琤元京都元京三尧街尾
德覃医馆偏堂内。
他们到这半个时辰后，看上去脸上不乏困意的白衣老头提着笨重的红木医箱推门而去。这是元京民间小有名气的有德名医洪覃，虽然年逾知命，但因无妻无儿，只得凭一手好医术养活自己。
前脚他刚踏门回房，后脚宁轻就依宁无盐的吩咐将门紧紧关着。
房内，几人细细谈了下，才知那日沥期是被卫子律叫回去取钱的，如今银子还在路上，沥期倒先来了。
而沥期知晓卫子律如今功力全失，等同一般富家子弟，惊怒之情溢于言表。不过寻常富家子富的是一方，老卫家富的是天下，让人知道卫子律现如今的情况，那还了得？多少人等着今天这日，只要玖州卫家绝后，天下人都可以取而代之。
不过话又回到正题，沥期仔细琢磨了下方才宁无盐叙述的情景，眉头深皱，狠狠予了宁无盐一记白眼，口气稍微缓和：“言下之意，极有可能房梁上人是为了一探少爷近况，才出手用内功故意让你折了腿？”
宁无盐自从发现一路上过于安静顺利，就想到了这一可能性。但她并没有点头，怜婉的眉黛稍显疲惫，苍白的小脸上仿佛写了两个大字：疑惑。
“不知少城主练功一事，多少人知晓？”宁无盐看了眼卫子律，觉得他自尊心极强，应是不会大肆宣传这等有可能葬其性命之事。
沥期将话截下：“此等大事，自然不是那群庸民该知道的。知情者，皆是城主府的要员。怎么，你是怀疑城主府有内贼？”
“除此之外，难不成还有其他人？”宁无盐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卫子律细想一番，觉得宁无盐所言有理。但提到家中内贼……他不常回城主府，家仆都甚少认识，再加上他是独子，内贼一说着实有些虚。
沥期看不服宁无盐这态度，这事儿不管怎么说都是这女子的不对，明明就是个青楼女，何必故作清高。突兀他想到一点，黑眸带寒眼中尽是考究的之色，音调高了上去也多了几分不确定：“不会就是你说出去的吧，青楼眼多口杂的，若非是……”
“对我有什么好处？”宁无盐平生最厌恶的就是别人趟浑水还得拉自己一把，语气里自然少不得强势，凌厉的眼神看得沥期顿时哑口无言。
沥期还算有些小聪明的脑袋瓜子一想，有些借口就脱口而出：“若是谁许你荣华，你这种贪慕虚荣的青楼戏子还能不从？”
宁无盐嘴角挂起冷笑，脸色不见得多好，但接下来一番话便让在场的两个男人脸色都难看起来：“我可记得，举世闻名的玖州少城主还欠我白银万两。若我记得不错，当晚少城主你可说过，若是我从了你还多加万两。你为一己私利，肆意挥霍家财，是为不孝。沥期，你小小一介近侍，少城主都还没开口你就替主子回了我，目中无人，是为不忠。对今晚之事不多加严查妄下定论还陷我于不义，如此‘人才’，真不知如何担当的起玖州少城主近侍一职。”
此番话反咬一口将沥期算是气得不轻，但闻言心有不定赶忙看向卫子律，生怕自家主子看轻自己。
宁轻小手覆上脸将整个小嘴盖住，惊讶地看着宁无盐。虽然兰锦院的人比起其他地儿的烟花女子是有自信不少，但绝不会像宁无盐一般自主有个性，为自己名声可以以理说退玖州人，这是多大的光荣？
越想越崇拜，不经意间就往宁无盐身后站近了几分。
卫子律知道宁无盐面上狰狞得跟老虎似得，其实腿伤异常疼痛，否则坚强如她，不会在路上数次偷偷抹泪。
“别争了，明日是谁带银子来？”卫子律在桌边安坐，揉了揉太阳穴，觉得他自己这几年是游手好闲惯了，没一身功夫都差点陷入恐慌，还如何能当得玖州城主？
沥期恭敬道：“沥青和沥仁。”
沥期，沥青和沥仁。沥家三兄弟，曾经也是玖州边上占山为王的一霸，后来被上任城主卫兴收编为城主府近侍班之后，就世代服侍卫家，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沥仁是大哥，成熟稳重。沥青是二哥，游手好闲。沥期这三弟就整年的陪在卫子律身边跟着胡吃海喝，人都混了不少。
卫子律闻言点头，有这两人在，也就安心了。
窗外夜风习习撩人，只不过撩拨的是畏惧之心，宁轻从三人话里听出些外话，就怕今晚的德覃医馆，不安宁。
宁无盐依偎在偏堂用来看诊的摇椅子里，眼望堂中安放的佛像，心平气和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从自己遇上孟无御，他负伤归京，伤却不是在战场上留下的。除叶喾允和还未有资格争太子之位的皇子之外，其余皇子皆是顺次消失。卫子律到京第三天，便疑有人行刺。
她蓦然睁眼，未敛去其间乍放的森冷凌厉，转而里面多了丝笑意，融开了那一层寒冰。
若猜得不错，这元京，不……这天下，有人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
一个狼狈黑影匆匆地捂住自己的屁股，眼角掺着泪直奔回兰锦院，神不知鬼不觉地窜进了兰大家小苑花园。
深夜，夏风里裹杂寒意吹得人心慌。偏有一身影端坐在花园石椅上赏花，那花开的极美，宛如玉制的紧口杯，里面仿佛飘着薄薄轻纱，颤巍巍，飘飘然，芳香飘溢，恍若白衣仙女下凡，独具风姿。
这便是琼花，按寻常百姓的话说，这叫昙花。
那狼狈黑影喘着气，在皎洁的月光下将屁股里半扎的一根银针取了出来。这才脸色好些跟着在石椅边坐下，赶紧接了口茶喝了缓气，随后才道：“那卫子律确实武功尽失，不过他们应该发现了。”
“哦？”兰息平心静气地瞥了眼那黑影，顿如那昙花一般，雍容姿态倍放。
那黑影背后一凉，冷静了下，将银针放在她面前道：“这便是证据。”
“毁了吧。”兰息没看那东西一眼，便淡然道。
黑影将东西收起，沉默持续了很长时间，有人觉得话题终该继续下去，所以起了个头，看着美丽的昙花笑说：“怎么一向厌花的兰大家爱看上琼花，莫不是现在更喜欢后院里的柳丹琼？”
兰息极有气质地弯了嘴角，连带着眉目都有了情。但话中不遮不掩的尖酸讽刺却更能渗透人心：“凭她，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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