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若黎的心,忐忑不安,眼皮也跳个不停。她的直觉告诉她,一定有事要发生了,那个皇帝的目光太犀利,太耐人寻味,也太危险。莫不是四爷已经向皇帝讨她,可是也不必有那样的眼神,难道,皇帝不肯么?
当众人皆沉浸在得见龙颜的兴奋中时,只有年若黎心情沉重。危机,一步步近了。
是夜,月色隐在乌云之后,一切都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久久不能入眠的年若黎,悄然起身,她的衣服还依然整齐,只是头发放下,披在肩头,如一道乌黑的瀑布。年若黎走到长廊里,四周是一片死寂,更深露重,夜凉如水,年若黎瑟缩了一下,拉紧身上的衣服。
突然,一道黑影向她扑来,来不及呼救,便被堵住了口舌。惊惧,恐怖,无助,突然一起袭来,她感受到了一种死亡的威胁。那个黑影没有弄死她,却将她带出了储秀宫,往着自己完全陌生的地方去。
年若黎的双目也被蒙住,到底是谁,为何要绑她?所有的疑问都在心底堆积,她知道很快就有答案了。
黑衣人将她放下,然后,去掉了蒙住她的黑布。眼睛重新获得自由,却霎时因惊骇而瞪住,竟然是他?
年若黎极力控制住自己恐惧的心,她知道,这时候不保持冷静,就再也没有可能活着出去了。康熙在这夜深人静时分,将她绑来,绝不是和她谈什么风月。加之白天那探究和难测的眼神,她想,自己今晚怕是凶多吉少了。
“奴婢年若黎,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年若黎强作镇定的行了大礼。
康熙从这女子一进门开始便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每一个表情,突然,心底有了一丝赞赏,真不是个简单的女子,在这时候,还能保持镇定。
“你知道,朕为何绑你过来吗?”康熙问。
“奴婢不知!”年若黎如实回答。
“你害怕吗?”康熙问。
“奴婢不知何故,因而不懂害怕!”这个皇帝,难道还想在杀她之前先玩玩自己这个猎物吗?
康熙,有些迷惑,看着眼前这个眼眸清澈的女子,记忆中那抹身影突然与之重合,多少年了,自己再没有想起过,或者说,自己强迫自己没有想起过。心,猛然的抽痛了一下,今日,自己要做的事情,与那日,他们要做的何其相像啊?原来自己,也是这样的人啊!
“你认识我的几个阿哥?”康熙问,话语里尽是试探之意。
年若黎不知道为什么康熙要这样问她,但是自己清楚,不说实话,一定会惹怒这个皇帝的,“回万岁,奴婢家是四阿哥的包衣,所以,奴婢自是实得四阿哥,也曾在四阿哥府上见过八阿哥和十四阿哥!”
“只是见过?”康熙心里揣测着这个女子的话中有几分可信度。
年若黎抬起头,并没有看康熙,目光坚定,毫无心虚之意,因为她所说的话,没有虚假。“回禀万岁,奴婢并未说谎,敢问皇上,奴婢犯了何错?”
“你倒好大的胆子,竟敢质问朕?”康熙有些着恼,自从那个人离开后,再也没有人敢这样无惧的对他说话了。
年若黎并没有因此而退缩,她知道,现在不弄清楚状况,只会让自己死的更早,她可不愿意什么都没弄清楚,就被弄死,太不值得了。“奴婢不敢,只是,若皇上认为奴婢有罪,或者奴婢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奴婢甘愿领罪,但请皇上明示!”
