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元意就见到了她要让甲一找的人。
这大半个月,元意为了躲避魏泰,一直缩在房间里养病,一般是故意,另一半是身体虚弱到不适合出去。另外,她还怕过了病起给鸿奴,也不怎么让他来到房间,为此,她心中难受得紧。所以她开始配合治疗,虽然是因为心中谋划,其中鸿奴也占了很大的因素。
于是感觉到身体有了些力气,趁着晨光正好,元意便让黎简和浅碧带着鸿奴去了院子散步,直到她累了,与浅碧在亭子里休息,由黎简看着鸿奴和初雪在一旁玩耍。
今天的太阳很好,鲜花芬芳,翠绿盎然,空气中充斥着好闻的气息,清爽清晰,让在房间里蜗居了大半个月的元意神清气爽,深深地呼吸了好几口,就觉得连血脉中也流淌着生命葱荣的气息,她突然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就在她心神放松的时刻,看到远远地走过来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男子,没有她反应过来,在前头玩耍的鸿奴就已经开始大喊,“阿娘,坏人来了。”
元意明显地看到腾格里塔拉脚步顿了一下,薄唇一抿,连忙对鸿奴喊道:“鸿奴乖,和黎叔叔到别的地方玩去。”
鸿奴嘟了嘟嘴,满心地不愿意,最后还在在黎简的相劝下,不情不愿地挪走了,不过他离开的地方并不远,抬眼就能看到元意。
难得才能看到阿娘,他才不要离开很远很远。那个长的漂亮的叔叔果然是坏人。鸿奴扯下一一瓣花,愤愤地想着。
腾格里塔拉已经走进了亭子,视线直直地落在了元意的身上,待看见她苍白的脸色,眼中闪过一抹暗沉。
元意似是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末了才浅浅一笑,疏离而不失客气地问道:“原来是二王子,不知二王子来此有何事”
腾格里塔拉的视线在周围伺候的丫鬟身上一扫而过,心中了然,依礼在她的对面坐下,同样客气道:“本王有事找魏太子,未料他竟然不在府中。”
元意淡淡地哦了一声,“那阁下要白跑一趟了。”
“无妨,本来就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探望一下夫人也是一样的。”他的语气一顿,似乎在平复着些什么,“听说夫人前阵子受伤了,本王无暇分身探望,不知你身体可大好”
所谓的无暇分身,想来是在准备进攻晋阳的事宜吧。元意没有拆穿他,而是客气地笑了笑,“已经无碍了,多谢阁下关心。”
看着元意客套疏离的表情,腾格里塔拉心里微微不适,他想起在酒楼那天,元意泪眼盈盈,梨花带雨地靠在他的怀里,就像春天含珠的娇花一眼惹人怜爱和心悸,还有,那天她欲述还羞,几等于默认的表情,如今却是
“听说,你过几日就要与魏太子成亲”
元意别过头,看向亭子外边正挖土玩耍的鸿奴,唇边露出一抹苦笑,“这世上又能有几人做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腾格里塔拉的视线也随之元意望向鸿奴,顿时觉得自己找到原因,唇上动了动,却说不出什么亲密的话来。毕竟在外人,特别是在魏泰的眼中,他们不过是绑匪和人质的关系罢了。
他的心中无端的升起了一抹愠怒和憋屈,却又一时找不到源头。就在这时候,元意突然对他说了一句,“阁下,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你是否元意帮忙”
腾格里塔拉的精神一震,立马接道:“夫人但说无妨,只要本王能做到,定然竭力。”
“这些天府上要准备婚礼,下人忙乱,就是我,也缠绵病榻,精力难继,对我儿照顾不及,唯恐被下人给冲撞了去,我想拜托你与殿下求个恩典,把他带到贵府小住几日。”元意的眉宇间笼上一抹愁绪,美目神伤,“更何况,我怎么忍心,让他看着我改嫁他人。”
说道最后,她捂着帕子猛地咳了好几声,身形瘦削单薄,宛若被寒风吹打的花朵,在枝头颤颤巍巍,似乎下一刻就要零落成泥,香魂杳杳。
腾格里塔拉心中一紧,想也不想地应了下来,“自然可以。”
然而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此话不妥,但是转念一想,替魏泰解决了一个拖油瓶,魏泰不会不答应让他带走鸿奴才是,在看到元意感激的目光时,他就更加坚定了下来。
