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元初终于吃饱了饭,即使因为饭菜不好吃所以吃得的时候并不开心,但吃饱的那一刻还是满足了。
他吃完了可以继续和冉正仪说话了,但等了一会儿也没有再听到女鬼的动静。
“冉正仪?”他示意冉正仪可以说话了,但冉正仪却还是没有说话。
水元初从怀里掏出了子母盒,打开又合上,打开又合上,重复了十几遍,冉正仪还是没有说话。
水元初顿了顿,试探性地敲了敲子母盒的盒子,但那子母盒的女鬼还是没有动静,就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是错觉一样。
水元初站了起来,根本不理会还摆放在水井盖上的饭菜,或者说他从来没有收拾碗筷的习惯,就揣着盒子进入了屋内。
他坐在床上,用枕头垫着背,疑惑地对子母盒说道:“你是在生气吗?所以不说话?”
空气中无人理会他。
“报复我刚刚不理会你?”水元初又吐了一句。
屋子内还是寂静地只有他一个人的说话声和呼吸声。
水元初歪了歪头,不赞同地说道:“可我不是故意不理会你的啊,我是要吃饭。
吃完饭我就等你了。
”
他如此“好言相劝”,但冉正仪还是不理会他。
水元初脸色纠结了起来,几次张口又闭上嘴,他最后将子母盒往枕头下一塞,然后平躺下,头压着枕头底下的子母盒。
这个院子没什么好玩的,就只有荒芜的院子和家具稀疏的屋子,所以水元初长久没人对话后,慢慢地眼睛的缝隙变得越来越小,最后两只美丽的凤眼都完全阖上了。
楚征仪平静地观察这一切,在水元初因为困倦而视线开始涣散的时候就准备好了进入他的梦境,水元初一阖上眼皮,她就进入了水元初的梦境世界。
刚开始一片混沌,混沌中的一切都像固定住了一样,等待主人进来。
不久水元初如设想的一样进来了,混沌开始转动,变好了样子后,水元初也睁开了双眼。
他还是一副小孩子的样子,模样标致,凤眼天真无邪但也一板一眼地严肃。
他从同样的门进入了同样的屋子,只是这次并没有他能依靠的父亲牵引着他,他是自己进来的。
本来背后跟着个仆人,但那低眉顺眼的仆人在水元初进门后,就立刻关上了门,上了锁头后就轻松自在地迅速离开了。
水元初木愣愣地转头,看着门被关上,看着透着纸射进光的格子门上的剪影迅速地低头锁门,看着剪影渐去渐远,只留他一个走路都有点费劲的小孩子在这间屋子里,在这间昏暗阴森的有鬼的屋子里。
水元初的眼睛这次没有红,但有些湿润。
他没有哭闹,安静地低头用袖子抹了抹眼泪,然后小心翼翼地吸着鼻子走近那个有鬼的钟,但这样的他更让人心疼。
他走了几步便停下,腿有些颤抖,但他还是屏气静听,然而那口小钟悄然无言,死寂得让他迷茫又恐慌。
楚征仪一直观察水元初的一举一动,注意到四周的场景忽然一换,变成了水元初的无脸父亲在和水元初训话:无脸男人严厉地让水元初一定要努力练习到能听到鬼说话,如果一直做不到,就加长和小钟待在一起的时间。
无脸父亲说完,场景又再次转换,变成水元初站在一个穿着比今天送饭的丫环好很多的无脸女人面前的场景:无脸女人跪下捧着水元初的小手,殷殷切切地哀求他不要玩闹,要他乖乖专心听话,早日能自由与小钟沟通,以便日后继承家业。
两个场景快速地转完,又回到了之前空无一人的屋内。
水元初回忆到这两个场景,因为压力,嘴唇紧抿着,眼泪也一滴一滴地掉了下来。
不过这次哭泣里他的眼泪从眼睛里出来的速度缓慢了很多,但从他每一次闭上眼睛都是紧闭,好挤出眼泪用袖子擦干的动作就可以看出,他是有压抑自己的情绪的。
他压抑着,压抑着,只能放缓哭泣的速度,只能保持屋内安静不惊扰人。
这个防止不惊扰到的人可能是屋外那些求着他、命令他的人,也可能是屋内这个可怕的已经死去的“人”。
但哭泣还是没能让小钟里的鬼说话。
水元初颤抖摇晃地靠近了小钟,心一狠眼睛一闭就把自己的一只小手又放到了小钟上面,这次小钟终于有了反应,和水元初第一次见这钟那样,小钟开始无拍打撞击就自鸣了起来。
那诡异的声音一响动,水元初就害怕得打了个哆嗦,他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可是诡异的声音仍在继续,但都是他熟悉的钟鸣声。
都是钟鸣,没有人声,这可怎么办?
