶家定下这门亲,叶锦夕就挺高兴,后来他们搬来了县城,每回年节去乡下走亲访友,叶锦夕见着儿子就欢心雀跃。她登门退亲,叶锦夕还苦苦哀求,甚至以死相逼,可不是情根深种么?她甚至怀疑,主动退亲只是赵氏和叶常安的主意,叶锦夕自个儿肯定不乐意。那之后,就没见叶锦夕露过面,八成是被逼无奈。如今她主动上门道歉,叶锦夕还不感动?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
她得意非常,准备立婚约后就立即说起儿子再上书院的事。叶家现在不同往昔了,有了和谢家的关系,以后两家结亲,这些人脉还不都是儿子的?儿子的前程还用发愁?至于叶锦夕,她若是听话乖乖把赚钱的方子都交出来给自己管,那徐家也有她的立足之地,如果她不识抬举,就…还没等她想出来就怎么样,叶锦夕便打断了她的幻想。
“不过再立婚约这种话,徐夫人还是别再提了。”
徐夫人正做梦呢,冷不防被她一盆冷水泼下,脸色当即就是一僵,难以置信的看着叶锦夕,眼里甚至还有谴责和愤怒。
叶锦夕觉得挺可笑的。
退亲的是他们家,毁约的是他们家,现在见自家发达了,又赶着来讨好。被拒绝以后,还一脸‘你怎么能这么不识抬举’的表情。所以人啊,无耻起来真的是没有底线的。
“锦夕…”
徐立明刚开口,就被叶锦夕打断,“婚约早在两年前就已解除,徐公子还是称呼我‘叶姑娘’比较妥当。”
徐夫人忍不住了,“锦夕,婚姻大事可不能儿戏。你和立明本就有婚约,当初不过只是误会才迫不得已解除的。损了你的名声,我也心中有愧。只要咱们再重立婚约,你的名声也保住了,将来你和立明夫妻一体荣辱与共…”
“徐夫人。”
赵氏冷淡的截断她的话,“你一口一个误会,一口一个守孝,难道如今贵公子就出孝了么?九年孝期尚未满,你却拉着他前来求亲,难道就不怕徐老太爷天上有灵会不安?”
徐夫人又是一僵。
赵氏语气冰冷,“当初咱们可是说好的,贵公子要守孝,不愿耽误了锦夕,所以和平解除婚约,从此后咱们两不相欠,各走各的道。时隔近两年,你却突然反悔,真当我们家好欺负?还是觉得我女儿嫁不出去非得你儿子不可?”事到如今她也不想继续和徐夫人虚与委蛇下去,说的话也越发直白冷厉,半分面子都不留,“我好好的女儿被你们逼得险些没了命,现在你却一句误会就想不了了之。红脸是你,白脸也是你,天底下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赵姨,我…”
徐立明想说不是这样的,当初他本就不愿退亲的,他不想做个言而无信的小人,他是被迫的。今天登门,他也是诚心求和叶锦夕重续前缘。可他开了个头,赵氏就冷声道:“打小定下的婚约,你们说退就退,时隔两年突然又觉得愧疚。”她冷笑一声,“你们打量着我女儿是什么?任你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们家若还只是兰溪村不起眼儿的农户,你们今天还会登门求什么秦晋之好?谁都不是傻子,别以为就你们聪明。我女儿再不济,也不会吃回头草。徐夫人既觉得自己的儿子是个宝,天底下的女人都能任由你们徐家挑挑拣拣,那何必屈就我们锦夕一个小门小户的姑娘?”
叶锦夕非常赞同的点头。
“我没做亏心事,问心无愧。当初背信弃义退婚的是你们,可跟我没关系。名声嘛,我好像也没怎么损失。徐公子至纯至孝,还是别在这逗留了,安心回去守孝,否则传出去,怕是有损清誉。”
徐立明怔怔看着她,眼里是不可置信的陌生。
印象中叶锦夕是个漂亮温柔的小姑娘,羞涩娇怯,见了他就脸红。何时变得这般伶牙俐齿冷漠无情?
