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倾云哭笑不得,只得回头说道:“王爷,你真的误会了,妾身并非投怀送抱,也未遣退下人,无泪去……”
“本王会信吗?”宇文潇冷笑,眸中妒意醋意齐齐狂烧,“百里倾云,你不必费心向本王解释什么!你是你,本王是本王,你我之间本就各不相干,你想做什么本王懒得理会!但是有一点,在做这种事情之前要记得关紧门窗,莫要被府中下人看了去,没得惹人笑话,伤风败俗!”
“你……”百里倾云原本红润的脸色瞬间苍白,被这番话击得踉跄后退,一阵晕眩,“王爷,你……你怎能这样说妾身?妾身做了什么伤风败俗的事了?!难道与朋友在一起坐一坐,便是伤风败俗了?!”
“坐一坐?”宇文潇咬牙,恨不得掐死百里倾云,“可惜本王不曾看到你们规规矩矩地坐着,只看到你笑容满面地钻到你所谓朋友的怀里,舍不得放开!”
“可是妾身……”
“够了!”宇文潇厉喝,“本王说过你不必解释,本王懒得听!记得关紧门窗,到无人处再行这些苟且之事便好!”
宇文潇骤然转身,快步而去,兀自气得浑身剧颤。百里倾云被骂得心痛难受,苦笑一声说道:“少情,你怎不帮我解释解释?王爷明明误会了……”
冷少情挑唇一笑,慢条斯理地自斟自饮:“解释什么?你不知道这种事只会越描越黑吗?何况他若真的信你,你根本不需要解释。”
“话虽如此,可……”百里倾云叹气,神情寥落,“王爷明知你在,说什么偷偷摸摸……”
“他不知道。”冷少情语出惊人,真不怕吓到百里倾云,“我今晚过来不曾去见他,直接来纤羽阁找你了。”
“什么!?”百里倾云果然吃惊不小,“那……那你如何进来的?府中下人不曾通报?”
冷少情微笑摇头:“不曾,我跳墙进来的,除了你和月姑娘,府中无人知道我在。”
这、这……冷少情,你真的想害死我。百里倾云简直欲哭无泪,颓然地跌坐在了椅子上:“这可……怎么办才好?王爷算是彻底误会我了……”
“你在乎?”冷少情目光幽深,却只是看着手中的酒杯。
“我自然在乎,他是我的夫君,我怎能任由他误会我与其他男子有苟且之事?”百里倾云想也不想地张口回答,“何况……”
“何况什么?”冷少情一仰头喝干杯中酒,笑容俊美邪魅,“你气他骂你与我有苟且之事?”
看到他的笑容,百里倾云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我是气明明还不曾与你有苟且之事,便被他给骂了,我冤不冤?这不是典型的‘狐狸没打到,反惹一身骚’?!”
冷少情一怔,接着哈哈大笑起来:“好你个百里倾云,率性直接,敢说敢做,果然深得我心!不过……你既觉得冤,我便成全你,让你不再遗憾,可好?”
“成全?”百里倾云倒是一愣,“如何成全?”
冷少情微笑,走到百里倾云面前俯下身,将她圈在了自己的身体与椅子中间,温润的双眸直视着她绝美的容颜,口中轻声说道:“很简单,宇文潇既然误会你与我有苟且之事,那我们便干脆弄假成真,岂非才不算冤?”
俊朗的面容近在咫尺,彼此之间已是鼻息相闻,百里倾云顿时觉得心慌意乱,本能地一抬手去推冷少情的身体:“少情,这种玩笑可开不得,会出人命的!你快起来……”
“哈哈!”冷少情倒也不曾过多难为她,立刻便站直了身体,“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我已酒足饭饱,便不打扰你休息,告辞了!”
冷少情大笑着扬长而去,百里倾云无奈苦笑,这才发现他的玉笛还在自己手中,忙起身追了两步:“少情,你的笛子……”
“送与你了!你替我解决了一个大难题,这笛子是我的谢礼!”冷少情的声音远远地送了进来,一字一字颇为清晰,果然功力深厚,“这笛子可是我心爱之物,你可要小心保管,改日我再来教你吹笛子!”
你嫌听到的人不够多,还是嫌宇文潇对你我误会不够深?居然还送笛子给我?送便送罢,需要嚷嚷得尽人皆知吗?冷少情,你也太……
但人既走远,难道要将这笛子扔出窗外?何况宇文潇不是说了吗?自己无论怎样都与他无关……叹了口气,百里倾云将玉笛小心地放在了床上,烦闷不堪地斟了杯酒喝了下去,却被呛得连连咳嗽起来。
大笑着离开纤羽阁,冷少情刚刚走了没多远便听到一声低沉的招呼:“少情。”
停步转身,冷少情对于宇文潇出现在自己身后毫不意外:“有事?”
宇文潇神情有些寥落,盯着冷少情呆了许久才叹了口气说道:“你究竟想做什么?你明知百里倾云是皇上的女儿,你还……”
“我若真的在乎一个人,不会介意她是任何人的女儿。”冷少情神情不变,嘴角带着三分邪魅的笑容,“宇文潇你记住,‘爱’之一字没有任何附加条件,若有,那便不是真正的‘爱’!因为有任何附加条件的‘爱’都太过肤浅,注定不会走得太长久,你明白吗?”
宇文潇一震,几乎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冷少情:“你……你说什么?!爱?!你对百里倾云……”
“你不必猜测我的心思,那与你不相干。”冷少情毫不回避宇文潇的目光,仿佛觊觎人家的王妃是一件多么光明正大的事情,“你需要做的,是弄明白你自己的心思,如此而已。”
“我自己的心思?我又能有什么心思?”宇文潇颓然地一手扶额,身心俱疲,“少情,我并不想为了一个女人与你翻脸,但是你是不是也该顾忌一下你我的身份?百里倾云毕竟是我的王妃……”
“但你也说过,永无可能与皇上的女儿成为真正的夫妻。”冷少情嘴角的笑容突然消失,神情也变得尖锐,“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在意我对她如何,或者她对我如何?”