这还是会被父亲像看废物一样冷斥,被母亲失望的目光围绕,然后再次被看似唯唯诺诺、恭顺听从的仆人强硬地关在这只有鬼的幽闭小屋。
水元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然后咳嗽了起来,他用没有贴着钟的那只手不断地擦着泪水,泪水干一点点就费力说道:“你快和我说说话,求你和我说说话好吗?”
他又怕又渴求,但那口小钟像欺负他小一样,只会无意义地鸣叫,不会发出人说话的声音。
水元初焦急起来,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做了,可还是这样的结果,要是他一辈子都不成功,那他该怎么办?
懦弱和恐惧的眼泪一直流淌,惊慌和难过的情绪蔓延这个小屋。
可是鬼还是没有理会他,不管他哭得怎么伤心,怎么可怜,鬼还是没有动容。
鬼是这个世界上最冷漠的东西了,他们只关心自己愿意关心的。
水元初哭得累了,深切地知道哭泣无用又费力,就渐渐不哭了。
等到眼泪在脸上发干得厉害,他眨着干干的眼睛,冷漠地问:“你究竟怎么才会说话?”
他只说了一句,然后全身贯注地去听,屋内依旧一片死寂,但他没有放弃,继续在光线昏暗的屋内聚精会神地等着,一刻都不放松。
他把他用力哀求用力哭泣的力气都用在仔细倾听上,气愤、紧张和害怕使得他的大脑前所未有地专注,然后他听到了一个女鬼用力喘息着像是忍受痛苦的声音。
水元初一喜,但身体害怕得颤抖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对女鬼说道:“你还好吗?”问完他精神一刻也不敢放松,怕这状态瞬间丢掉。
“你是谁?”女鬼嘶嘶地吸气,好像真的在忍受痛苦,又像是太冷了,在发抖。
她的声音非常虚弱,但在水元初全力倾听下,她的声音又非常清晰有力。
“我叫水元初。
”水元初乖乖地回答。
“又是水家!”女鬼愤恨地叫道。
钟鸣叫了起来,鸣叫得特别激烈,水元初不得不用没被钟吸住的手捂住耳朵。
“你们水家怎么还断子绝孙呢?!现在又来个小的,是要折磨我多久?!”女鬼歇斯底里地神经质一样喊道,不过人与鬼不同,可能她看似发疯,但事实这才是正常。
“等我有机会了,我一定要把你们都弄死,都弄死。
要用牙齿将你们一点一点地啃咬嚼烂,然后吐到花圃里,让你们成为老鼠和流浪猫狗的食物,让你们成为花肥。
”女鬼咬着牙阴森森地发誓。
水元初害怕得已经全身都无力地酸软,没被手捂住的那一边耳朵耳鸣得快聋了,在这样的痛苦压迫下,他用力地挣扎,但他的力气太小始终没有成功。
多次探索无果后,他终于如福灵心至一样,将脚用上,用不断用力挺直的脚来使尽踩钟,好让手和钟分离,好在这次他终于成功了。
顾不上喜悦,他双手捂着耳朵去用身体撞门,在保护耳朵的同时提醒外面给他开门。
这样弱小的一具身躯将格子门撞得摇摇晃晃了起来,让格子门发出属于木头的惨叫声。
即使门外的人冷血到了极点,即使门外的人故意不给开门,他也要努力让门外的人开锁,他不能再待在这可怖的屋子里。
那鬼会吃人。
水元初双手双脚都冷得厉害。
不知过了多久,门终于开了,捂着耳朵埋头一心撞门的水元初继续着之前的重复动作,然后重重撞上了开门的仆人。
仆人毫无防备地被撞倒在了地板上,屁股痛得厉害,他忍不住想对这虽然是他主子但年纪尚幼小的男孩痛骂,然而在对上目光的一瞬,仆人愣住了,因为他对上了一双嗜血一样不再理智的眼神,而发出这眼神的主人的下嘴唇已经被他自己咬得鲜血淋漓。
楚征仪也愣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面对这年幼时受过如此大伤害的水元初。
