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说完，室内的灯光熄灭了。
模拟图里，数排军舰由远及近，以长队的形式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亚尔微缩光屏，看到中央母舰上，银月形的旗帜迎风飘扬。
——月亮是达莱尔共盟的标志。
“开始吧。”说完这句话，沃恩就冲了出去。
白色的机体从中劈开一个缺口，其他两台机体立即紧随其后，一左一右，将还未作出反应的舰队包抄起来。
火光和爆炸声接连不断地响起。
亚尔将推进器一拉到底，借助爆炸时产生的冲击波，顺手砍落了数台无人机，来到沃恩身边。护航舰调转势头，把巨大的炮口对准了他们。内部一片寂静漆黑，从底端隐隐泛出亮光。沃恩没有动，光剑高高挥起，将另一台歼灭机斩落。银色机体与他擦肩而过，迫击枪瞄准炮台，‘砰’地一声，爆发出令人目眩的光芒。
“数值正在接近中，”
荧光屏上，一银一白两台机体，如交错的曲线，在密集的炮火中飞舞。轻捷灵动，攻势却凶狠利落，胜利之花在他们经过的轨迹上绽放。
“距离临界点还有70。”
“75。”
“85。”
目不转睛盯着画面上的两人，耳边查理斯的声音也渐渐激动起来：“接近了！接近了！如果照这个频率——”
“同步率持续上升，突破90！”
很快，舰队就改变了方向。原本直线排列的舰队突然散开，位于中间的舰艇快速后退，护住母舰，而两端的战舰则向中央聚集，试图将敌人围困其中。
“92！”
击落了一艘挡路的舰船，亚尔对沃恩说：“从上面突破吧，我来掩护你。”
“嗯。”
明明相识不久，两人的默契度却意外之高。沃恩打开了所有的发射管，以母舰为中心，数十道激光向正面飞去，在反射遮罩上炸开了耀眼的火光。lightng的速度比预期中的快，这帮他节省了不少时间。亚尔没有犹豫，迅速锁定目标，然后按下按钮。母舰周围的战舰就像爆开的栗子，一个接一个炸得粉碎。
障碍清除后，两人长驱直入，成功突破了最外围的防线。
“95！”
达到临界点后，同步速度就变慢了吗？思考着这个问题，埃里斯特问：“还要多久才能到达预定值？”
“大约5分钟。”
“太慢了。”
埃里斯特皱起眉头：“不是已经将神经元模拟到平行状态了吗？为什么还不能缩短时间？”
“这个，”研究员们显得很为难，“由于个体间存在差异和延迟，所以——”
“我不想听解释。”
埃里斯特敲了敲桌子，对领头人道：“我只要结果。查理斯，用了7年才开发出这个计划的雏形，你说过不会让我失望的。”
“别这么心急啊，”
科学狂人笑了笑，对他说：“现在还没进行交换呢，又是第一次，难免不足。”收敛起笑容，查理斯换上了正经语气：“何况，即便是您的‘界域’，也需要几秒甚至数秒的吟唱来发动。无间隔互换，目前来说还做不到。”
“那就继续完善它。”
埃里斯特加重了语气：“这个计划对我，甚至整个帝国都至关重要，务必保证万无一失。”
查理斯将手搭在左肩上，然后郑重对他行了一礼。
“谨遵您的意志，”
他低下头，恭敬地说：“我们的王。”
阵型被打乱了。
混战中，母舰被击中右侧船舷，摇摇欲坠，像一架倾斜的天平。
“同步率96！”
“97……”
“98……”
“99……”
精神紧绷着，像拉满的弦。一阵热流从大脑皮层渗入，再次推下操纵杆，眼前一晃，周围瞬间变得寂静祥和，没有了爆炸声和机枪扫射的声音，也没有了引擎轰鸣，甚至连雷达的警告声都消失了。
仿佛置身空旷的原野，天地间，只剩下自己一人。
“怎么回事？”
惊讶稍纵即逝，亚尔冷静下来，开始分析眼前的情况。身体悬浮在虚空中，周围一片空白，他在缓缓下沉，似乎要落往某个未知的地方。
很温暖。
这个感知让他先是一愣，而后茫然。张开手，有光从指缝间透出。视线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难道又是精力透支后产生的幻象？
“100。”
看着两条完全重合的曲线由红转绿，查理斯松了口气，擦擦额角上的汗，回头冲他一笑。
“完成了。”
亚尔不明所以地四下看了看，心中生出一堆疑问。
“这到底——”
就这样在虚空中漂浮了很久，久到他差点怀疑自己是否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死去的时候，眼前迸发出一道光。