康熙眯起了眼睛,第一次如此仔细地打量起这个女子,她也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可那一双眼睛所流露出的坚定和勇敢却超出了年龄的成熟,美丽,聪慧而果敢,一如记忆中的那个人,恍惚间,自己竟然以为,是她回来了。久久,康熙没有说话,情不自禁地走向年若黎,“寒依……”康熙喃喃地喊出来。
年若黎心中一惊,康熙的眼神太奇怪了,好像是把她误认为什么人了,“寒依”?难道说是康熙的某个女人?可是她却没有勇气问,因为猜想,那可能是康熙帝心中不能触碰的一角,可是自己现在该怎么办呢?这个康熙,可别真的把她误认为是那个人啊。
“皇上!”年若黎出声提醒,不希望在这诡异的气氛中继续下去。
康熙一惊,顿时发现自己的失态,轻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自己真是老了吗?竟然在一个小女孩面前露出了这样的情绪,明明是两张不同的面孔,为什么自己会认错呢?她还没有自己的良妃长得像呢,可是为什么却让他感觉到了那种相同的东西,一种他在寒依身上才会感受到的不同于这个世界的东西。“你可知道,我的三个儿子,同时向我要求,将你指给他们?”
康熙的话再次惊到了年若黎,一种不好的感觉袭上来,她知道,康熙定是因为这件事而对她动了杀心。明白康熙最是担心自己的儿子们互相争斗,而她,现在竟然成了三个优秀的儿子共同要争的人,那么必会引起兄弟反目,无论将自己指给谁,都会让另外两个不服,进而产生对他老人家的不满。真是个有机心的皇帝,一生处事永远都这么果断,杀了她,就让一切干净的了断,她是夜里被掳,没有人知道是他做的,也就不会让儿子们恨他。年若黎不禁有些佩服起他来,可是自己的命也是命,她已经死过一次了,生命于她有着不同一般的珍贵。“皇上难道因为这样奴婢就该死吗?皇上有没有想过,若是奴婢今日死了,他们之间是不是就没有可能产生嫌隙,皇上的阿哥们个个都像皇上,智慧过人,他们难道不会猜到您的心思,进而会怀疑皇上杀了我?即使阿哥们不怀疑,皇上认为奴婢一个小女子的命也不值钱,但是皇上,奴婢也有家人,奴婢在宫中遇害,奴婢的父亲和兄长该如何想呢?奴婢绝没有和几位阿哥有过过多的交集,四阿哥与家兄关系亲近,因而得以多见了几次,可是奴婢也绝没有非分之想!”年若黎摆明了自己的态度,希望皇上能够想透,放过她。
康熙不得不为这个女子的机敏和勇敢而叫好,心中的杀意动摇了,这样一个女子杀了也太可惜了,更何况,她也不是必须得死,若是加以利用,说不定倒是可以帮助他呢。“小丫头倒是口齿伶俐,但是朕可是一国之君,朕要谁死,难道还有人敢说不吗?”
年若黎微笑,知道这话一出,皇上对她的杀意已经消了大半了,“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想,皇上乃千古一帝,论智谋,论才华,论治国智略,皆是历代各朝皇帝中的佼佼者。皇上自八岁登极,杀鳌拜,平三藩,收复台湾,样样事情皆是可以流芳百世的宏伟功绩,奴婢斗胆猜测,皇上必是一位明君,怎么会无故就要杀一个小女子,这不是有损皇上在奴婢和百姓中的光辉形象吗?”
“哈哈哈……真是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你这番话一出,朕还真不该杀你!”康熙大笑,不仅是得意这丫头对他的一番夸赞,更是赞赏这个女子的才思敏捷,心思玲珑,也很有见地,不是一般女子能比的。康熙的心中有了打算,留住她,也许不是一件坏事。
“多谢皇上开恩,皇上圣明!”年若黎终于松了一口气,心想,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话果真没错。
“你起来吧!朕今日不杀你,但是这问题毕竟还在,朕是不能将你指给任何人了,否则,朕的儿子们肯定要责怪朕的不公,朕意收你在宫中做女官,伺候朕笔墨,丫头认为如何?”康熙道,心想这也许是最好的了,自己的私心里是不愿意杀她的,毕竟那时寒依也是这样而死的,当时的他和自己的兄弟,也痛悔,却无力挽救,这样残忍的事,自己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子们再经历一次,不杀她,却也不放她,几人都不能得,却也不舍放开,到时未免不是可以牵制他们的手段,自己的儿子自己心里明白,若是真的动了情,定不会轻易放开的。爱新觉罗氏代代出情种,这话果真没错。
“奴婢谢皇上恩典,一切但凭皇上做主!”年若黎叩谢,知道这是最好的结局了,历史究竟在她手里改变了,那么是不是也意味着自己可以改变他们的命运?