徐夫人比她儿子还不可思议,被退婚的女人以后都难嫁出去,她觉得自己都亲自登门道歉了,已是给足了叶家颜面,叶家就该感恩戴德的把女儿许给她儿,再在谢家那边打点一番,让他儿子直接越过科举做官。叶锦夕将来也就是官太太了。稳赚不赔的买卖,叶家居然不肯?
这家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于是她就说出来了,“锦夕,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定过亲的姑娘再嫁都难,你年纪小不懂事,你娘都没告诉你吗?居然还让你一个未婚女子天天在外抛头露面,人家表面不说,背后不定怎么埋汰你。你和我们立明是青梅竹马的情分,你嫁过来,我定会拿你当亲生女儿对待。那些生意什么的你也不用管,我帮你打点着,等立明出息了,你也沾光…”
“徐夫人!”
赵氏目光冷彻入骨,“看来你是没听懂我刚才说的话。”
这女人真是不知好赖,居然还敢挑拨离间。
“既然如此,我不介意再重复一遍。我女儿便是将来嫁不出去,也绝不会委屈求全嫁给一个打一开始就看不上她的人。徐家既然那么能耐,就只去求高门姻缘去,我们门第低,高攀不上。”她眼神森寒,“来人,送客!”
自己放下身段好言相劝赵氏非但不领情还一再拒绝,徐夫人也怒了,一拍桌子,道:“赵素容,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叶锦夕这回是真真笑了。
她从前觉得胡氏够不要脸的,果然人都是要比较的,没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
“徐夫人,这话我就听不懂了。”她漫不经心道:“罚酒是什么酒?我年轻识浅,不如你给我解释解释?”
“你--”
徐夫人这才看明白叶锦夕的态度,她是真不愿吃回头草。怎么可能呢?徐夫人想不通。叶锦夕一个被退婚的弃妇,有人要就该感恩戴德烧香拜佛,怎么可能不愿意?
她又将目光落在赵氏身上,这女人最是口齿伶俐爱搬弄是非,叶锦夕一个小丫头,哪有什么主见?定是受赵氏蛊惑。
想到这里他怒不可遏,“你这个恶妇,居然连亲生女儿都戕害,我从没见过你这样阴毒的妇人。叶老三呢?让他出来,我跟他说。”
叶锦夕懵了一下。
这女人到底什么脑回路?
徐立明也被母亲异常的脑回路惊得目瞪口呆,然后立即就去扯她的衣袖,“娘,您在说什么胡话…”
徐夫人非但不听,还反过来安慰他,“你放心,这婚事娘一定给你说成。”然后又看向叶锦夕,换上了一副慈爱的表情,“锦夕,你别听你娘的。我就奇怪,你上有父兄,赚钱养家的事怎么就落在你一个小姑娘身上?如今我瞧分明了,感情这是拿你当摇钱树呢。等你赚够了钱,再把你一脚踢开。你兄长虽有出息,可惜你们家出身平民无权无势。你娘拿你和谢府攀关系,给你哥做踏脚石。你长得漂亮,将来不定要把你送给哪家权贵做妾呢。被退婚的女儿都是弃子,你娘这么狼心狗肺,简直不配为人母。等你嫁过来以后,和立明和和美美夫妻美满,我看谁敢说你一个不字…”
她还在那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试图给叶锦夕洗脑,叶锦夕已经听呆了。
天了噜。
她今天真的是长见识了。
徐夫人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她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说的这番话?她表示受到了严重打击,遂看向她娘。她娘的神情也颇有些一言难尽的意思,看徐夫人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脑残神经病。
徐立明早就羞红了脸,无地自容,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
在他娘说到“你们家的钱都是你赚的,将来都是你的嫁妆,你得抓紧了,别给那些没良心的贪了。他们要是不给,你就去报官…”的时候,徐立明忍无可忍,拔高了声调。
“娘!”
这时候门房匆匆来报,“谢二公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