“可……可是……”宇文潇又气又急又伤心,满心烦躁之下几乎说不出话,“可是百里倾云……”
“怎么,经过一些事之后,你这个决定已经远不如一开始时那么坚定,是不是?”冷少情重新微笑,似是不愿逼他太紧,“那么,你还认为倾云是谁的女儿这一点,有你之前想象得那么重要吗?”
“我……”宇文潇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冷汗顺着额角淌了下来,“那当然重要,我与皇室之仇,不共戴天……”
冷少情点头,笑容再度变得冰冷:“那么,你便不需要在意我与倾云之间会如何。横竖不管我们如何,都耽误不了你认为的‘大事’,况且你不爱倾云,何不放手成全了她,岂不皆大欢喜?”
“你……”宇文潇再度后退,被逼得狼狈不堪,“少情,你真的……你的玉笛呢?”
突然发觉冷少情的手中已经空空如也,宇文潇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由脸色一变问了出来。冷少情微笑:“送给倾云了。”
“什么?!”宇文潇脸色大变,“你不是说那玉笛是你最心爱之物,只会送给最……最心爱的人?”
“是啊。”冷少情点头,竟是一个字都不再多说。
宇文潇稍一琢磨,几乎崩溃:“少情,你……你当真的?!那……那百里倾云她……”
“她收下了。”冷少情点头,偏不告诉宇文潇他是强行将玉笛留下的,根本不曾给百里倾云拒绝的机会。
“你……你们……好,那我先回去了,不送!”宇文潇脚底下一个踉跄,竟然险些跌倒。不愿在冷少情面前彻底崩溃,他匆匆扔下一句话,转过身跌跌撞撞地跑远了。
冷少情见状,险些忍不住过去扶住他,最终却只是站在原地摇头叹气:“糟了,逼得有些狠了,不会将他逼垮了吧?可是不这样,只怕他永远不会明白自己的心!宇文潇你记着,我说过我不是君子,不过为了倾云,我愿意做一回君子!如果这样你还不懂得珍惜倾云,那我就不客气了,明白吗?”
安逸王府中人都发觉,王爷的脾气似乎变了。
从前的安逸王总是笑容可掬,待人和蔼,与府中任何人都能调笑不停,丝毫没有高高在上的王爷架子。可是最近一段时间,王爷却整日阴沉着脸,烦躁不堪,动不动便呼喝怒骂,稍不顺心便打砸家具出气,吓得一干众人抖抖索索,噤若寒蝉——不过幸好,无论王爷多么生气,都绝不会碰任何人一根指头,顶多就是骂几句了事,多数时候倒霉的依然是府中的各色家具。
这一日晚上,因为厨子烧的菜稍稍咸了些,宇文潇便大发脾气,掀翻了整张桌子,并且一直怒骂个不停。厨子吓得脸都绿了,躲在厨房不敢出来,生怕王爷盛怒之下将自己碎尸万段,虽然他知道王爷绝不会碰他一下。
“弄影,王爷最近究竟是怎么了?”初寒醉躲在门外,免得被怒火波及,却不解地问了一句,“他从来没有这样子过,是不是……”
“我怎么知道?!”明知宇文潇是为了百里倾云才变成这样,初弄影又妒又恨,却咬着牙不肯承认,“许是有什么事不顺心,谁知道呢?”
好你个百里倾云,够本事的!你明明已经与冷少情勾搭成奸,却还能让潇哥哥为你吃醋吃成这样?你怎么不去死?!
便在此时,宇文潇突然自房中冲了出来,初寒醉忙上前一步:“王爷,可是要出去?”
“别跟着!”宇文潇甩手而去,怒气依然不曾消散,“本王要出去找乐子!”
还找乐子?下体的不适越来越严重,更被人误会成染了脏病,宇文潇本已经寝食难安,如今自己的王妃还在与其他男子恋奸情热,更是让他生不如死,哪里去找什么乐子?
一路往外冲着,却在府门口碰到了刚刚自安宁堂返回的百里倾云。宇文潇目光一凝,登时变得十分复杂。可是不管心中再怎么翻江倒海,面上却比以往更加冰冷。
百里倾云忙屈膝见礼:“妾身见过王爷,王爷这是要出去?”
“不关你事。”宇文潇冷冷地扔下四个字,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这……”百里倾云傻眼,片刻后忍不住苦笑,“无泪,王爷还在误会我与少情那晚……这可怎么办才好?”
月无泪有些头痛地呻吟了一声:“公主您别问奴婢,奴婢快要疯掉了!真不知道这安阳王是您的克星,还是王爷的克星。每回只要他一出现,您和王爷必定会被闹得人仰马翻,奴婢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可我与少情真的只是知音、朋友,并无苟且之事啊!”百里倾云也十分头痛,比月无泪呻吟得还要痛苦,“王爷为何如此不信任我?我又不曾有什么前科……”
月无泪怔怔地瞧着百里倾云,片刻之后自嘲一般说道:“不过公主,您应该这样想,王爷既然会因为您与安阳王接近而生气,那就说明他越来越在乎您了,这岂非也算是个好消息?”
百里倾云忍不住苦笑起来:“你这丫头,倒是会安慰人!可惜……对了,我瞧王爷方才的样子,并非只是情绪不对,只怕身体上也有什么毛病才是,何况之前他曾几次到安宁堂来找我,却又什么也不说,肯定是哪里不舒服。”
“是又怎么样?”月无泪皱眉,“王爷如今生您的气,只怕更不会跟您说什么了。”
百里倾云慢慢点了点头,突然灵机一动:“对了!去找夜姑娘!”
