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想容的感慨之中明显有故事,陆离等人正要追问,一群书生急急忙忙地走了过来,正是求索学堂的同窗。
那几人见到陆离等人都在,不禁叫道:“邵兄,陆兄,徐小姐,可算是找到你们了!”
邵逸航奇道:“子受兄,元起兄,各位同窗,何事如此慌张?”
领头的那名书生正是邵逸航口中的子受,本名叫做张搏;他急道:“关夫子命我等四处寻找几位!今天昌黎书院的人突然到我们书院挑战,并且口出狂言:声称如果我们比不过他们,就把和国子监交流的机会让给他们,免得丢人现眼!”
国子监读书的监生们,大多数是全天下的宗门世家出身的佼佼者;与他们交流学习其实是一个拓展自身人脉的好机会,自然让这些未来有志于出仕的学子们趋之若鹜!
另一人是徐元起义愤填膺道:“昌黎书院的人太嚣张了,说我们分宜书院年年都是他们的手下败将;说我们书院没人,不配代表袁州府与国子监的人交流。”
张博又看着严世蕃补充道:“他们还说,我们书院只能靠着裙带关系,才得到了和国子监交流的机会!”
严世蕃眉头皱起,拂袖道:“岂有此理,竟敢如此无礼,几位,同去教训他们!”
是可忍孰不可忍!
国子监的人来分宜书院交流,一直是严世蕃的老爹严嵩一力促成;昌黎书院的书生说的裙带关系明显是讽刺严世蕃之语,怎么不让他恼火?!
陆离不禁有些头疼,关老夫子差人来找自己,原来是有人打上门来,要自己去守擂台!不过,士林中人最众的就是声望,日后自己要是想要去竞争儒门圣子之位的话,倒也是个刷声望的极好的机会。
此时,那刘兴却带着高得贵等人走了过来,那大鼓姑娘王紫竟然也在其中;
张搏兴奋地挥着拳头,道:“太好了,人都到齐了!还请德球兄带队,教训昌黎书院的人去!”
陆离等人和刘兴、高得贵其实并不对付,但是昌黎书院的人都上门踢馆,打上门来了,作为书院的一员,岂有不反击的道理。在关乎书院的名誉的情况下,严世蕃和刘兴这两位新晋的上舍和内舍大师兄,都要携起手来,共同维护书院的名誉和地位。
王紫落后一步,凑到陆离身边道:“陆离,我的鼓已经制成了,就放在武圣广场那儿,抽空去看看呗!”
陆离吃惊地问道:“这么快?你为何不好好背在身上,放那儿干嘛?”
王紫个头比陆离矮了一大截,闻言斜歪着头白了他一眼,嗔怪道:“都是你啦!说越大越好,人家就贪大,结果做好后,发现自己背不起来了!”
陆离心里发笑,却扳着脸严肃道:“这怎么行?你要达到人鼓合一的境界,就必须要天天吃喝拉撒睡都与鼓在一块!培养和鼓之间的感情,了解熟悉鼓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做到与大鼓同呼吸,才能达到人鼓合一!”
王紫再一次被他的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所忽悠,小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追问道:“那什么叫做人鼓合一呢?”
陆离眼神深邃,抿嘴一笑:“这击鼓啊!和用剑是一样的,我们可以把击鼓分成几个境界;第一重叫做大鼓无音,讲究的是使用大鼓,越大越好,利用大鼓的气势,先声夺人,将乐理和你对音乐节奏的理解结合起来;你现在就属于这个层次!”
王紫眼睛上的睫毛扑闪扑闪的,边走边盯着陆离:“师兄,我还是属于第一层次么?我可是练了十来年的鼓了!”
“不懂得击鼓的层次境界,你再练十年都没用!你到底还听不听?不听我就不讲了!”陆离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装作很不耐烦。
王紫赶紧伸手抓住陆离的手臂,生怕他再次开溜。
“听!这次我不打岔了,师兄快说!”
“这击鼓的第二重境界,就不需要大鼓了,就你上次那么大的鼓就行!这个层次,讲究的是以柔克刚,不再以重音压人,拉大高低轻重之间的层次感,如在白纸上泼墨作画,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到了第三重境界呢!......”