但幸好水元初的嗜血目光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之前的严肃呆板,他也感觉到了唇部的异样,用手摸了摸,放到眼前一看后,他的目光变得悲伤起来,但这悲伤里夹杂着太多的严冷和空洞。
仆人后知后觉地立刻爬起来说去请大夫。
在仆人消失后,水元初沉默地转身,站在门前的阳光下寂静地看着屋内昏暗中黯淡的小钟,那口在他冲出房门后终于安静下来的小钟。
他年纪还小,不懂得疑惑为什么自己要被这样对待,他只会听话,只会在无力时挣扎,但听话总是没错了,听话了大家都满意了。
水元初终于拿出了怀里一直怕弄脏后被母亲埋怨的手帕,死死地压在了嘴巴上。
痛觉被压得轻了许多,这样便好了。
一动不动如雕像一样的无言也无行动的过程中,水元初终于在某一刻清醒了过来,楚征仪也被迫出了梦境。
睡醒了的水元初不舒服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眉头皱着。
他打了个哈欠,比小时候狭长很多的凤眼粘上了困倦的泪花。
他没有擦掉那点泪花,只是望着虚空中的一点放空发呆。
“你做噩梦了吗?”楚征仪主动说道。
听到这终于出现的声音,水元初眼前一亮,立刻停止了揉太阳穴的动作,仿佛头疼由着这一句话已经消失了一般,他高兴地掏出了枕头底下的子母盒,眼睛笑得弯弯地,满足地说道:“你终于说话了。
”
他笑得像个终于讨到糖果的孩子。
楚征仪看得心情复杂。
“你是做噩梦了吗?”冉正仪平板地问道。
“嗯。
”水元初微笑着回答。
冉正仪问道:“你做了什么噩梦?”
水元初疑惑地问:“你想知道?”
“是。
”冉正仪有些不耐地说道。
“为什么?”水元初更加疑惑了。
冉正仪沉默了一会儿,不屑道:“不说就算了。
”但她的不屑里面杂夹着挺明显的怒气。
水元初愣了一会儿,才恍然说道:“我没有故意不说。
”他有些委屈,“我只是想和你一样问清楚而已啊。
”
然而生气的冉正仪像他之前吃完饭后发现的一样,又消失了,没有再说话。
水元初还想再说,试图诱导冉正仪出来,但院子外突然传来一声尖叫,他立刻脸上失去了所有的表情,将子母盒放进怀里妥帖放好后,他大步去开了门。
尖叫的是不久前送饭的婢女,其实不说她不在水元初吃饭的时候伺候,她那么久才来拿餐具,就已经是很怠慢水元初了。
“怎么回事?”水元初冷淡地问道。
“有老鼠在吃那些食物,刚刚……”婢女害怕得全身发抖,快哭了出来。
正常,这荒芜的院子里老鼠的声音那么多,水元初又毫不在意地将食物放在低处的井盖上,老鼠不吃才是傻子。
楚征仪在水元初距离婢女很远的时候还可以自在地想。
但当水元初有意愿接近草丛的时候,楚征仪就恐惧得闭上了眼睛。
“你过去干嘛?!那是她自己要做的事情,难道你还要帮她做吗?你真要把自己落魄到那地步吗?”冉正仪隐藏住内心的害怕,竭力装作冷漠无情的嘲讽样子。
水元初的脚步顿住,事实上他并没有帮忙的意思,他只是无聊得想过去看看而已。
“你自己来得太慢,惹了老鼠,还大吵大闹惊扰了我,有理吗?”水元初对着婢女的眼神里的温度降低到了冰点。
的确,如果婢女没有怠慢水元初,这种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
婢女吞了吞口水,还试图委屈地说道:“可我真的害怕。
”她刻意露出自己最好看的角度给水元初看,脸也确实如梨花带雨,格外清纯动人。
水元初却根本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拂袖而去,留下让婢女更加为难的话:“你是被派来照顾我的,记住你的本分。