夜妖娆是宇文潇的枕边人,宇文潇究竟哪里不舒服,她应该最清楚不过。然而听到百里倾云的问题,夜妖娆却想也不想地摇头答道:“王爷哪里不舒服,妖娆怎会知道?王妃为何来问妖娆?”
“你……”百里倾云诧异不已,简直不知自己和夜妖娆究竟谁的脑袋出了问题,“夜姑娘,你这话说得好生奇怪。你与王爷亲密无间,连孩子都险些……王爷哪里不舒服,你怎会不知?”
夜妖娆一怔,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在外人看来的确有些奇怪,有些心慌地看了看初寒醉,她忙不动声色地掩饰道:“妖娆的意思是说,王爷无论有什么事都喜欢自己承担,从不对任何人说。纵然妖娆与王爷比较亲近,王爷也不曾对妖娆知无不言……”
见夜妖娆神情极不自然,百里倾云自然误会了她的意思,忙摇头笑道:“夜姑娘无需担心,本宫此来并非兴师问罪。你与王爷情投意合,彼此倾心,本宫又怎会棒打鸳鸯?主要是本宫瞧王爷近日来有些不对劲,定是身体有何不适,因此才过来询问一句的。”
“是,妖娆惭愧,多谢王妃。”夜妖娆闻言有些赧然,神情却极渐渐恢复正常,“不过妖娆也看得出王爷最近的确变了很多,想必一定是有什么问题。这样吧,容妖娆找机会问问王爷,再告诉王妃,可好?”
“有劳夜姑娘。”百里倾云起身欲走,“不过……请夜姑娘以自己的名义问一问王爷便是,万万不可告诉他本宫来过。夜姑娘也知道王爷与本宫之间……王爷若知道这是本宫的意思,只怕又会节外生枝。切记。”
“是,妖娆记下了。”
“还有,”百里倾云略一沉吟,接着嘱咐了一句,“夜姑娘请记着,无论王爷何处不舒服,你都要详细问清楚王爷有何感觉,或者看清楚王爷身上有何异状,以便于本宫对症下药。”
“是,妖娆明白。”
夜妖娆答应一声,并且恭送百里倾云离开,这才转头苦笑一声:“方才险些露出破绽——看来假的就是假的,永远不可能成真。寒醉,你说……该怎么办?”
“连王妃都说王爷一定是有什么不舒服,看来的确是真的了,”初寒醉思索着,“这样,我找机会问问王爷,再有你转告王妃便是。”
夜妖娆点头称是,初寒醉便等宇文潇回来之后小心地询问了一声。然宇文潇因为太医那“脏病”二字,说什么不肯对初寒醉说实话,只说没事,初寒醉无奈,却不期然灵机一动,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初闻笛。
初闻笛乃是宇文潇的师父,俗语云“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无论有什么难言之隐,在自己父亲面前总不至于还是说不出口吧?
果然,借初闻笛之口,总算是问出了事情的原委,且得到初寒醉的嘱咐,初闻笛的确仔仔细细地看清楚了宇文潇下体的异状,并借由初寒醉之口转述给了百里倾云。
百里倾云倒是想不到宇文潇的不适原来在那么隐秘的地方,难怪他多次欲言又止。不过对于医生而言,病人的不适在任何地方都一样。
因此她并未多说,立即判断出宇文潇所得的并非什么脏病,而是普通的生殖器官炎症。不过这种炎症若是稍一疏忽,便极容易与所谓脏病混淆,这也难怪那太医会有当初的结论。
接着,百里倾云便为宇文潇开出了药方,内服、外洗、外敷三管齐下。为免激起宇文潇的逆反心理,她亦提早叮嘱初寒醉,万万不可让宇文潇知道这药方是自己所开,随便找个理由即可。
对于初寒醉而言,此事并不难办,只需借由初闻笛之口,告诉宇文潇这药方是初闻笛多方打探而来也就是了。
百里倾云医术之高明有目共睹,是以连续治疗几天之后,宇文潇便无比惊喜地发现,自己下体的不舒服已经消退,接近痊愈了。就说自己从未与任何女子有过肌肤之亲,何来脏病之说?纯属一派胡言。
难言之隐既已不复存在,宇文潇自然心情大好,不再动不动就拿府中下人或者家具出气了。然而一想到百里倾云与冷少情之间的一切,他又难免情绪黯然起来,一如这苍茫的、似乎深不见底的夜色。
“王爷,属下瞧您最近心情好了很多,这病也大好了吧?”烛火摇曳中,初寒醉一边伺候宇文潇洗药浴,一边含笑询问了一声。
“嗯。”淡淡的药香之中,宇文潇闭着眼睛靠在浴桶壁上,惬意得很,“的确好得多了,不日便可痊愈。寒醉,师父这药方还真管用,这次多亏了他。”
初寒醉又往桶里加了些热水,点头说道:“管用便好,王爷这段时间暴躁易怒,可把府中众人都给吓坏了。”
“是吗?”宇文潇轻叹一声,心知自己的暴躁易怒并非仅仅因为身体上的不适,“本王其实……你不懂……”
我怎会不懂?你是为了王妃——初寒醉叹了口气,顺嘴说道:“上次妖娆之事王爷错怪了王妃,误会不是早就解开了吗?为何如今王爷对王妃冷淡疏远,竟还不如从前?王爷,您到底……”
“莫要提她,本王不想听到她的名字。”宇文潇蓦地抓紧了桶沿,语声冰冷,“自降生为百里曦照女儿的那一刻起,我与她已经注定不可能!”
“可是王妃心地善良,一看便知与百里曦照不是一路人。”初寒醉有些着急,不怕死地替百里倾云辩解了一句,“王爷您看,自安宁堂开张以来,王妃已经为无数百姓解除了病痛,更是挽救了无数垂死之人的性命,王爷用百里曦照的错误来惩罚王妃,是否有些不公平?”
