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父的动作很快,第二天就和王家提亲,王家很快就答应了下来,之后便是合算八字,交换庚帖,挑选吉日。王家想着王静言才十五岁,年岁小了些,有意把婚事推到明年,朱常仁也大方地应允了,王家甚为感激,特别在打听到安陵身边没有什么杂七杂八的人后,对朱家更是敬重了一层。
元意在关注安陵婚事的同时,也在萧恒的催促下开始恢复容貌。这种相当于重新受一次伤的滋味儿并不好受,脸上时常冒起密密麻麻的痒意和痛意,让她恨不得狠狠地挠一挠解痒,不过都被陈嬷嬷给制止了。
现在她身边伺候人的阵势比起怀孕时也丝毫不差,个个如临大敌,拼命地盯着她脸上的伤口,连入口的东西都严格控制,她的嘴巴都快淡出鸟来了。
好在这一番苦头吃得值,大半月过后,她脸上的伤口重新结痂脱落,露出下边白嫩如婴儿般光滑的肌肤,和旁边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恭喜夫人,您终于恢复容貌了。”
陈嬷嬷喜极而泣,怜爱地看着元意洁白无瑕的面容,在心里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自从夫人毁容之后,她就时常担心夫人色衰爱弛,面上却丝毫不敢表露出来,今日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她如何不高兴。
元意看着铜镜里绰绰约约的人影,脸上也禁不住挂上开心的笑容,握住萧恒的手,“从远,谢谢你。”
陈嬷嬷连忙朝屋里的丫鬟们使眼色,有序地退了出去。萧恒从背后揽住她,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看着镜子里熟悉的面容,眼中的爱意和温柔满满地几乎要溢出来,“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元意释然一笑,亲昵地蹭着他的脸庞,享受着彼此之间的脉脉温情,他和她经历了太多,彼此早已经互相交融到骨血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在将来某一天,父母、儿女会一一离开,只有对方才是可以相伴到老的那一个人。
可惜两人难得的静谧时光很快就被外边的一道宣报声打破,“侯爷,夫人,张仲羲张大人求见。”
元意皱了皱眉头,疑惑地看向萧恒。萧恒眼神微微一深,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安抚地才蹭了蹭她的脸颊,温声说道:“既然他来求见,意儿和我去见他一面吧。”
虽然心中纳闷,元意还是听从地换了一套见客衣服,和萧恒一起去了前厅。张仲羲正站在一面墙壁前,对着一副画出神,那是元意取侯府一景作的画,并未署名,但是熟悉的人都会看得出是她的手笔。
听到脚步声,张仲羲转身过来,目光在元意脸上一顿,露出一抹舒朗如月的笑容,“恭喜侯爷夫人。”
“我能恢复容貌,多亏了你的帮忙。”元意被他的笑容闪花了眼,连忙敛住心神和他道谢。
张仲羲淡淡一笑,深深地看了一眼萧恒,“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还是定国候有本事,不然就算我有线索也没有用。”
萧恒牵着元意的手在主位坐下,伸手示意张仲羲坐下,客套笑着,“张大人不必谦虚,本侯领你的情,不知张大人上门所为何事,若有所求,必尽我所能。”
伺候茶水的丫鬟给张仲羲倒了一杯茶,蒸腾的雾气氤氲了他的面容,明远静秀,朦胧得似乎隔着云端的距离,连声音也遥远起来,“我打算离京云游,行踪不定,此去经年,不知何时再能相见了。”
元意拂着茶水的动作忽而一顿,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竟然有了一丝不舍,脱口道:“你离开了,家中的父母妻儿该如何。”
前阵子,秦如婧给张仲羲生了一个儿子,她以为有了儿子的牵挂,张仲羲不会离开,没想到他去意丝毫不改。
张仲羲看了元意一眼,漆黑的眸子像泼墨了一般温润雅致,被春风一吹,徐徐生动起来。但那不过是一瞬间的外露,在看到到萧恒冷硬的面容,和唇角漫不经心地弧度时,扯出了一个嘲讽的弧度。
“张家几代富贵,只需在京城安分地待着,完全能够生存得下去。”为了保存张家一脉,他做了世人最不齿的背叛之事,在他的协助下,定王余党已经被铲除得一干二净,尽管他可以留下来,皇帝还会高官厚禄待他,但是那又有什么意义,不过是终日活在监控之下罢了。
