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事实看上去显得很突兀,有些秘密看上去很隐秘,比如说乔家和宋记间的从属关系。但是当抽丝剥茧地细细寻觅时,却可以发现事情在很久以前就有了迹象。
这种迹象甚至不是指宋杭对燕尔的特别放纵和亲近,而是指宋记和乔家本身的存在。
乔氏是这城内的第一望族,名下的商铺本就占据了大半个城池的收入。若非如此,乔家上下也不可能安安稳稳在这地方称王称霸。而宋记作为这城内的第一大赌场,想要卷到城中富豪们的钱财又安然无事,背景自然不能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宋杭,只能是乔家。
但是随着时日变迁,乔家也轻易动不得宋杭。
这就像是一个人对于自己的手指——固然手指要依附这个人而存在,必须听从人的命令,否则离了这个人就会变成一截死肉,但人若是因为一点小矛盾就把自己的手指剁下来……最终残缺掉的还是他自己。
所以,大部分事情上,宋杭还是有着很大的自主权的。所以不管是乔想、乔栋,还是乔家的几个嫡出女儿,甚至乔家的正夫派了身边可靠的管家来寻她……她都无动于衷地做出一副暧昧姿态,不承诺,也不合作,只装着傻,并借些拐弯抹角的问题来为燕尔打探。
如此过了四五日,乔家的正君彻底急了。
说来也奇怪,自嫁给乔栋,他从郑婉变成了乔郑氏之后,明明每日过得也算是衣食无忧,下人敬顺,妻主爱护的日子,可他就是觉得活得一日比一日焦躁,一日比一日难过。
他自认自己并不是受不得乔栋的花心,哪个女人不花心呢?事实上,乔栋对他真算不错,大部分时候都会宿在他房里,除非他身体不适不能相陪时,乔栋才会住到别人房里去过夜。就是过夜,乔栋也没有特别宠爱过谁,直到嫡女出生之后,其余侧室和没有位分的小侍们才渐渐纷纷有孕,这便让郑氏在乔家站稳了脚跟。感念着乔栋的关照,他对于庶出的孩子们也都算宽容,其中若有成器的,他也总会看在是一家人,到底有着血亲关系的份儿上提携一二。可他唯独容不下的,便是那个住在柳苑里的柳歌儿。
柳歌儿是在郑氏怀着第二个孩子时入的府。那时郑氏自己肚子里怀着,又要矜持正室的身份绝不肯做不庄重的事情,自然是伺候不得乔栋的,乔栋另接了新欢来养着他自然也提不出什么异议。但是很快,郑氏便察觉到柳歌儿与其他几位夫侍并不相同。
倒不是说柳歌长得更加好看或者更加狐媚,可他偏就能比别人更得乔栋的心。第一胎柳歌怀着个儿子乔思,一生下来就被乔栋这个曾经只在乎女儿的人捧在手心里宠着。第二胎柳歌也只是怀着并未生下时,乔栋居然还会时不时宿在柳歌房里,也不做别的,只彻夜陪着他,两人相拥而眠。待到柳歌第二胎顺顺当当生下来,是个女儿时……在乔栋除了定期只会和嫡出子女见见面,甚至记不得自家别的孩子名字时,乔思、乔恩兄妹却几乎被乔栋捧上了天。
这就让郑氏很不舒服了。
他不仅开始看柳歌不顺眼,甚至连带着乔思、乔恩也被他恨上了。