宇文潇闻言微微有些动容,想不到初寒醉居然能从这个角度来考虑此事。可是……百里倾云与冷少情……
一阵烦躁上涌,宇文潇咬牙冷笑:“你觉得不公平?那是因为你不是本王,与百里曦照仇深似海的是本王而不是你!须知没有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说大话是很容易的!”
初寒醉沉默,片刻之后点头说道:“有道理。可惜王妃是百里曦照的女儿,否则她与王爷倒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人。”
“她与本王?下辈子吧。”宇文潇心中一痛,眼前又浮现出了百里倾云与冷少情相偎相依的画面,“她心中根本就没有本王,否则也不会与其他男子搂搂抱抱……”
“王爷这话从何说起?”初寒醉闻言不由吃了一惊,想也不想地表示怀疑,“王妃心中若没有王爷,又怎会为了王爷的病忙前忙后……”
糟了!把实话说出来了!
初寒醉暗道一声糟糕,倏地住口不言。然而这话已经不可避免地引起了宇文潇的疑心,他陡然睁开双眼,转头看着初寒醉淡淡地说道:“说下去。”
“呃……”初寒醉险些抹头就跑,却知若是那样自己只会死得更快,只得硬着头皮站在原地,“属下是说……王妃其实很关心王爷……”
“不是这句,”宇文潇冷笑,脸上写着“再不说实话便是找死”这句话,“你说百里倾云为本王的病忙前忙后,这是何意?!”
“属下……”初寒醉冷汗都下来了,“属下是说……王妃她……”
“本王如今的耐性大不如前。”宇文潇冷笑,慢慢自浴桶中站了起来,取过一旁的衣衫披在身上,“寒醉,你若再不说实话,本王一脚把你踹出安逸王府,永远别再回来!”
扑通一声,初寒醉单膝跪地,神情惶惑:“属下不敢欺瞒王爷!治好王爷的人其实是王妃。王妃知道王爷对她……因此嘱咐属下不可说实话……”
百里倾云?又是你?!你既对我无心,又何必如此假惺惺地关心于我!?你究竟意欲何为?!
蓦地一咬牙,宇文潇疾步离开了房间。初寒醉只来得及看到烛火一闪,眼前已经空无一人,不由苦笑一声说道:“王妃,对不起,我实在不是故意给你惹麻烦……”
不必初寒醉惹麻烦,百里倾云此刻便够挠头了。
夜色降临,视线自然不够好,月无泪一个不小心,居然打翻了晾晒药草的筛子,十几味中药全部混到了一起,场面蔚为壮观。
月无泪一看便傻了眼,接着叫苦连天。百里倾云见状也是哭笑不得,忙陪着月无泪一起分拣起来。忙碌了半天,这项十分浩大的工程才算是渐渐接近了尾声。
“无泪,此处我来收拾,你去做饭吧。”百里倾云舒展了一下酸痛不已的四肢,吩咐了一句。
月无泪点头应是,接着起身进了厨房。百里倾云稍稍活动了一下,又埋头继续整理。耳中听得轻轻的脚步声响,她头也不回地问道:“无泪,怎的又回来了?”
身后的人不做声,保持着淡淡的沉默。百里倾云只得回头:“怎么不说话……王爷?!”
一身白衣的宇文潇静立于月色之下,如玉的脸庞俊美不逊于月色,只是却也如玉一般冷。被他幽深的目光盯得心中一跳,百里倾云屈膝见礼:“妾身见过王爷,这么晚了,王爷有事吩咐?”
轻轻抿了抿唇,宇文潇突然冷笑:“少情不在房中吧?若在,便当本王没有来过。”
你……百里倾云无奈地苦笑:“倒不知王爷居然如此记仇——放心便是,少情不在房中,自上次被王爷误会,妾身怎敢再与少情独处?”
宇文潇神色稍霁,接着冷笑:“为何又欺骗本王?”
“妾身不敢!”百里倾云有些着急,让开了身子,“少情真的不在,王爷若是不信,可进去……”
“本王并非说少情,”宇文潇摇头,打断了她的话,“明明是你治好了本王的病,为何假借寒醉之手?”
百里倾云一怔:“王爷都知道了?初护卫答应妾身不会告诉王爷的,怎么……”
“你还敢说?!”宇文潇盯着百里倾云,神情不善,“自你入安逸王府以来,屡次教唆本王的人背弃本王,本王还不曾找你算账呢!”
“妾身没有!”百里倾云叹了口气,习惯了被宇文潇误会,连辩解都没有多少力气,“妾身无论做了什么,都是为了王爷好,只可惜总是事与愿违……”
这句话听在耳中,宇文潇觉得还算受用,眸中的冷淡再次缓和了些:“这些暂且不说,你还未回答本王的问题:既然是你治好了本王,为何又将功劳算在他人头上?”
“妾身只是不想再自取其辱。”百里倾云苦笑,仰望着夜空中的月儿,幽幽地说着,“王爷误会妾身与少情,又不肯听妾身解释,若是知道药方是妾身所开,又像上次的安胎药一样出了岔子,妾身岂不真的要活活冤死?”
宇文潇顿了顿,别有深意:“误会?你说你与少情其实没有……”
“自然没有,少情只是妾身的朋友。”百里倾云轻轻摇头,情知宇文潇必定不信,也就不再多言,“王爷信也好,不信也好,事实便是如此,妾身不想多说。”
宇文潇沉默,心中却有一股窃喜缓缓升起:瞧她的眼神如此坦然,难道真的是自己误会了?深吸一口气,他试探着问道:“那你为何收下了少情的玉笛?你可知那玉笛代表了什么?”