“恩,很好,我还让人将你送回去,若有人发觉你久未回去,丫头如何说?”康熙道。
“深夜无法安眠,起身出来走走,没想迷了方向!”年若黎答道,心想自己说谎的功夫竟然日渐增长,可是身在皇宫,说谎怕是必备的技能之一了。
康熙点点头,很满意她的回答,这女子,果真不同凡响,难怪自己的几个儿子动了心了。“来人,送年丫头回储秀宫!”
然后进来了一个身影,年若黎看出那是刚才绑她来的黑衣人,他依旧蒙着面,但是眼神里却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诧,年若黎猜想,他必是料定自己今日要死的,现在却让他送回,怎能不惊讶。
年若黎被黑衣人安全送回储秀宫,深深吸了一口气,现在自己才发现,活着真不容易,身在古代,生命变得如此脆弱,从未有过的感慨,要珍惜生命啊!年若黎悄悄地走进房里,发现众人依旧在酣睡,才放心的脱了衣衫,睡下,可能是刚才与康熙谈话耗费了太多的精力,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在晴如和思莹的催促中,几人起身梳洗。
今日是宣布她们最终命运的时候了,花落谁家就看各人的命了。
几人梳洗完毕,吃了些早点,便随着晴如和思莹到了院子里,等候圣旨。
晌午时分,李嬷嬷迎着几个公公来到储秀宫,尖细的声音传来。
“各位秀女跪下听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封诚贝勒之女,郭络罗氏为敏贵人,封齐伯爵之女,叶赫那拉氏为丽贵人……大学士马齐之女,富察氏赐予七阿哥为福晋,一等男爵佟佳贵长女佟佳氏赐予庄亲王贝勒为福晋,一等男爵佟佳贵次女佟佳氏为喜贵人,御史柳正风之女柳氏封为柳常在,户部侍郎年遐龄之女年氏为南书房女官……未经封号的放回家中,自行婚配,钦此!领旨谢恩!”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年若黎的心中没有什么感受,这事情自己早就知的,自己观察了一下身边的人,佟佳可兰面怒愠色地看着佟佳可心和柳如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只是贝勒的福晋,而她们一个是贵人一个是常在。而柳如烟的面色苍白,几乎失去了血色。佟佳可心面含愧疚的低着头,不敢看姐姐的脸色。沁格儿一边高兴自己的归宿,一边却有满含可惜地看着自己,知道她是为自己成为宫中女官而感到不值。年若黎对她笑笑,表示自己没有关系!
待到公公们都去了,众人才起身,几家欢喜几家愁。年若黎担忧地看着柳如烟,她既与太子有了私情,却成为了皇帝的平妃,这样的结局,难怪她会这样了。只是不知道她最后的结局如何,太子竟是这样没有但当的人吗?为什么不像皇帝讨了她,却放她一个弱女子去面对一切,难道她不知道,这样是欺君之罪,会导致砍头,甚至可以灭家吗?年若黎却不能做什么因为,本就自身难保了,还能为别人操心吗?这个世界真的比自己想象的要残酷许多,昨夜自己不也差点儿香消玉殒吗?只是不知道,胤禛知道自己成了女官会怎么想?可是一切终究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也许这样也好吧,把这份感情藏在心里,总好过以后撕心裂肺。
今日便要离开储秀宫了,以后的日日夜夜,便只能在宫中度过,远离深爱着她的爹爹和哥哥们,特别是二哥,一直执着着要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叫她如何不思念呢?自己一手创办的焰啊,还能不能继续辉煌下去?未来的日子里还有多少风波等着她呢?自己还能不能支持下去,多少疑问堆积心头,年若黎的心里久久不能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