陆离说道这儿,又停了下来,他伸出三根手指,在王紫眼前晃了晃。
“所谓法不轻传!第三重境界,王紫小妹妹,你要记得请我三顿饭,我才能告诉你!”
王紫见他说到紧要之处又停了下来,心痒难搔,摇晃着陆离的手臂,娇声道:“陆大哥,快点嘛!我要......”
这小女孩除了身体发育的太过成熟之外,脸蛋、情商都貌似还未成年的儿童,娇嗔起来,满脸稚气,就连称呼也是一时三变,从陆离到了师兄,现在更是变成了陆大哥。
陆大哥的手臂被这童颜**的萝莉胸前磨蹭地起火,赶紧笑道:“你要是叫声哥哥,我就告诉你后面的几重境界!”
“你就不要逗这位妹妹了!”徐想容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们身边,她牵过王紫的手,笑道:“陆大哥,你还是快点说吧!我也想知道后面的境界是什么!”
陆离见徐想容跑出来为王紫解围,只好作罢,接着说道:“这第三层境界,需要的不是一个鼓,而是很多个!”
“很多个?是多少个?”
“很多!越多越好!这一层境界,相比前两重有了质的飞跃,虽然使用的还是单锤、双锤、敲鼓边、敲鼓帮、磕鼓边、磕鼓帮、按鼓等基本手法,但却比之前变幻奇妙的击鼓方法更加直接,震撼人心;所使用的鼓,也由单个的大鼓变得品类繁多,如扁鼓、阴阳鼓、架子鼓、腰鼓、书鼓、渔鼓、狼帐鼓、花盆鼓、同鼓、大堂鼓等等,只有当你能够熟练地使用各种鼓,并且做到不滞于物,可以同时击打众多的鼓,完美融合一体,才算是基本达到了这个层次;这个境界不仅要对音乐旋律、节奏都了熟于心,更要与各种类型的鼓深入研究,了解其文化内涵。击打这些鼓,不仅需要形成自己对音乐的认知看法,还要有足够的内力修为!”
陆离吸了口气,吹到:“我就曾经看到过高手,同时击打二十多个不同种类的鼓,奏出一首将军令!”
这次不止是王紫,就连徐想容都心生向往,连连追问那个能够同时击打二十多个鼓的人。
陆离邪邪一笑,心中忖道:“我能告诉你我是在电视中的达人秀节目里看到的么!”
“那击鼓的最高境界呢?”
“万事万物均殊途同归,音乐与武功修行一样;到了最高境界,什么手法、技巧已经不是最为重要的,重要的只是自己的心,让心融入自然,万物皆可为鼓。不用再借助鼓本身的任何优势,心中只有各种各样的节奏感,达到了‘心中无鼓’的极高境界!随手敲打出来的节奏鼓点,便胜过了世间的一切鼓谱,让人感受到了‘自然’二字。”
陆离把前世看到的论坛上的一些水文讲了出来,只是略一包装,便把两位涉世未深的姑娘糊弄得晕头转向的。
看徐想容和王紫若有所思的样子,怕是都还在脑补那“不滞于物,心中无鼓”的精神境界。
陆离却是从路边的小树上折了根棍子,叼在口中,慢慢地跟着队伍向前走。
二十来人浩浩荡荡地朝着求索学院赶去。
书院毕竟是教化德育之所在,踢馆也不同于普通武夫一般,无脑地打上门去。
可是自古文人相轻,但凡有这种上门打脸之举,都是自觉地到各个书院的求索学堂去,毕竟各个书院的核心还是以上舍、内舍为主;其目的当然是打了你的脸之后,再给你一个转圜的余地,此举也深合儒家的“中庸”之道。
其中最兴奋的当然是刘兴和高得贵两人。这两人今天一个成为了内舍大师兄,另一个排在求索学堂例考第二,昌黎书院来访,正好是他们出头露脸的机会;两人又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看热闹也不嫌事大。
严世蕃虽然走在队伍的最前头,两道剑眉深深地皱了起来;分宜书院这一次与国子监的交流至关重要,其中有好几位人物,父亲严嵩虽然没有透露其身份,但却是再三嘱咐,要求严世蕃要想办法交好的;
这次交流事宜,未来对父亲仕途的影响非常大,对自己未来在南方士林中的地位也有很大的影响,绝对不容任何人的破坏!