幸好接下来,一番手脚动作,郑氏发现乔栋似乎并未如何护着柳歌与两个孩子,倒像是新鲜劲儿终于慢慢过去了,甚至对自己曾经的枕边人和亲骨肉不甚关心。当然啦,那也有可能是因为郑氏动手时,乔栋正远在千里之外与人谈生意。
于是,最漂亮的男孩儿没了容貌,最聪明的女孩儿则压根成了废人,而曾经备受宠爱的男人只能禁足于柳苑之中,和着残花败柳一起慢慢枯萎老去。郑氏得以泄愤,他很是得意愉快。
可近来,郑氏却发现,曾经被他已经毁掉的乔思似乎在慢慢死灰复燃,又要活过来了。
他明明小心翼翼地操纵了乔思的婚事。看上去,他对乔思的婚事漠不关心,实际上则是特意要媒人去挑了个燕尔出来劝乔思去嫁的。
人人都知道,燕尔小时了了,却越大越不成器,挣着点儿仅够吃穿的银子便不乐意再继续努力了,平日里行事也经常不着调儿得很,一点心机也无全然不会钻营。这样的一个人,直来直去又粗心大意,只会凭着本能行事。
如此,燕尔必然不会让早就被生活磨练得谨慎敏感的乔思得到应得的安抚,恐怕还会因为乔思被毁了容的脸,以及在大家族里被养得说话行事总会拐上好几个弯的性子惹得不喜。更妙的是,燕尔别处不去,恰恰在宋记打工,而宋记么,在郑氏眼中便是和自家产业一样的。万一燕尔真与乔思过得好,让他觉得不痛快了,郑氏也有自信随时坏了人家夫妻的关系。
可他万没想到的是,临到头他想动手时,却发现处处制肘。
他听人讲了从大杂院里流传出的谣言,不仅不管,还指使人添油加醋编得更加难听了四处传说,等着瞧燕尔与乔思反目,结果乔思居然怀着孩子被燕尔宠得什么一样。
他又几次让人暗示宋杭,早早离间了燕尔和乔思的关系,却没得到什么结果。他甚至送了个悉心□过的程清过去,硬是让宋杭赎了放在身边,只为了让程清可以不着痕迹地得了宋杭的心,再去勾引燕尔,也顺便离间了燕尔与宋杭的关系,却依然毫无消息。
燕尔这厮,看着实诚,着实狡猾!
程清明明未露马脚,却也屡次不能得手,渐渐地竟然也因为总在宋杭与燕尔身边,不大听他的使唤了,反倒开始偏向燕尔夫妻。
这就让郑氏连燕尔都有点恨上了,尽管她与燕尔真是无冤无仇毫无交集。
燕尔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呢!
近乎已经丧失理性,越来越偏执的郑氏直接找上了宋杭,隔着帘子直接开口就命令道:“你今日一回去就把燕尔辞掉,宋记不能用这样的人做账房总管!”
“为什么?”宋杭装傻,问。
“你倒来问我为什么?”郑氏冷笑,反问,“我倒想先问问你,燕尔做主管一月的工钱能有十两银子不能?怎么乔思手中流水似的花钱,每月花出去的没有一百也有二百两,却从未见不够过?是燕尔偷藏了账上的银子,还是你纵然她偷藏了银子?”
宋杭躬身,十分恭敬地回答说:“宋记账上的事,向来只与乔夫人报账,主夫还是不要过问的好。”
“好,你好得很!”郑氏咬着一口白牙,恶狠狠道,“你便护着她,然后等着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有哪个是手脚干净的?总有一日捉到你与燕尔的尾巴,我定要报官的!先捉了你进去,再捉了她进去!”
