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发生在月上柳梢头,正是情人私会的好时候。
某弟子在床上辗转反侧,熬到有时不时的呼噜声时才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去。正待他开门之时,只觉得背后一股凉风刮过,直让他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想钻回被窝。只是佳人还在等候,也不好失约,硬着头皮出门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某人翻墙。
翻墙也就罢了,只是突然听到一阵哭声,手一抖,潇洒的转身变成了自由掉落,喊叫声都到喉咙口了怕被发现还是吞了下去。整理了一下衣服继续前奔,那一阵阵若有若无的哭声像是小猫的爪子一挠一挠地让他心窝痒。
如来佛祖观音菩萨太上老君保佑,让我平平安安渡过此劫吧。弟子如此想着,欲哭无泪。
腿打颤,手发抖,脑抽筋,弟子只觉得浑身不适,硬着头皮到了约定的小桥边,师妹还没来,他心中暗骂了一句,缩着脖子往桥另外一头走。
“这位公子,你在等谁?”身后,有声音响起,极是魅惑。
他似是被蛊祸住一般,定住身,道:“等师妹。”
最后一个字音还没落下,他迅速转头一看,明月小桥冷风刮,空无一人。就是轻功好,也没闪得那么快的。
他双腿一软,眼前一黑,瘫倒之前不忘大吼一声:“有鬼啊!!!!!!!!!”
今日桥洞下,就发现了他早已气绝。
这故事一定是扯淡的,谁会信啊。听完这段让人唾沫横飞的事,我在心中下定此结论。
不止是我,很多人都不相信。越祈说,还是张安所编。我想这故事,不去当说书人嘴下的唾沫,实在是可惜了。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知道是哪位弟子私会呢?”
昨夜我也路过了那座桥,的确是有弟子在那儿,想到这我就有点毛骨悚然,若是我好奇再回头看几眼,今晨躺那儿的岂不是还要加我一个。先不论这故事多少真假,这已经只有那位弟子和“鬼”知道了,山庄守卫严,在加上弟子肯定是要挣扎一番,却又没人发现,这“鬼”莫非是山庄里的人,还是那位弟子的熟人?
越祈道:“齐野啊,家里原是京官,后跟着他爹调迁一起去了云南那块,治理一方州郡。要不是相琉哥提醒我都忘了这人了,官场不顺昨儿儿子又遭灭口,不知道隔几日知道了消息他爹会哭成什么样。”
我道:“这人平日与谁有过节?”
越祈笑道:“转得挺快啊,前日还和张安吵架了,张安昨夜听到了齐野的喊叫今晨就编了这么一个故事,此刻已被叫去问询。”
既然张安亲临了现场,那么故事多少也有几分真实性。到底是什么人能让齐野觉得是鬼?张安既然在场,他怎么就逃过一劫?看来那人针对的单单是齐野一人,而非整个山庄。
“为何而吵?”
“女子。”越祈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他的掌心,“别看他背后蛮英雄,做真事了可孬了。”
也不是值得去动刀子的争执,又想着张安遇着麻烦事就要远远躲着唯恐被祸及的性格,凶手实在不像是他。
我到那桥边时齐野的尸体已经被抬走了,看热闹的弟子们散得七七八八。
“喂,洛瞳,竹衡叫你去正殿!”一位弟子找了我很久的模样,又看了我身边的越祈,脸上嫌恶之情溢于言表。
昨夜我经过那儿,如果张安看到了和竹衡说,我也有摆脱不了的嫌疑,这回真是摊上麻烦事了。之后想要离开山庄,除了没钱外,更加多了阻挠。
大殿上庄主竹衡张安李妙沙嫂都在,我被一帮人注视得很不自在,还是硬着头皮走到了李妙和沙嫂的边上跪下。
张安言辞慷慨情绪激动:“庄主,我亲眼所见,虽然背影的速度极快,但是真的神似李妙!真的啊!”