两天之内你务必把院子里的杂草清除掉,把老鼠窝端了。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要不要请人帮忙,反正两天之内你必须做好。
”
这一吩咐,让婢女如坠入吞噬人的深渊,头皮都在战栗。
“大少爷——”
婢女还想求情,但水元初已经关上房门,并且对婢女淡淡斥责道:“不许大声喧哗,吵着我休息。
”
见门外没什么事情,水元初又爬上了床,拿出了子母盒。
“冉正仪……”他呼唤道。
但冉正仪没有出现,仿佛刚刚她的嘲讽只是他的幻觉;或者说她不屑于出来,只有能报复打击水元初的时候才出现。
水元初顿了顿,才低声将冉正仪最想听的他的噩梦说出。
其实也没什么好讲的,那种陈年旧事的情绪只有在梦里才有共鸣,一清醒过来水元初就没有感觉了。
梦境不过是在提醒和重复一下发生过的过去而已,而那些过去,清醒的水元初回忆到的时候已经不会疼痛。
所以水元初只是简单地讲了一下自己梦见小时候被家里逼着训练的痛苦经历。
至于训练什么内容他模糊地改成背书。
他知道不能和冉正仪说,不然冉正仪就如同那钟中鬼一样在更加愤恨中发狂了。
不知道还是比知道的好,反正都是差不多同样的结局。
冉正仪幸灾乐祸地说道:“你背不出来就被关着直到能背出来?居然是这种噩梦,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
水元初没有回应,久久之后而是感慨道:“突然好想听你弹琵琶。
”
音乐使他平静,他已经很久没听过弹奏者本本分分、安安静静的弹奏声了。
冉正仪沉寂了下来,过了很久才毫无情绪地说道:“我也想听自己弹琵琶。
”
她没有再对水元初怀念的只是她的琵琶声的行为而抱怨愤怒,也没有因为意识到水元初真不爱她而产生一丁点儿的悲哀情绪。
其实相对于报复水元初,她更渴望地是活过来。
可惜永远不会了,她没办法轻轻松松地去投胎,因为投胎意味着全新开始,她想要的只是活过来继续人生而已,才不是什么全新开始。
她已经被这盒子困住了,也把自己困住了。
水元初若有所思,过一会儿建议道:“要不我给你吹叶子曲儿?”
“你敲一套大型编钟也没用。
”冉正仪没好气地说,“我是要我自己弹,我自己来,我想要自己还活着,你懂什么?我闻不到,吃不到,触摸不到,还莫名其妙只有杀死我的人才知道我的存在,这种难受和煎熬你懂什么?”冉正仪说到最后有些哽咽,反应过来后她强迫自己停住了,只凄凉地笑笑,再不言语。
水元初也不说话了。
房间又开始变得沉静,仿佛让人置身寂静空旷的大原野,孤寂得让人发慌。
屋内冷冷清清,屋外的婢女却在难受得想发疯,她虽然放轻动作,但拔草啊找人过来捉老鼠啊哪能没有动静,于是渐渐的,外面刻意压低但还是有的嘈杂,也带动了屋内的人。
“我见过灵魂能凝聚成实体的鬼。
”水元初突然说道。
冉正仪震惊地看向水元初:“什么时候?”
“小时候,但我只见过一次,而且她的身影模模糊糊,但我起码看到了,不过她很快又消失了。
”水元初回忆道。
“该不会是你眼花吧。
”冉正仪不敢承担发现是无稽之谈的后果,蜷缩着怀疑地说道。
水元初说道:“虽然见面只见过一次,但我小时候不止一次听过她说话,所以如果能找到她,我可以帮你问问怎么让你也凝聚实体,让人看到。
”
“那快去啊。
”冉正仪忍住欢喜催促道。
水元初摇了摇头,点出此刻困境:“可我现在被软禁了,出不去;你又被困在了这个盒子里,也走不了。
”
“你是为什么被软禁的?”
水元初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做事失误了,得罪了人,于是被这样重罚。
”
冉正仪忍不住问道:“你做错了什么?”
“这个我不能说。
”水元初眨了下眼睛。
冉正仪只好放弃,又问:“那你如何出去?”
