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鋆帝统一各国后,二十年来,少有战乱纷争,人民安享康平。
同样武林中由圣门门主江南傲在十八年前苍山群雄会摘得武林盟主鼎天令后,仅用三年时间便带领圣门弟子及各路群雄剿灭幽冥派和无影门两大邪教,令各门派更加信崇,即便少有不服也只能安守本份,不敢妄动。
然而,数月前,四川麒麟镖局在中秋之日一夜之间惨遭灭门,终究打破了武林近二十年的平静。麒麟镖局是当今三大镖局之一,因镖局历来传统,每年中秋夜各地分局都会聚在总局庆佳节,即使再大的生意也会推掉。当夜镖局上下五百余人竟无一幸免,死因大部份为中毒,也有一刀致命的,总镖主秦孟易身中数十刀,双臂被砍,实在惨目忍睹。
此事一出,武林哗然。江南傲即亲赴秦府调查,如今半月已过,除了知道大部份人是因酒中巨毒致死,镖局贵重财物均未丢失外,其余毫无头绪。甚至连这种毒的名称、成份、秦孟易等人所中刀法均无所解,一时间,久未有过的紧迫气氛弥漫了整个武林。
同时,朝廷里也暴出兵部侍郎曹轼向北疆摩索国密传我朝军情分布图被截,鋆帝大怒,七日内查封其所有家产,并处死相干家眷侍仆一百八十一人。虽说通敌叛国,理应当诛,但如此大罪,所有力证只有一张地图和一个被认定是曹轼亲笔所书的“格隆王亲启”的信封便当即定案,累杀如此多人,从事发到处死只有短短七日,文武百官心中多少都觉有疑,但事关叛国,别说提出疑议了,就连平日与曹轼交好的一些官员,也都纷纷主动站出来言明立场,声称早觉曹轼有可疑才故意亲近以探实情来证清白。
平静多年的江湖飘溢着血雨腥风,安治数载的朝廷满布着杀戮猜疑,注定,安宁的日子快结束了罢。
第一章悠林七子
“宇儿,你去过麒麟镖局了?”问话的是一鹤发老人,青衣长身,挺拔傲立,眉宇间的大气脱尘仿佛已同这悠林中的千年古树融为一体,让人如见仙翁。不错,他便是这悠林的主人,江湖上称“仙道”的上前任武林盟主乐正乘。
“师傅,宇儿自知不该插足江湖恩怨,但此事我必追查到底!”回话的是一雪衣女子,清瘦俊朗,冰肌玉骨,不施粉黛的容颜看不出一点波澜,飘洒如墨的长发衬得整个人盈白如雪。
看到她,才知道以前对“干净”这个词理解得多么不透彻。
只是说完话后的轻咬嘴唇,又突然散发出浸到骨子里的娇媚,仿佛一个刚毅淡然的少女瞬时变为一个楚楚动人又隐忍坚强的女人,让人心疼怜惜。
“为师不是怪你,也不会怪你。我虽定下悠林中人不得干涉江湖事的规矩,但为师本是江湖中人,当初淡乏了虚名又找到可靠之人才决定退隐幽林。虽不知这可靠之人为何无故失踪,让江南傲有机会夺了鼎天令,但这十八年来江南傲也算安份尽责。为师多年不准你们涉足江湖恩怨,只因你们学艺未精,等到江湖真的需要你们的一天,即使不愿意,恐怕也由不得了。宇儿,这件事就算无人能查你也不会不查,不可不查。去吧,你虽是我最小的徒儿,却也是我最懂事最放心的徒儿。麒麟镖局惨案或许只是个开始吧,这江湖,你们迟早是要去的,你的哥哥姐姐们也应该出去历练一下了。”
“多谢师傅。”
是的,就算世人都不追查麒麟镖局的灭门惨案,她,也不会不管的。乐正乘门下最小的徒儿乐正宇,本名秦宇,十年前父亲押镖途中遭遇悍匪,身受重伤,多日不治,家中老小几乎已放弃最后的希望,整日沉浸在悲痛中,年仅七岁的秦宇曾听母亲说过生重病的时候如果在月圆之夜把亲人的血滴入城北神龙氏石像的手中,病就会好起来的,于是在月圆之夜只身一人来到神龙氏像前,用父亲送她的生日礼物-----一把精致小巧的玄铁匕首毫不犹豫地划破了稚嫩的掌心,看着鲜红的血一滴滴浸入石像,小秦宇欣慰地微扬着她的嘴角,最后双手合十跪在地上诚心祈求:“只要父亲能康复,秦宇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刚一说完,顿觉身后有人,回头一看,一个道长一样的老人正看着她,两人竟对视了好一阵,秦宇才走到老道人的面前,像是看懂了他的心思般轻柔而坚定地说:“救我父亲,我跟你走!”老道人掩住突如其来的惊讶,慈祥地点点头。
她,把他当成了神龙氏显灵;她,却有着一双他行走江湖四十多年都不曾见过的清澈执着的眼睛。