“如果分宜书院的实力实在太差,我便提议由分宜书院和昌黎书院联合起来,与国子监的监生们进行交流;无论如何,我都要成为这次交流活动的主导!”严世蕃心中终于打定主意,一旦出现意外,便只有丢车保帅,放弃书院,保证自己的利益。
求索学堂也就是在湖的对面岸上,众多书生沿着湖岸前行,见湖边有萧萧落叶,有枯枝压雪,一片萧瑟;也就是二十来分钟的路程,便到了求索学堂。
这个时候路上学子络绎不绝,更多的却是普通百姓。本朝书院都管理严格,一年到头也只有年底休沐之前,例考放榜时才允许书生们的家人、百姓入内参观游玩,此时这儿正是整个分宜城最为热闹之处。
此时,在求索学堂的门牌之外已经聚集了许多人。
“大家让一让,我们是求索学堂的!”张搏和徐元起两人在前面开道,边走边放声高喊,两旁的人都赶紧让出一条路来。
“哎呦!分宜书院求索堂的手下败将们到了!让我来看看,是不是还是像上次一样,只有一个邵逸航经打!”一声欠揍的声音响起来。
陆离等人甫一进去,便被对面昌黎书院的气势所摄。
但见场中正有两帮人马正在对峙,人多的一方自然是分宜书院的书生们,人少的一方,只有十来人;如一扇扁舟漂浮于广袤的大海之中,但是声势竟丝毫不弱,
对方只有十来个人,最为显眼的,足有三人;
其中之一是一名女子;那名女子身上穿着紫色流仙裙,外披一件洁白色的狐皮袄,腰身只有盈盈一握,如弱风拂柳;怀中抱着一个琵琶,站在场中一言不发,却好似成了全场的中心。
站在场地中心的却是一名膀大腰圆的壮汉,足有两米来高,满脸络腮胡子,额上抬头纹分外明显,他两手叉腰,睥睨全场,几乎所有人都被他的气势压了下去;
若不是他的身上穿着文士服,没有人相信这位是个读书人。
再有一人,个头甚小,身形如猴,昌黎书院的学子服穿在身上显得不伦不类,让人看了之后才能真正地体会到“沐猴而冠”的含义。
在场的人十有八九都是在看他,盖应为他正跨坐在一头巨大的妖兽身上的缘故。这头妖兽是只金毛吼,这金毛吼像犬,足有一人多高,三米来长,浑身金色毛发,面目倒是长得有些像陆离前世所见过的哈巴狗一样,憨态可掬,若不是知晓其来历,有谁能知道这种妖兽最喜吃人?
这十来人都是昌黎书院的学员,来自宜春。
宜春市袁州府的府治所在,整个袁州府的人文教化,本都集中于此地,因此,昌黎书院也是整个袁州府排名第一的书院。奈何分宜县虽然只是袁州府的下属小县,但名为分宜,顾名思义,是把宜春的人杰地灵分了一半出去,故名分宜。
分宜交通便利,商贸发达,就连文教方面也不弱于宜春,故而分宜书院和昌黎书院表面上一团和气,内地里却是年年大比,互相瞧不起对方。
这次昌黎书院到分宜书院来踢馆,选的日子正是分宜书院例考发榜日,也是往来的老百姓最多的日子。
既能够与分宜书院争夺和国子监世家大阀的监生们交流结识的机会,又能在县试、复试前斗上一回,刷刷名气声望。
“以文会友,相互切磋!”
国子监的监生们过完年就要到来,大概也就是三月份的样子;四月份又是袁州府的府试,此时他们不来,还真是错过了最佳的日子。也就是因为宜春离分宜太近,一天便能够来回,才让他们挑选出这么一个日子。
场中那汉子看到新来了这么些人,一双虎目在众人面前扫过,终于把目光定格在陆离身上,大声说道:“想必你就是那严祭酒的公子,严世蕃了?”
陆离见他和自己说话,微笑着摇摇头:“兄台搞错了,我是陆离,不是严德球!”
那汉子摇头道:“你休得隐瞒,我看你目中神光湛湛,旁边美人环侍;在场所有人当中,只有你的气质最为吻合那翩翩佳公子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