神似李妙的背影?听这话的意思牵扯我的并非张安而是李妙。
“奴婢看着洛瞳离开,她回来前奴婢早睡着了,而且奴婢也不会武功啊。”李妙轻轻地说着,还带着一些呜咽用袖子抹着泪花。
本就烦的事情再加上女子的哭泣,庄主此刻也是一个头两个大,看到我来了眼神沉了沉似乎觉得我就是凶手一般。
我跟着解释:“我去厨房梳洗,回屋时齐野还在桥那儿,我与他只是擦肩而过。”
庄主一言不发,原在沉思之中的竹衡在离我五步远的地方站着,在大家陷入沉默时,低声说道:“那人用掌一击毙命齐野毫无反抗的痕迹,若是熟人趁其不备,能让他毫无还手之力的功力定然不浅,若非熟人,那真是深不可测了。山庄内有此内力者都无任何动机,而若是山庄之外的人,偏偏动了齐野一人,也不像是针对山庄而来。”
在场终于有人说了句有用的。
张安连忙说:“对,齐野前段时间回过云南,这家伙或许是那时招惹了人,祸事上身,昨夜就是仇家找上门了。”
这话一出,有几位的眼神刷刷刷往我这儿看,一副“啧啧啧”的样子。
“前段时间,大概是四个月吧……奴婢记起来好像是洛姑娘来山庄之前些。”
“老奴印象里洛瞳与齐少爷交往不深,而且她还想着过段时日就离开,怎么想摊这等事情?”
听着沙嫂这么为我辩解,我有点慌。再见着庄主两眼直直瞧着我,我像是被他看透一般,低下头心里忽有了不好的预感。
竹衡再次发话:“张安所说的齐野那时不是在等师妹吗,是哪个师妹?”
张安立即道:“齐野一直喜欢林谣。”
庄主还在愤怒之中,叫了一名弟子厉声道:“去把林谣叫过来!”
林谣来时几乎过了半个时辰,大家心里那么些情绪都缓了一些。
她穿着简单干练的练功服,额头上还有些汗珠。看到庄主脸色不好,一头雾水地半跪下来。
“林谣,你昨夜在哪?”
“弟子一直在房里没有出来。”
“听闻齐野思慕你已久,昨夜在外是在等你吗?”
林谣听着脸都吓得白了一些,急忙撇清了关系:“弟子与齐师兄绝无半点逾越之举,昨夜他出门之事绝对与弟子无关!”
看吧,都说故事不能信。
“但是,弟子近日来知道齐师兄与张师兄不和,与洛瞳也有个人恩怨纠葛。”
目光再次集中在我身上,我忐忑地站起来又上前两步再次跪下,一脸忠义地望着他和他儿子竹衡,就差和李妙一样再掉几滴眼泪了:“我和齐野纵是有瓜葛我也干不出这种事情啊,而且我也不会什么一掌打死人的功夫。”
竹衡的脸英俊得几乎可称得上是冷峻,他正面无表情地望着我,都这关头了也没替我说句话,我真不能确定我与他是旧相识。
庄主问:“你来山庄是为什么?看你这举止神态,不像潦倒贫困的出身。”
听着他这么一讲,我腿软了几分,磕头磕得就差一头撞在反着光的地上:“我真的冤枉啊,我身上别说钱了冬日衣服都换不转,平时没什么缺点也就是懒了些,在这儿我觉得实在不符合这儿勤奋苦学的气氛说不定还惹得别人看笑话,想要下山去。就是昨夜想洗回澡还遇上这事情,光这么一个那半夜起床如厕的弟子们都有嫌疑了?还有,就是不论身材胖瘦,我比李妙高了那么一截,怎么能神似她呢?纵是我真有企图,我也会等李妙睡着了再行动吧,哪有傻到让她来这揭发的?”