“玉笛?”百里倾云转头看了看宇文潇,茫然不解,“玉笛能够代表什么?那晚少情扔下玉笛便跑了,妾身想拒绝都未来得及追上他,哪有时间问他这许多?那玉笛一看便知十分珍贵,妾身还想着下次见面之时还给他呢!”
原来是这样?!宇文潇闻言大喜,眉宇之间浮现出一抹动人的喜悦:“你……你说真的?!”
“自然是真的。”百里倾云微皱眉头,着实不知宇文潇在高兴什么,“王爷也知少情身手不凡,妾身丝毫不懂武功,怎可能追得上他?王爷若是不信,只管将玉笛拿去还给他便是。”
说着,百里倾云转身欲进屋,宇文潇惊喜之下一把拉住了她:“不必了!本王信你便是。”
两人的肌肤突然接触,各自在心底震了一震,一个贪恋那种柔软不愿放开,一个贪恋那种火热不愿抽出,便那么静静地对视着,半晌无言。
许久之后,百里倾云先醒过神来,终于轻轻抽出了自己的手,掩饰一般低头:“多谢王爷信任,妾身感激不尽!”
“呃……”宇文潇失望不已地攥起了空空的手,目光却变得十分热切,“公主,那晚少情……究竟来找你做什么?为何连本王都不见,便直接不顾礼教找上了你?”
百里倾云一怔,接着苦笑:“怎么,王爷今晚心情好,总算舍得听妾身解释几句了吗?”
“本王……”宇文潇俊脸一红,虚张声势,“本王并非忘恩负义之人,公主治好了本王的病,本王……也总该给公主一个辩解的机会。”
“王爷这话说得好没道理。”百里倾云一听这话便气乐了,狠狠瞅了宇文潇一眼,“照王爷这么说,妾身若是没有治好王爷的病,那妾身白白冤死也不多是不是?!”
“呃……”宇文潇俊脸更红,却坦然认错,“本王失言,公主恕罪。其实本王只是想向公主要一个解释……”
“妾身不懂,”百里倾云摇头,目光陡然变得犀利,“为何只要看到妾身跟少情在一起,王爷便会毫不犹豫地认定我们之间有苟且之事?难道妾身的为人,就那么不值得王爷信任?”
宇文潇抿唇,片刻后淡淡一笑:“这无关公主的为人,而是因为放眼整个金鼎国,能让本王在心里写个服字的,唯少情一人而已!因此,公主与任何人在一起,本王都不会怀疑什么,唯有少情……他够资格在公主心中占据一席之地,本王亦毫无阻止之力。”
百里倾云一怔之后,不由失笑:“原来是这样。可是王爷,说到底您依然是在怀疑妾身的为人。若是看到比王爷更优秀的男子妾身便有意红杏出墙,那这世上能够让王爷方寸大乱的,又岂止少情一人?何况妾身既已嫁入安逸王府,那么无论是有名无实或者名实俱在都好,妾身这辈子都是王爷的人了,又怎会痴心妄想其他?”
心中再度一暖,宇文潇却不置可否:“那……公主能否解释一下,那晚……”
“公主!菜做好了!”月无泪便在此时端着托盘迈步而出,一眼看到宇文潇,不由哼了一声,“哟,王爷?稀客啊!咱们这纤羽阁,可没留下多少王爷的脚印,如今王爷驾到,真是蓬荜生辉……”
这丫头,真不知天高地厚,居然连堂堂安逸王都敢讽刺。百里倾云还未开口呵斥,便见宇文潇讪讪然地摸了摸鼻子,含笑说道:“月姑娘教训得是,本王对你们二人照顾不够,惭愧得很。”
如此一来,月无泪倒不好再说什么,转而招呼百里倾云:“公主,饭菜已做好,趁热吃吧?”
百里倾云点头:“王爷是进去听妾身解释,还是……”
“进去吧。”宇文潇点头,“本王也正好尝尝月姑娘的手艺。”
当下三人进屋落座,月无泪摆好了碗筷,便伺候二人吃了起来。虽然多了宇文潇一人,但幸好月无泪所做饭菜不少,填饱三人的肚子绰绰有余。
言谈之间百里倾云便将那晚之事简单讲述了一遍。宇文潇听罢越发赧然,红着脸说道:“原来少情来找公主,只为讨论曲子?倒是本王误会了。可少情也真是的,明明光明正大的一件事,偏偏……”
百里倾云不置可否,心说我二人原本就坦坦荡荡,是你疑心太重而已。
便在此时,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紧跟着砰的一声响,房门被人推开,初弄影一阵风似的刮了进来:“潇哥哥!你……你果然在这里!你在做什么?!”
该死的贱人!你有什么资格与潇哥哥同桌吃饭,还跟潇哥哥有说有笑?!你不配!你那个位置是我的!
无视初弄影满脸的妒恨交加,宇文潇头也不回,淡淡地说道:“弄影,你找我有事?”
“我……”自然有事,我再不来,你就跟这个死贱人睡到一张床上了吧?!初弄影阴沉地盯了百里倾云一眼,接着抓头看向宇文潇,强挤出一丝笑意,“潇哥哥,你呆在这种地方做什么?你身份尊贵,岂能跟这些……人在一起?快随我回去吧!”
他尊贵?我下贱是吧?百里倾云淡淡一笑,暗中阻止了月无泪的义愤填膺,根本不打算跟初弄影这等浅薄之人一般见识。
宇文潇闻言,眸子倒是一寒,冷笑一声说道:“公主身份比本王尊贵,都不曾说什么,你又多的什么嘴?我与公主有事要谈,你先回去休息吧。”
“你……”初弄影恼羞成怒,却不敢与宇文潇翻脸,只得强压怒气,“潇哥哥,你……你跟这些人有什么好谈的?别忘了她是你的……快回去吧,那个……夜姐姐还在等着你呢,你……”
“妖娆自有人照顾,你不必担心。”宇文潇端坐不动,吃得十分愉快,“回去告诉妖娆,我今晚在这里用餐,你们自己吃,不必管我了。”
你……在这里用餐?!你什么时候跟这死贱人这么亲密了?!居然跟她一起用餐?!那么接下来呢?!
