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什么有悬崖呢?无影山有悬崖吗?”白玫连声问。
敖思仁苦笑一声,“我当然知道这山上没有山崖,可问题是,问题是……山崖就在面前啊,咱们难道要视而不见吗?”
敖思仁一面说,一面拨啷着头来回看,然而雾气氤氲,什么也看不见。他只好支住车子,试探着往悬崖走了几步。悬崖并不高,坡度却很陡,弯弯曲曲的似乎挺长,显得很陌生,不像记忆中的山崖模样。敖思仁真急了,来回走动着,汗也顾不得擦,丧气地说:“难不成咱们……真迷路啦?”
白玫盯了丈夫一眼,语带嘲讽地说:“哼哼,这就叫啥来?想赚便宜,赔了玩意!”
敖思仁登时火大了,他最烦妻子提那件事了,“现在你埋怨,当时你怎么不说啊?嗯?现在又来挤兑我,很好玩是吗?”
白玫没想到自己的话惹火了丈夫,也有些生气,“至于吗你?”咕嘟着嘴不再理会敖思仁。
敖思仁更烦气了,低声咒骂一句,一推车把,任摩托车歪进泥洼里,犯了牛劲,“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会回不了家?我宁愿不要这破车子,也要从这里回家!”
说着敖思仁冲向山崖。白玫好像在后面喊了一句什么,他也不搭理,一门心思往前窜。崖路很窄,不过一点也不泥泞,只是有点不平整。况且天色晦暗,遮没了一些明眼的威胁,倒还可以小心翼翼地前行。
走了一会,敖思仁蓦地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烟火味道。虽然很淡,却把山野本来湿漉漉的尘霾气息、绿叶植被特有的静谧和清新都给压下去,连断断续续的蝉声也没了。但是游目四顾,又不见有人家,那么何来烟味呢?敖思仁心了有点打鼓,觉得这烟味嗅着不对劲。至于什么不对劲,他又不敢往下想,一想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在这暗沉的破天气里,可什么也有可能发生啊!
此时雾气更重,几乎看不到远山近路,只闻两个人急促的呼吸声。敖思仁忽然想起了什么,忙回过头来说:“玫玫,你累了吧?小发给我抱会儿吧?”
白玫脸色发暗,披散下来的头发把眼睛都遮没了。“哼,现在想起来了吗?那么勇敢摩托车都不要了,还在乎我们娘俩吗?”她气鼓鼓地说。
敖思仁干笑一声,“嘿嘿,说啥话呢?不是先回家要紧吗?送你们回去后我再来骑车子,这种天气,车子还能丢了吗?”
白玫理理头发,“你呀,反正你是常有理!我说不过你,麻利点走吧!”
敖思仁呼出一口气,做出一个难看的笑模样,“那么,你歇一歇,我抱会儿小发吧?”
“免了吧,我抱着就挺好!要是一动小发再醒了,你哄吗?”
敖思仁只得作罢,回身慢慢往前挪。奇怪的是,虽然看不清前路后道,整条山崖却一览无余:崖上土石拙朴,姿态万千;崖下沟壑层次分明,荆棘清淡椿树笔直;横亘山崖的这条小径仔细一看不像是腰带,倒更像是狠心嵌进崖体的一条细细的锁链,于叵测中透着一股辛辣劲儿。
再往前走,更能看到崖壁上无数黑糊糊的石洞,均贴路而开,用毡毯遮住。而那股无处不在的烟火味——也许叫香火味更合适,也就是敖思仁不敢往下想的气味——,好像正从里面牵扯不断的涌出来,令人倍感神秘的压抑,油然而生对生死轮回的敬畏之心。
敖思仁有点毛了。山还是山,路却变了样,又是悬崖又是石洞,鬼气森森的,难道真走错路了不成?也不对呀,进山就这一条路,就算摸黑也不会错呐?
正想呢,一声尖叫突然在身后爆响!像是啥东西被一下子拧断了脖子,吓得敖思仁“呕”的一声,差点瘫倒地上,以为自己真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幸好随即听到妻子白玫连喘带嚷的粗声:“啊,蚂蚁,好多蚂蚁!”一边嚷还一边跺脚,好像蚂蚁已经爬上她的小腿,正在啃啮她的血肉。
敖思仁抚着“砰砰”乱跳的小心脏,回过身来颤声说:“你……你要吓死我啊,这么大声!把小发吓出个好歹来看你怎么弄!”
白玫满脸蜡黄,抱着儿子半依崖壁,磕磕绊绊地说:“真得是……真得是……”
敖思仁低头看地面,果然有无数细小的蚂蚁在狭窄的路上成排的蠕蠕而动,色呈暗红,乍一看就像是一道道涌动的血流,正自洞内流出,或者正要淌进洞内!饶是敖思仁见多识广,见此情景也不由打了个寒战,但还嘴硬:“一些破蚂蚁嘛,有啥大惊小怪的!小发没醒吧?你歇一歇,我抱一会儿吧。”
白玫慢慢的摇着头,“没,没呢。”说着站直身子,“思仁,咱还是快点走吧,我总觉得这地方不太对劲,以前好像不是这个样子啊。”
敖思仁在昏暗中望着妻子惊悸的黑眼睛,咳了一声说:“走,自然要走!还能在这儿过年不成?你也甭怕,这儿能有什么不同,不就是一条小路嘛,有啥可怕的,有我呢!”
说完,敖思仁整理了一下白玫有些散乱的长发,当先向前行去。
小路似乎长到无穷无尽,总有堵着门的阴沉石洞,暗红色的的蚂蚁划路而行,状若一些随意而为的鬼画符;雾气也渐渐浓了,黏答答的缠在周身,就像深秋的连阴天一般,又湿又冷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即便如此,烟火味仍然固执的存在着,像一种必生不移的信念,却令敖思仁心惊胆战,恍惚以为自己正处身庙堂。然而庙中没有一个人,更无威武的、安人心神的神像。
哦,不对不对,应该是坟场才更合适。死寂无言的坟场,却有几支香鬼火样晃动着,然后“聊斋”的片头曲猛地响起,顿时令人生出无限“景仰”地恐怖之情!
敖思仁激灵灵的打了个寒噤,被自己的想象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