这锅可不是可以背来玩的,我急着诚恳地滔滔不绝地剖析情况,竹衡依旧面无表情地望着我,其余一干人等全是半信半疑的态度,说到最后我有些收不住,李妙神色一下变白了。
庄主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朝我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我心怦怦怦开始跳,就是起身的片刻好几个念头飞快闪过。
他摆出搭脉的样子一看就知是要验我武功,先别说顾相琉提起的情况,就是一胳膊伤疤就可以把我这事情坐实了再把我不论三七二十一交给官府。
我朝竹衡痛苦地眨眨眼,竹衡好似没看见,我真怀疑我原本欠了他很多钱。
又走了几步,我正想扑倒在地抱着庄主大腿痛哭流涕,侧面一股凌厉掌风往我肩膀袭来。我下意识想要迎上去,这力外刚内柔角度十分刁钻,我一提力五脏六腑就是一阵钝痛,手都没抬起来,堪堪挨了竹衡这招。
虽打到身时力气少了七八成,但我实在不争气,旧伤未愈一下牵扯全身,被硬生生击退了几步跌倒在地。
可能不止我欠的是很多钱,或许我师父也欠了他很多银子。
看我毫无还手之力,庄主的怀疑神色只是弱了几分,张安见此状,嘀咕道:“不是吧,下手这么狠?”而沙嫂和李妙早被无预兆的变故吓得缩成一团,头叩在地上压得几乎贴着。
林谣挺直着身子,眼里多半是不屑。
竹衡一副“你那么会装”的表情看着我。
若是装,我心中肯定是沾沾自喜的。感觉撕裂的肩膀处的伤口告诉我这一切是我不堪一击,不禁腾生出几分耻辱的感觉来。
竹衡微微躬身,道:“爹,据孩儿试探,她绝无嫌疑。”
经这么一句,庄主才信任地点点头,我一颗吊着的心也松了下来,拐着腿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
他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地说:“这样也查不出什么来,还是等官府过来。这事,今日到此结束。”
事后,我匆匆回屋,脱下外衣来看,血已经渗到棉袄。
也还好这么一掌,否则……不敢想象。
门外传来敲门声,我迅速披上外套,竹衡拿着白瓷药瓶站在门外。
“那么严重?”他道,“你的伤怎么一直没好?”
我道:“前两日醒来后,我就不记得了,可能是头碰了什么东西。”
“你觉得这是意外?”
“这难道不是意外?”
他接道:“可真是因果报应。”
我想得头又开始疼。
我问:“我师父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先看你的伤。”他这才走进屋里。
我肩膀那儿伤得最深,背对着扯了下衣领将头发撩到脑后,露出一块肩膀来。房屋狭小,他却站在离我说不上近的地方。
“是剑。”
“江湖上用剑的应该很多。”
“避开了几处要害。”
既然不像是夺我性命,难道这一剑是和我吵着玩的?我干干道:“巧合吧。”
“那你觉得齐野的事情是巧合吗?”
“是又不是,这本就可大可小,巧合是正好轮上了他,并非巧合的是听说他本就人品有问题。若是有点脑子,他应不会对武艺高强之人做伤天害理之事值得别人来仇杀,要么那人报复心极强。”
“是。”竹衡道,“你失忆也同样是可大可小,别想得太复杂。”
很多事不能多想,别想越将自己束缚着。
“其实我是想出山庄,看看我的脑子。”
“你这伤,若是找得到方轻舟,该找他看看。”
竹衡走后,我把药抹上伤口,就在趴在桌上,再醒来时也不知是什么时辰。
“洛瞳,我顺路带句话,沙嫂说开饭了。”正好,越祈在敲门。
我睡久了脖子有点僵,用手理了理头发,给他开门。
越祈问:“你今天被叫过去问了些什么啊?”
“就是寻常的问问罢了,你能不能帮我打听下,我和齐野原本是有什么纠葛么?”
他点了点头。
我望了望周遭景物,道:“早饭啊,我睡了那么一小会?”
“不,是晚饭。”
我才注意到外面天都黑了……而且今日天气本就不好,此刻已经完全是夜晚的天幕。
而我,彻底,居然被沙嫂和厨房遗忘了!
“沙嫂,我没吃中饭!你居然没来叫我!”我还在震惊之中。
“嗯是嘛?没发现,怪不得今日多出来两个馒头,我拿来喂鸡了。”沙嫂说。
我继续抓狂:“我没吃中饭啊!”
“你想说啥?晚饭也不想吃了是吧。”与沙嫂说话三句嫌多,不过两句就要吵起来。
我吃饭速度是极快的,狼吞虎咽下两碗饭也比李妙一小碗白米饭吃得快。走出厨房时,听着前头有人在说话。
“张师哥,这里阴森森的,我们回去吧。”
“不行,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区区一点树就把你吓成这样,还有没有用啊。赵彦斌,你以后还混不混江湖了?”这是张安的声音。
不知道张安这时候是在干什么,联系着上午发生的事情,我好奇地跟在他们后面。
他们往后山走去,我远远跟着,记起后山似乎是不能入内的,是什么让张安上午还被叫去审问晚上就违反门规的?还拐上了另外一个弟子,着实佩服。我一路走到一个小扇小门,他们还拿着钥匙,轻松地推开了陈旧的铁门。
我思量片刻,也轻轻地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