“我休息一阵,等伤势养好了我就想办法出去。
”水元初很有把握地说道,“不过这里实在太沉闷了,你能有空和我说说话吗?我小时候被关太久了,导致现在很讨厌自己一个人独处,如果老是一个人沉闷地没事干没人说话,我会发疯的。
”
“胡说,我听说你一个人独处的时间非常多,而且你以前每次找我都是一个人,很孤僻的样子。
”
“独处很难受,但我也喜欢清静。
”水元初淡淡说道,“所以你只要一天一次和我说说话,让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就好。
”
冉正仪沉思了一会,答应了:“如果你有办法让我见到那鬼,我可以暂时和你合作。
”
楚征仪也知道不能总是和水元初对着干,这样是不利于培养感情的,所以才顺势同意。
水元初满意地说道:“谢谢你的配合,合作愉快。
”
冉正仪并没有回复这样一个“合作愉快”,如果可以,她根本不想和水元初合作,所以不可能有什么愉快的情绪可以产生。
她只是恹恹地提醒了一句:“但你终究欠我一条命,所以在我们合作过程中你知道你该怎么做。
”
水元初实说了他的打算:“看情况,如果不合理我是不会退让的。
”
冉正仪鄙夷地嗤笑了一下,对水元初不仅没有顺从还提前注明的行为不做任何回应,只是当没听过。
那婢女看着瘦弱,但她是要负责水元初全部的饮食起居的,所以其实力气也不小。
可能是为了博取同情,也可能是水元初的惩罚太过沉重让她承受不了,婢女在送水元初药和晚饭的时候,眼睛都是湿润润的;等到傍晚她推着水车,然后提着沉重的热水到水元初屋内的时候,婢女的眼睛里虽然不是湿润润的,但红得厉害,显然依旧残存着激烈哭过的痕迹。
但水元初就像瞎子一眼,眼睛扫过却无视了这一切,完全看不到婢女的痛苦。
他就坐在床上,眼睁睁地看着婢女忙出忙外,看着婢女从水车上送进来热水,听着婢女在外边刷洗浴桶,看着婢女费力地推过来浴桶,又看着婢女从水井里提进来冷水调温。
他就像个监工一样,随时看着婢女有没有偷懒伤害到了他的利益,没有任何关心婢女、体谅婢女的一句话。
等到在他的吩咐下,婢女浑身被汗水浸湿后气喘吁吁地准备关门在外边休息,他还毫不客气地说道:“先说着,我怕忘记。
明天你记得换一床被褥,我觉得有些脏了。
”
婢女累得已经生不起气了,她事实上也在水家干过同样重的活,但她干这些的前提是没有经历那下午噩梦般的除草和除鼠活动。
她现在心累得想死,也怨恨起了水元初。
她对水元初艳丽迷人的外表已经变得没有任何绮靡想法了,相反,经历了要被迫干这样沉重的活儿过后,她现在一看到水元初精致的脸心中就产生厌恶的抵触情绪。
看着这一切的楚征仪渐渐懂了点为什么水元初一直对冉正仪没有非分之想了,先不说他懂不懂这事的问题,他身边贴身相处的婢女就不能也不想尝试着让他懂。
水元初洗澡的时候有个习惯,是不喜欢有人看着。
仆人也不行,就连已经成鬼的冉正仪都要避着。
所以他将婢女叫走后,将子母盒放在被窝里,还将床上的帷幔放下遮挡,好让楚征仪看不到他。
这一番做法的确让楚征仪看不到他了。
不过楚征仪想:只是又埋被窝又放帷幔,似乎水元初真的是见过那钟内鬼的实体一样,不然不会两手准备。
淅淅沥沥的水声响了一会儿,就是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楚征仪并不是有意探听,只是这院落寂静,什么声音都会放大,然后传到楚征仪的耳朵里,楚征仪于是不得不听。
脚步声渐渐地在接近,帷幔被拉开,水元初一身湿气地看向床内,楚征仪也抬头看向他。
不知为何,水元初在此时此刻多了几分诱人多看的魅力。
楚征仪眨着眼睛看了几眼才看向水元初的动作。
水元初将被窝里的子母盒拿出,问道:“要不要也给你擦擦外面?我留了点干净的热水。
”
“在水井那边已经擦过一次了,现在又是放枕头底下又是放被窝,什么尘埃都会被去掉,还擦什么?”冉正仪无奈说道,“这盒子在身边那么久,我都不是经常擦拭的,只要经常用触碰的小东西都不用经常水洗。
”
不用多做事,水元初总是开心的。
他将子母盒又妥帖地放入怀里,让不敢再偷懒的婢女进来收拾。
不过婢女也乐意被通知进来,因为这代表收拾完这些后她终于可以去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