连番被拒绝,初弄影的脸上着实挂不住了,咬牙说道:“潇哥哥,你究竟怎么回事?!难道你真的忘了……”
“弄影,你再说一个字试试。”宇文潇陡然回头,目光冷锐,令人不敢直视,“该做什么、该怎么做我心中有数,不需要你时时刻刻提醒我!回去!”
初弄影吓得浑身一颤,果然一个字都不敢多说。攥紧双拳盯着宇文潇,她神情狂乱,咬牙切齿:“潇哥哥,你……你行!见色忘义是不是?!好!我不管你!你要做个忘恩负义的小人,那也是你的事,我不管你!不过我告诉你,宇文伯伯和我爹很快就要回来了,到时候就让他们来评评理,看看你这样做究竟对不对得起我们初家!哼!”
初弄影转身飞奔而去,冷笑连连。宇文潇沉默地盯着桌面,心中好不烦乱。月无泪冷笑一声说道:“世上哪有这样不要脸的人?便是于人有恩,也不需要日日拿出来炫耀!我家公主早就说过,就算是救命之恩,也只适于铭记于心,不能常挂嘴上!”
宇文潇一怔,抬头看了看百里倾云,情绪十分低落:“若是弄影能像公主一样便好了,唉!久负大恩反成仇……真真有道理……”
百里倾云微笑,轻声问道:“请恕妾身大胆:王爷对初弄影,是否仅有兄妹之谊,并无男女之情?”
“嗯?”宇文潇有些猜不透百里倾云的用意,难道她在吃醋?为了自己吃醋?倒是个好消息……
“王爷莫要误会,妾身并非争风吃醋。若是王爷真心喜欢的人,譬如夜姑娘,妾身自然希望你们双宿双栖。”百里倾云忙阐明立场,“妾身是说,初弄影对王爷已是情根深种,但妾身瞧王爷对她却并无此意。为免她越陷越深,王爷最好尽早跟她把话挑明,否则拖延得越久,便越容易害人害己。”
不是为我吃醋?宇文潇略感失落,点头说道:“公主的意思,本王明白,而且本王对弄影确实只有兄妹之谊,但……但她自恃初家于本王有恩,一直以为本王此生非她不娶,这才……”
“正因为如此,王爷才必须尽快将此事做一个了断,否则将来你们二人都免不了痛苦。”百里倾云点头,十分明白宇文潇的处境,“此时把话说明,初弄影或许会难过,但于她一生而言,这点儿痛苦是完全可以渐渐消失的,否则才真的会误了她一生。”
“本王明白,这叫长痛不如短痛。”宇文潇呵呵一笑,神情总算振作了些,“多谢公主提醒,本王会找个机会挑明一切的。”
“妾身不敢,能为王爷解一分忧,妾身十分欣慰。”百里倾云含笑摇头,接着转移了话题,“方才初弄影说,老王爷……很快便会回府?”
“正是,”宇文潇点头,小心地掩藏起了瞬间而起的一缕恨意,“家父一直在外游玩,最近捎了消息回来,这几日便会回府略作休息。”
“哦,”百里倾云点头,“王爷,饭菜都要凉了,再吃一些吧。”
“好,公主请。”
三人吃过了晚饭,月无泪将碗筷收拾了下去,接着奉了热茶上来。宇文潇与百里倾云随意交谈了几句,这才告辞而去。远远望着纤羽阁内跳动的烛火,宇文潇第一次发觉自己竟然有些舍不得离开这里了。
几日后一早,百里倾云刚刚在月无泪的侍候下梳妆完毕,尚未来得及吃饭,便看到出门倒水的月无泪飞也似的跑了进来,喘着气说道:“公主!老王爷和二少爷回来了!正在前厅呢!”
“哦?”百里倾云心中一跳,竟然有些紧张起来,“那……我是否要前去拜见?可是王爷对我不喜,万一……”
“奴婢见过王妃。”春碧恰在此时敲门而入,屈膝见礼,“王爷遣人来请公主,说是老王爷回来了,请公主过去一趟。”
百里倾云不敢怠慢,立即换下了这身准备去安宁堂坐诊所穿的便装,换上了一身浅蓝色的华美宫装,并重新梳了发髻,整理妥当之后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来到了前厅。
刚一迈进大厅,宇文潇便迎了上来,尽力平静地开口:“公主来了?来,见过我爹、我师父,这是我弟弟,轻扬。”
上首的椅子上坐着两个中年男子,其中一人正是初闻笛。另一人相貌堂堂,虽风尘仆仆,却丝毫不减其富贵英气之逼人,正是老安逸王宇文通。宇文通身旁还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相貌虽不及宇文潇那般俊美无双,却也唇红齿白,俊俏得很,正是宇文轻扬。
百里倾云屈膝见礼:“倾云见过老王爷、见过初先生、见过二少爷。”
“哈哈!免礼,免礼!”初闻笛只是微微颔首,显得有些矜持,宇文通则爽朗地大笑起来,似乎对百里倾云十分好奇,“潇儿,你好福气呀!讨了个如此俊俏的媳妇儿,而且温文有礼,落落大方,好,好得很!闻笛,你说是不是?”