元意起身向他拜谢了一番,看向浅碧,浅碧知意,立马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元意。元意当着众人的面打开,露出里面一个垫着一层锦缎的羊脂玉,奉到腾格里塔拉面前,“我们中原人有以玉喻君子的传统,阁下虽然与我有过不愉快,但是品格堪称君子。我等远到突厥,身无长物,只有一玉,用以感激阁下对我们母子的照顾。请阁下务必不要嫌弃地收下它。”
腾格里塔拉的视线在元意和羊脂玉之间来回移动,最后伸手盖上了锦盒,“夫人客气了,本王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他不欲接她的锦盒,也不想让他和她的情意用用区区一个羊脂玉来清算。但是元意一直举着锦盒没有松开,一脸的决绝。腾格里塔拉黑眸出现了挣扎,脸色几番变化,最终还是伸手接过锦盒,僵硬地笑了笑,说道:“魏太子是我突厥的盟友,夫人与魏太子成亲,自此不分一家,本王的照顾是应该的,以后就不用如此客气了。”
不过是一个特别一点儿的女人罢了,终究还是值不得他为了一个女人和魏泰撕破脸皮。尽管如此想着,他的脸上还是带着无法忽视的黯然和不甘。
元意轻笑了一声,垂下了眼帘,淡淡地说道:“未来的事情谁说的清楚呢。我和阁下的情谊,还是私下算清楚为好。”
她这话说得玄机乍现,腾格里塔拉的中原不怎好,还未等到他想清楚是何意,那头的元意已经站起身子,朝他盈盈一拜,“那我就静候阁下佳音了。”
然后她就带着一群婢女从他身边穿行而过,留下一缕悠远清冽的暗香。
腾格里塔拉直到上了马车,还在沉着一张脸,深邃的绿眸中偶尔闪过思索的之色。直到他的视线落在被他随手搁在一旁的锦盒,双眼微眯,连忙打开锦盒一看,一层锦缎,一块羊脂玉而已。
只是,腾格里塔拉很快就把羊脂玉拨到一旁,拿起了垫在底下的锦帕,急忙展开,果然在里面看到一行墨写的小字,字迹潇洒,落笔之处却有几分漂浮,明显是病弱之人的笔迹。
“阁下可还记得,在大王子赤那拜访之时,对于我母子二人的介绍”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若是别他人看到,也不会当成一回事,但是看在腾格里塔拉一看,那一瞬间却宛如有一把重锤在心房敲响。
咚咚咚。那是他心跳的声音,他甚至能感觉到身上的血液开始沸腾,口干舌燥起来。那日对赤那的托词,他如何不记得,没想到那天无意之言,竟然可以成为他和她之间的转折点。
“王兄,此女是弟弟在晋阳遇到的美妇人,一见倾心,所以就掠了回来,所以”
“放心吧腾格尔,本王绝对不会透露给父王的。这一下,你也该立王妃了吧。”
“无奈佳人不愿,于是弟弟也不愿勉强,只想通过好好相处,能够打开她的心扉。”
赤那为人骄傲自负,自矜血统,生平最看不起胡人和中原人。这次魏泰受庇于突厥,赤那更是瞧不起这个把储君之位弄丢的大魏前太子。更何况,开春时赤那曾向大王提出过,趁着大魏内乱初平,新皇根基不稳之时,一举进攻晋阳,从中谋利。然而,正是因为魏泰的到来,说服父王中途撤兵,从长谋划。
因此,赤那对魏泰极为看不过眼,可谓是深恶痛绝,奈何父王对他多有重视,才没有什么动作。而这次,如果由赤那出手,他可以在不损伤与魏泰关系的前提上,名正言顺地得到元意。
想必,他那个亲爱的大哥,一定不会介意给魏泰添堵,更加不会介意,让他娶一个血统不纯正的、低贱的中原人。
原来元意之前所说的未来未知,是这个意思。腾格里塔拉唇角忍不住像上扬起,眼中光芒大盛。
中原血统如何,生过孩子又如何,那个女人,可不是一般的聪明呢。毕竟赤那这一步棋,就连他也没想到,而她不过是一个见了赤那一面的中原女子,就能想到借刀杀人这一招。
智多近乎妖的女人虽然可怕,但是,也只有这样美貌和智慧并存的女人,才配得上站在他的身边,与他共享未来的大好河山。他一直等待的,不正是这样的女人么。
腾格里塔拉忍不住欢畅地笑了起来,许久之后才收回笑意,对着外边的车夫喊道:“改道,去大王子府,本王今日心中不虞,要与兄长大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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