他早就料到了如此结果,才提出四处云游的要求,有一家老小在京城,皇帝也不会担心他生出什么祸乱的念头。只是他乃张家嫡长子,不得不留下血脉,如今儿子出生,他终于可以放下包袱,过着青山绿水为伴的生活。
知道他去意已决,元意顿时说不出话来,张仲羲不过是一介文人,虽学君子六艺,但是武力值怕也不怎么样,就这样只身游历,路途险阻、强人众多,极为不安全,他这一去,不知道能不能活得下来。
他虽说是游历,但是和流放也差不多了。
已经身为三个孩子母亲的元意,心肠柔软了许多,对于以前的纷纷扰扰渐渐看开,对上眼前自己曾经喜欢过的男子,此时怎么也狠心不下来。
当初再热烈如火山爆发的感情,还是抵不住时间的磋磨,寂冷成灰。物是人非事事休,不管是魏泰,还是张仲羲,她的心里都多了一分无可奈何的怅然。
“你保重。”一切恩怨情仇的最后,相顾无言,只剩下了一句珍重。
张仲羲淡漠的眼眸转暗,拂衣起身,朝两人拱了拱手,转身离开,淡青色的身影像一株傲立天地的青竹,忽近忽远,最终化为不可捉摸的烟雾,幻化在天地山水间。
这个男子,没有任何一个人曾经抓住过他,过去,现在和未来。
元意怔怔回神,大饮了一口茶水,口腔中苦涩回甘,悠悠地飘落在心底,让人的心也渐渐地暖了起来。她侧首看向萧恒,他出奇地安静,没有因她和张仲羲的交谈而吃醋不悦,反倒是双眼放空,一脸空白地发呆。
在他的眼前晃了晃,元意轻声问道:“怎么了?”
萧恒眨了眨眼睛,眼中的迷茫就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浓郁爱意和依恋,他低头在她的额心落下一个吻,像是抛弃了什么包袱似的,整个人都轻松明亮起来,“如今你的身边只剩我一人,道一禅师曾说我孤老终生的判言,如今算是破了吧。这一生,只能是我陪你终老。”
元意的眼眸动了动,落下一滴晶莹的泪水来,她想扑到他的怀中抱住他,尽情地宣泄心中的酸涩和感动,却终究没有动,视线在他的脸上逡巡,最终对上他的眼睛。
萧恒的眼睛极其漂亮,长长的睫毛覆盖之下是脉脉含情的桃花瞳,往往会给人风流倜傥和玩世不恭的错觉,若是他刻意为之,那邪魅不羁的气度和玉树临风的样貌没有哪个人女子能够抵挡他的魅力。只是他今年收敛了许多,性子慢慢变得端正,深邃睿智的黑眸就是朝中老臣也不敢小觑。在外边,他是位高权重的天子近臣,在内,他是一位好丈夫,好父亲,为她们母子撑起了宽阔无忧的天空。
元意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抚上萧恒眉宇间不知何时存在的浅浅痕迹,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从远为这个家改变了如此之多。他再也不是那个在大街上轻浮地调戏她的纨绔子弟,她再也不是那个冷眼旁观、固守心房的异世孤魂,眼前这个男人,他为了她改变了自己,赐予了她爱情的力量和血脉的延续,给了她世上最珍贵的感情。
她的目光渐渐缱绻,清艳的面容染上了红霞,唇边的笑容艳丽如绮,“我们早就说好的,这一辈子,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萧恒想起那年他让人连夜捞起的花灯,那张藏在灯芯里面的纸条,写着清逸洒脱的八字情书,顿时面容柔和了下来,“不仅这一辈子,下辈子还有下下辈子,我们都要在一起。”
元意虽然不相信虚无缥缈的下辈子,但是在这样美好的时刻,她元意分出一份期待,用来祈祷自己和萧恒的生生相随,“好,我都听你的。”
“下一世,不会招蜂引蝶?”
“……不会。”
“要为我生儿育女?”
“可以。”
“要全心全意地爱我?”
“自然。”
“要……”
“萧从远,给你三分颜色就开染坊是不?再啰嗦下去,姑奶奶我不干了,爱谁找谁去。”
元意终于忍不住萧恒的得寸进尺,之前的旖旎感动消失得一干二净,一手叉腰,一手拧着他的耳朵,气得双颊绯红,“你好狠的心,合着让我下辈子替你当牛做马是不!”
萧恒的捂住耳朵,嘶嘶求饶,眼中却是无法掩饰的宠溺和笑意,“意儿,我错了,我保证,从这辈子起,除了不会生儿育女,绝对做到不招蜂引蝶,全心全意地爱你,当牛做马也绝不后悔。”
这一世,我的存在就是为了遇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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