光芒渐渐变大，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了。
咦？
人影离他越来越近，开始变得清晰。亚尔睁大眼睛，直到对方的鼻尖差一点撞上他时，才反应过来。
“沃恩？”亚尔听出了自己语气中的诧异。
“怎么回事？”
对面的沃恩似乎也被弄糊涂了，冷漠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低头一看。亚尔也好奇地随着他的目光往下，却发现两人的身体不但透明，还微微发着光。
不会真死了吧？
这个念头刚产生，就被否定了。亚尔对自己很有自信，何况这只是模拟战，除非另外两人失手，而那不可能。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无语。
过了会儿，沃恩似乎想到了什么，抬起手，向他伸来。亚尔没避开，任由他摸上自己的眼睛。而这次，沃恩的手指却穿过了他，仿佛碰触到的是一团空气。与此同时，随着这一举动，一股暖流穿过心底，精神忽然放松了下来，不再如之前针扎般的疼痛。
“！”
“！”
沃恩动作一顿，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点。亚尔猜测这个空间里，他们的精神似乎是互通的，沃恩的情绪、感受，也通过这股波动传给了他。
麻木，死寂，空空荡荡。
没有丝毫身为人类应有的感情，不存在喜怒哀乐，也没有自己的想法，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冰冷，以及……
“服从于那个人，为那个人而活。”
心中一震，亚尔抬起头。
剔透的紫眸望向他，沃恩依然是那种表情那种语气，一字一句问：“怎么了？”
“没什么。”
胸口有些发涩，亚尔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年轻人，终于明白埃里斯特为什么会偶尔对他流露出那样复杂的神色了。
这是个活生生的人偶。
被制造出来，只为执行命令而存在的人偶。他没有自己的意志，也没有目标和追求，尽管有着人类的外表，内心却冰冷无比，除了被赋予的指令，一无所有。同样是被人为塑造出的工具，亚尔并没有丢弃自己属于人类的部分。
而沃恩，他不是舍弃了，只是从未拥有过。
短暂的沉默后，亚尔恢复了理智。
“我们得出去。”
亚尔说，“我认为这是个平行空间，我们仍在驾驶舱里，只是精神被脱离，或者说控制更正确一点。”
沃恩没说话，静静聆听着。
“根据我对埃里斯特的了解，”亚尔沉吟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猜他并不是为了试新机型，而是另有目的
“如果这么一想，那么……”环顾四周，亚尔皱眉，“这可能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你想怎么做？”
哼，怎么做？
已经记不得被他坑过第几次了，这个人，总是心血来潮，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从来不顾及别人的想法。
难道就不能提前说吗？
想起几天前某人信誓旦旦的告白，亚尔按了按额头，果然会相信这种混蛋的自己也糊涂了！这种家伙，就该拖出来狠抽一顿！让那些所谓的甜言蜜语都见鬼去吧，这种死性不改的家伙，等他出去后——
“阿嚏！”
冷不防打了个喷嚏，埃里斯特搓搓胳膊：“该不会着凉了吧？”
“那可难说。”
查理斯的目光粘在电脑上，嘴上却没停：“也许王妃被你惹恼了，打算让你回家跪发射台。”
“发射台？”
埃里斯特又打了个喷嚏，用睥睨天下的气势，说出二百五的话：“开玩笑，就亚尔那个性子，不是核反应堆，都不列入考虑范围。”
“,您今晚是打算去跪核堆？”查理斯很给面子地拍了拍手，“那我把温度调高点，免得您半夜里想吃夜宵找不到烤炉。”
“不用了。”
捏着一沓资料的青年摆摆手，“成熟的男人从不跟夫人吵架。”
“所以？”
“所以我准备今晚回去睡沙发。”‘成熟’的男人一脸严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