初闻笛有些不敢直视百里倾云绝美的容颜,眸中却又有着一抹奇怪的神色,似是欣慰,似是歉然,然而不管如何,那抹热切却不是假的。
听到询问,他有些含糊其辞:“啊……是……我……”
见到初闻笛的一刹那,百里倾云的感觉很奇怪,只觉得心底似乎有根弦被轻轻地触动了一下,可是当她想要弄明白那种感觉究竟是什么,却又完全无迹可寻了。好奇怪。
“哥,嫂嫂好美哦!”宇文轻扬挨到宇文潇身边,笑嘻嘻地低声说着,“我听师父说你成了亲,好奇得不得了,想着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儿才配得上你呢?果然,只有嫂嫂这样的女子才……”
“别乱说话。”宇文潇轻声一叹,“只可惜她是……”
不管其他人态度如何,宇文通对百里倾云着实亲热得很,此刻已忙不迭地招呼道:“倾云,别只顾站着,来来来,坐嘛!啊对了!你方才叫我什么?老王爷?这是怎么说的?你是潇儿的媳妇儿,自然应该叫我爹嘛!怎么叫老王爷?”
“倾云……”百里倾云苦笑,忍不住回头看向宇文潇,心说你是不知你儿子是如何对待我的,我怎有资格叫你爹爹?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宇文通似乎瞬间明白了什么,脸一沉说道:“潇儿,你是不是……”
“老王爷,”初闻笛突然开口,含笑打断了宇文通的话,“您刚刚回来便要教训潇儿吗?潇儿还年轻,会有做得不妥当的地方,在所难免。”
初闻笛的目光中颇含深意,宇文通心中一震,立即意识到自己险些犯了大错,忙哈哈一笑说道:“说的是,说的是!倾云啊,从此刻开始,不准再叫什么老王爷,要叫爹,明白吗?”
“这……”百里倾云依然不敢开口,偷偷瞄着宇文潇,“倾云……”
宇文潇已经觉察出宇文通和初闻笛之间必定有什么事瞒着自己,此刻却不动声色地点头说道:“爹既然有吩咐,公主照做便是……”
“公主你的头!”宇文通毫不客气,张嘴便笑呵呵地骂了一句,“倾云已经是你的媳妇儿,公什么主?要不就叫娘子,要不就叫倾云,你再公主一声试试?我踹出你去!”
“宇文伯伯!您这是干什么呢?”初弄影疾步而入,正巧听到了这几句话,顾不得与自己的父亲初闻笛打招呼便忙不迭地说着,“您也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人啦,潇哥哥叫她公主岂不就对了?叫什么娘子……”
宇文通立刻摇头:“弄影不要乱说,不管倾云是从哪里来的人,她都已经是潇儿的媳妇儿,就要称呼娘子或名字,不准再叫公主!潇儿,改口。”
“宇文伯伯,您……”
“潇儿,改口。”宇文通竟是铁了心非要宇文潇当场接受百里倾云了,对于初弄影的话充耳不闻,“你不听话,爹跟你翻脸。”
“爹,你……”宇文潇忍不住猛翻白眼,眼底却漾满幸福的笑意:原来爹一点都不在乎百里倾云是百里曦照的女儿?枉自己还一直担心,最接受不了的人就是他。既然他不在乎,自己岂不就可以……
见宇文潇不说话,初闻笛自然以为他在为难,忙咳嗽一声说道:“老王爷,您的心意我明白,可潇儿自有他的计较,您何必强人所难……”
“一个称呼而已,这有何难?”宇文通笑呵呵地摇了摇头,神情间却是无比坚定,“我一段时间不在家,这小子便无法无天了,敢跟我叫板是不是?最后一次机会:改口,不然爹真的跟你翻脸了?”
宇文潇忍不住笑出了声,神情愉悦:“爹,您刚回来,跟我叫什么板呢?您让我改口,我便改口叫倾云就是了,不至于动刀动枪吧?”
百里倾云一怔,突然发觉自己的名字从宇文潇的口中叫出来,居然那么动听。觉察到宇文潇的目光就盯在自己脸上,她不由一阵羞涩,低下了头去:“老王爷……”
“叫爹。”宇文通正色纠正,“倾云,你既已嫁入安逸王府,从此便是安逸王府的人,该叫什么便要叫什么,满口老王爷、王爷的,什么乱七八糟?爹瞧你也是不俗之人,怎的如此别扭?”
“是,爹。”百里倾云忍不住微笑,瞬间喜欢上了这个爽朗的公公。
初弄影忍不住大怒,跑到初闻笛面前抱着他的胳膊撒娇:“爹!您看宇文伯伯他……”
“弄影,爹不在的这段日子,你有没有给潇儿找麻烦?”初闻笛含笑打断了初弄影的话,眸含警告,“爹跟你说过很多次了,要改改你那飞扬跋扈的性子……”
“爹!您就知道教训我!”初弄影又气又急,都不知道自己怎的会变成万人嫌的,都怪百里倾云那个死贱人!狠狠瞪了百里倾云一眼,她还想告状,“您不知道,您不在的时候,潇哥哥他……”
“好了,宇文伯伯刚刚回来,他们一家人还要在一起说说话儿,”初闻笛根本不容初弄影说话,“你别在此处添乱了,先回房,有什么话稍后再说。”
“可是……”
“先回房,”初闻笛淡淡地看着初弄影,并不疾言厉色,就是令人不敢违逆。
初弄影不敢再开口,只得恨恨地离开了。初闻笛轻叹一声,瞧见曲香暖正迈步进入大厅,忙躬身见礼:“闻笛见过夫人。”
“免礼。”曲香暖微微一笑,“老爷,您回来了?”