带走她。在他心里还没有把它变成肯定句的时候,她却预知了这个答案。这也许就是机缘吧,注定十年后她逃脱了秦府的灭门之灾,但有些宿命,是逃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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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林雅苑,橬栏青瓦,蝶飞燕舞,遍地梨花。梨花深处,只见一白衣女子端坐琴前,秀眼微闭,纤指如玉,那琴声美好得晃若不是从琴弦中传出,而是来自清朗混厚的天地之间,抚琴女子周围,有一女三男正手持不同的兵器随着琴律舞动,女子手执粉绫,身穿红裙,人在绫中舞,绫随人影飞,偶一回眸,丹唇列素齿,翠彩发蛾眉,美得不可方物,此乃老六乐正仪。男子其中一人身着蓝衫,手执一把“明月清风”扇,面如冠玉,目如朗星,骨秀神清,刚中带柔,此乃老三乐正亭。另一边,一位翠袍男子正与一紫袍男子刀剑相磋,虽招招精密,快得目不暇接,却全是点到即止,翠袍男子手执软剑,碧绿的剑絮伴着雪白飘落的梨花飞舞,将江湖中最顶尖的十二个门派的剑法融合自创的移世剑法,连乐正乘都为之叫绝,乐正世,不愧为三十年前红极一时的龙渊山庄后人。紫袍男子乐正解,手执龙牙刀,浓眉炯目,神明爽俊,昂藏刚毅。不远处的凉亭中,一黑衣男子手执一支二尺多长的黑色毛笔,目光如炬,笔墨如神,鸾翔凤翥,身姿若行云,墨迹如流水,看一眼,便让人感觉尊贵大气,前朝遗孤乐正逍,俊傲风雅不外如此。身旁石桌边一橙衣女子,温婉静宜,一手扶绣架,一手拈针,线随玉指飞,花伴金针放,人端庄锦绻美。鬼医之女乐正佩,百毒不侵,妙手回春。
眼前这群人,这一幕,任是谁见到也会惊叹恍若仙境吧。乐正宇指偃琴息,众人也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围到园中,面向北面走过来的那位老人顿首齐唤“师傅”。乐正乘看着这群自己精心培养各怀绝技的徒儿,神泰心安地走到乐正宇旁边,道:“为师虽退隐江湖多年,但身为武林中人,总有一份责任。如今时局动荡,我自然不可坐视不理。尔等纵谈不上人中龙凤,也均非等闲之辈,十年磨剑,总有出鞘的一天。”说罢从怀中摸出一块通透翡璧,取下髻簪,像常人写字般轻松地沿着璧沿刻了一圈字,然后将翡璧放在石桌上,低声一喝,用掌力将其震为七块锥形玉,裂痕平齐,石桌却丝毫未损,足见当年武林盟主的内功深厚。
“为师在这七块璧玉上刻上了你们的名字,兰灵璧有祛疫解毒之效,随身携带,日后归返武林或有用处。”
众人拿起刻有自己名字的玉佩,道“谢师傅。”
“宇儿,为师允你明日出林,调查麒麟镖局灭门一事。其他人待我从长计议后,再做打算。”
“是,师傅。”
乐正乘走后,乐正佩牵过乐正宇的手坐下,众人也围在一边。自从离开家跟随乐正乘来到悠林,已和他们朝夕相处了整整十年,感情早已如亲人一般。他们七人均是经历过家变境迁的,在乐正乘的教导下,早已忘却仇恨,与世无争,但在乐正乘的影响下,却一直怀有深重的江湖责任感。
乐正佩从袖出摸出一根特别浸炼过的鸩毛,交到乐正宇手中:“鸩毛遇酒成毒,姐姐别的不能帮你,带上这个防身吧。”
乐正逍也拍着她的肩道:“宇儿,江湖凶险,别太相信别人了!”。
看着大家关切的眼神,宇儿只是微笑地点点头。她不是一个善于表达感情的人,心思却比常人都敏感细腻。
入夜,烛烛晨明月,馥馥秋兰芳。
宇儿一边擦拭着韵罄,一边若有所思。思离别,思至亲。
回想起小时候在秦府,父亲对自己是怎样的万般疼爱,但母亲和两个哥哥,甚至府里的家丁,都对自己异常冷漠。特别是母亲,每次看自己的眼神总是透着很深的哀怨。东方宇从小娴静,从未开口问过母亲原因,只是有一次不经意地听到几个丫鬟的议论,说是多年前有位神算给父亲卜过一卦,说他此生若有女儿,必遭大劫。所以当年父亲重伤她遇到东方晟时,便断然决定离开这个家,只求换来家人的平安。但八年后,秦府竟然一夜之间被灭门,难道还是因为自己的存在,使家人难逃此劫?
虽然已离家多年,但前几天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仍然痛彻心扉,冷静如她,也背着师傅日夜兼程赶回麒麟镖局,看到父亲残缺不全的尸体,瞬间泪流满面。当时麒麟镖局已被江南傲派人严密监守,东方宇不敢久留,跪拜了亲人后便返回幽林。
只是江南傲的人几乎将麒麟镖局翻过来也没找到任何线索,但身为秦孟易的女儿,她却有所获。小时候每年生日,家里都没有给她庆祝过,但父亲总会在花园的槐树下给她埋下一件礼物,每次挖礼物时那种欣喜和期待,总让她感到幸福和满足。她从来不是个贪心的孩子,就算只有一个人疼她爱她记得她的生日,她也会为他快乐地活下去。最后一次的礼物,便是那把玄铁匕首。十年后回家,虽然连唯一记得她生日的人都已不在了,但她还是怀着期待去槐树下挖,居然挖出一个木盒。
回到悠林后,打开木盒,里面的东西着实让乐正宇吃了一惊,同时,一股寒意莫然生起。
第二天一早,乐正宇背着素布包裹的韵罄和装着几件简单衣物的小包袱便悄然离开了,没有送别,只因大家都有了那份信任和默契,关切和不舍都在心里。
只是那渐行渐远的轻逸身影后,一直有一双充满深情的眼睛注视着,直到那抹白色已看不见,才黯然离去。
高山流水为知音,明月清风是故人。
高山如亭,流水如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