“……”宋杭一时默然无语。
她很为郑氏的智商着急。
但郑氏却觉得宋杭是怕了自己,反倒洋洋得意起来:“我的意思,何时不是夫人的意思?你若不想身败名裂,趁早帮我,不管有没有,有多少,先报官告燕尔贪银,将她关起来再说。哄得我满意了,说不准放你一条路走。”
“姓燕的不是也得算你家的儿媳吗,为什么要我说她贪了公家的银子要把她送官?”宋杭问。
“你不用管这么多。”乔家正君急得自己撩了帘子,探头出来,冷冰冰地说道,“只管去做就是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在那一瞬间显得有多么狰狞,甚至吓住了她自己的女儿。
宋杭点了点头,诺诺称是地退了出去,转头就回了城外去找燕尔,把事情都向对方说了个明白。
第二日天不亮,宋杭就又离了马场,骑着马往城里去了。她说,还要去找下乔栋打探个仔细,才好确定究竟要怎么做。
宋杭觉得,看郑氏那个声嘶力竭,虚张声势的架势,说不准这一回他的意思还真就不是乔栋的意思。前几日乔栋见她报账时,乔栋翻着账本,还笑眯眯问:“这便是那燕尔做的帐?看上去果真细致清楚得很。”口气之中似乎倒是满意和赞赏多一些,并没有什么为难的意思在。
燕尔心底忐忑。
她早就从乔思口里,想象出了一个格外阴暗、扭曲的封建大家族……因此,她并不觉得事情会有什么好的转机。可是,宋杭的言谈里却似乎对乔栋还有一丝幻想,或者说对乔家有些恋恋不舍……
宋杭不知道靠得住靠不住,而更让燕尔发愁的,是乔思肚子里的孩子就快生出来了。
说是□日后,却也说不准就在这一两日间。毕竟预产期这事儿,除非是剖腹产或者打催产素来催产,否则即使到了几千年后有了极其科学的预测手段,也未必能够算得一日不差。
她又一次有一点觉得这个孩子来得实在有些不是时候。
如果能再晚一点就好了。
再晚一点的话,她说不准就攒够了钱,可以带着乔思换个环境,远离乔家的影响,说不准还能更好地,没有负担地和乔思互相磨合、了解然后顺利相爱,说不准乔思也不会忧心忡忡做出好些难以理解的事儿来……说不准……
总之,这个意外虽然也有些甜蜜,但也并不全是好的。
再有就是……
“乔思呀,我担心呢。”
“妻主在担心什么?”
“我……生孩子会不会很疼很可怕?”
“瓜熟蒂落,水到渠成,这是很自然的过程,有几个男人没经历过的?”乔思微笑着忍不住学秦氏的样子,也伸手拍了拍燕尔的头顶,“妻主你瞎担什么心呀,就算是会有点疼,也是我来生,疼不到妻主你身上啊。”
真的是这样吗?可为什么她觉得就是因为是他生,所以才格外紧张担心呢?燕尔沉思着,却依旧紧紧握着乔思的手。
“妻主在想什么?”乔思有点好笑地问。
燕尔凑过去,吻了吻他的额头,低声说:“我在想,能娶到你真好。”
这本来是一句挺好的表白,乔思很想露出些感动的样子来。可是他却忽然忍不住一声吸气,然后颤着声对燕尔说:“妻主,我肚子疼得厉害,怕是要生了?”
!!!!!!
燕尔猛地一惊,松开了乔思的手,从床边跳了起来,连鞋子也没穿就跑了出去,嘴里还大喊着:“爹,救命!乔思已经要生了这可肿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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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啦,要是不乐意爱护作者,觉得每天都来盗个文,然后虐虐作者很开心,那我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oo~~
===小剧场======
“肿么办肿么办肿么办……”燕尔绕着圈碎碎念:
“这世道也没个产前教育,我还不知道男人究竟是怎么生孩子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肿么办!”
“这世道也没止疼药,乔思说肚子疼万一特别疼一会儿疼得叫起来哭起来……肿么办!”
“这世道连个b超都木有,孩子万一胎位不正难产了,或者产下来以后不够健康……肿么办!”
“这世道……肿么办!”
“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我好捉急肿么办!”
“你这个笨蛋真是指望不上。”秦氏不屑道,“赶紧着,叫产公,烧热水,然后一边蹲着别捣乱就成了!”
===末段防抽======
乔思却忽然一声吸气,然后颤着声对燕尔说:“妻主,我肚子疼,怕是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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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尔猛地一惊,松开了乔思的手,从床边跳了起来,连鞋子也没穿就跑了出去,嘴里还大喊着:“爹,救命!乔思已经要生了这可肿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