“嗯,夫人可好?”宇文通满目柔情,起身过去扶着曲香暖坐下,“在外多日,我可怪想你的。”
曲香暖失笑,白了宇文通一眼:“孩子们面前,说这些做什么?叫人笑话。”
“娘!娘!我也想你!”宇文轻扬扑过来跪在曲香暖膝下,仰起脸高兴地说着,“娘,我听师父说,你的怪病已经好了,是真的吗?我好高兴……”
曲香暖轻轻抚着宇文轻扬的脸颊,满脸慈母的柔情:“嗯,好多了,多亏了公主医术高明……”
“公什么主?你们娘俩怎么一个德性?”宇文通一听便不乐意了,哼哼唧唧地说着,“倾云是咱们的人了,怎的还那么见外?夫人你不知道,其实倾云她……”
“老王爷,”初闻笛含笑抢过话头,眸中有着淡淡的焦急之色,“您今日是怎么了?我还不曾像您一样激动呢,您这又何必……”
宇文通状甚无辜地挠了挠头,干脆回头吩咐道:“潇儿,倾云,轻扬,我和你们的娘亲多日不见,想说说悄悄话儿,你们先下去吧。”
三人虽觉奇怪,但也不敢多问,施礼之后退了下去。
等三人走远,曲香暖才淡淡一笑说道:“老爷,你和闻笛瞒了我什么?”
宇文通看了看初闻笛,叹口气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不过自从知道潇儿娶的是五公主之后,我便打算告诉你实情了,否则我也不会急着赶回来。来,听我说……”
窗外的微风轻轻吹过,却不曾将宇文通的话送至任何地方,他压低了声音,在曲香暖耳边絮絮地说着,那神秘的表情令人一看便知他说的绝对是个极大的秘密。
这秘密显然更与初闻笛密切相关,否则他脸上的神情不会变得那么奇怪。究竟是什么样的秘密呢?
半晌之后,宇文通的讲述才算告一段落。曲香暖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道:“原来如此,我就说倾云这孩子怎会如此心善,原来这之中还隐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闻笛,你了不起。”
“不敢,夫人更了不起。”初闻笛苦笑一声,“这件事原本不该瞒着夫人,但……”
“我明白,事关重大,越少人知道,倾云就越安全。”曲香暖点了点头,毫无责怪之意,“那……如今可要将实情告诉潇儿?他一直以为……”
“不,还不是时候。”初闻笛摇头表示反对,“如今正是紧要关头,决不能有丝毫差错,否则极易走漏消息。何况夫人也说了,越少人知道,倾云就越安全。”
曲香暖略一沉吟,点头说道:“这样也好,总之他们两个若是有缘,则来日方长,原也不急在这一时。”
宇文通父子回转,一家人总算团圆,当晚便在前厅举办家宴,一叙别来之情。因与初闻笛一家渊源匪浅,初闻笛与初寒醉兄妹俱都在座。
习惯于与宇文潇保持距离的百里倾云自觉在一旁落座,曲香暖却立刻含笑说道:“倾云,坐到潇儿身边去。”
除去宇文通与初闻笛,其余人等俱是一怔,百里倾云忙摇头说道:“夫人……”
“叫娘亲。”曲香暖微笑,目光暖如春阳,“你叫老爷爹爹,自然应该叫我娘亲,否则岂不是奇怪得很?”
是,奇怪得很,自宇文通回来之后,所有人都变得奇怪得很!初弄影又妒又恨,暗中咬牙,强笑着说道:“夫人,您怎么也计较起这些无关紧要的称呼了?何况她哪有那个资……”
“弄影,夫人面前,不等放肆!”初闻笛警告地看了她一眼,“该怎么做夫人心中有数,岂有咱们做下人的插嘴的份儿?不准再乱说话!”
初弄影气得满脸通红,却不敢再开口,只拿阴冷的目光狠狠瞪着百里倾云。百里倾云心中也满是疑惑:“倾云坐在此处即可,夫人……娘亲不必……”
“你的潇儿的王妃,坐在他旁边理所应当。”曲香暖温和地说着,之前的冷淡疏远早已踪影皆无,“坐过去吧。”
百里倾云无奈,只得坐到了宇文潇身边。淡淡的幽香传入鼻端,宇文潇不由微笑:“坐在我身边,令你那么为难?”
“我求之不得。”百里倾云低语,免得被旁人听了去,“我为难是怕你为难,担心我的靠近会让你食不下咽。”
宇文潇一抿唇,呵呵一笑:“怎会?你难道不知你看起来其实很秀色可餐?”
百里倾云俏脸一红,大着胆子回应了一句:“不及某人。”
“你说谁?”宇文潇干脆回头看着百里倾云的侧脸,目光炯炯。满桌子的人都被宇文潇的举动吸引,纷纷将目光投到了二人身上。
百里倾云有些赧然,不知所措地闭口不言。宇文潇偏偏不依不饶,追问了一句:“我问你啊,你说谁?”
众人俱都莫名其妙,百里倾云越发慌了,求饶一般低声说道:“妾身失言,王爷……”
“成,等下你偷偷告诉我。”宇文潇点头,总算暂时放过了她。然这句暧昧无限的话说出口,却令百里倾云更加羞涩的同时,险些令初弄影气炸了肺。
不过见这小两口如此“恩爱甜蜜”,宇文通却乐得合不拢嘴,初闻笛与曲香暖更是目露欣慰之色。当下众人不再多说,一场家宴热热闹闹地进行着。
吃罢饭,众人又围坐一起闲聊一阵,宇文通便要众人各自散去回房休息,独独留下宇文潇一人,淡然一笑问道:“潇儿,你看倾云好不好?”
宇文潇一怔,猜不透宇文通的用意,回头看向曲香暖,曲香暖也是一笑:“回答,不过要说真话,须知假话瞒不过我们。”
“好。”宇文潇点头,如实回答。
宇文通满意地点头:“你想不想要她?”
宇文潇又是一怔,接着点头:“想。可是爹,她毕竟是皇上的女儿……”
“如果她真的是你想要的人,那么她是谁的女儿很重要吗?”早知宇文潇会这么说,宇文通一句话便堵了回去,“潇儿,与我们有仇的人是百里曦照,并非倾云本人。须知好人的女儿也会变坏,坏人的女儿也可以是好人。你娶的人是倾云,并非百里曦照。我只问你,想不想要倾云做你的媳妇儿?你很介意她是百里曦照的女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