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侯爷二十天没有踏入后院,后院诸人人心渐渐浮动。昨天刚打发了姚氏,今天薛太医便跑来对他说宋姨娘正关心他的身体呢。
聂冬瞧着薛太医那圆滚滚的脸特别想问一句:您老收了多少银子啊?
外面的事还没有解决,后宅的小妾们要闹翻天了吗。聂冬实在是被恼的头疼,每次看到小妾送关怀,都会令他想起霍文萱说老侯爷变“太监”时的魔性笑声……
“你去问余氏,本侯让她管家,她就是这么应付本侯的吗?”聂冬叫来了秦苍,“怎么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敢往正院跑!大家族里的规矩是这样的?!”
秦苍得了令,欢快的跑去了霍文钟的兰泽院。余氏跪地听训,虽然她觉得这顿训斥有些委屈,毕竟那些都是老侯爷的女人,她一个儿媳妇儿也不好随便插手,可老侯爷话里的意思是让她将的大家族的规矩立起来!
送走秦苍,余氏颇为自信的站起身,既然公爹都这样发话了,她不拿出点真本事来岂不是让人瞧不起?
“嬷嬷,传的我话,后院所有的小厨房都关了,小厨房的人通通去地字号灶房让李三儿管着。”余氏浅浅一笑,“如今府里正是防时疫,小厨房的事情颇为琐碎,府里的消毒队也就那么多人,难道还要他们天天来后宅的厨房待着?我写个章程递给侯爷,借用一下张大虎,毕竟这也是府里关于时疫的大事。”
大家族出身的女子,无论做什么,都会让自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如此才能在舆论上立于不败之地。
“各院落锁,晚上不许随意走动。若有急事,拿着主子的对牌来兰泽院,敢擅自走动者,通通押到二门处打二十板子!”
什么半夜花园偶遇,什么送夜宵送点心,通通从源头跟你卡死了,看你还有什么小手段!
“午后各院的管事娘子带着花名册到兰泽院来,如今府里人口越来越多了,上月的月钱便有些不清,得重新登记造册才行。”
重新调查丫鬟小厮,摸清楚你们之间的关系,不听话正好借由时疫给轰出去,砍掉姨娘的臂膀们,光杆司令还有什么好怕的。
余氏的三道命令一下,后院里顿时一片腥风血雨。
聂冬听到后嘴巴久久合不上。余氏简直就是快刀斩乱麻,他还以为余氏会和那些个姨娘们纠缠许久,没想到人家理都没理那些半主子,直接整顿下人!掐断源头,砍掉基础,姨娘们再怎么摆出主子的谱也没用。
聂冬觉得自己好像受到了某种启发。等霍文钟回府后,聂冬迫不及待的问他关于赵县的事到底要如何处置?
霍文钟回道:“已派了快马去郡守府,大约七天后便有消息了。”
七天后才是有消息,等到具体处理还不知需要几天。聂冬脸色略沉,霍文钟也不知那句话惹到了他爹,请了安后便飞速溜了。黄大夫递来了妹夫沈江卓的帖子,道是原先答应请他喝酒,如今有些不合时宜,便备了些好茶请他去品。
霍文钟想了想,以其小动物般的直觉发现老侯爷的气压偏低后,立刻决定骑马去沈府避一避。
沈江卓对霍文萱笑道:“这下你该放心吧。上次大郎突然被老侯爷叫回去是关于徐广文的,不信就等他来了你亲自问他。”
霍文萱殷勤得给他捏捏肩:“知道夫君疼我,我这去吩咐准备些好菜,现在虽然不好饮酒,但也不可太寒酸了。”
“哈哈哈,你这到底是心疼我还是心疼你大哥啊?”沈江卓笑着摇了摇头。听得下人回到霍文钟已经到了,便亲自起身迎去。
沈府的花园子景色不错,沈江卓将小宴设在花园荷花池旁的凉亭中,四周开阔,微风徐徐,倒是令人心情舒爽不少。
霍文钟品了一口花露汁,入口微甜,香气幽远,不由叹道:“十七郎这日子过得倒是惬意。”
沈江卓道:“这都是三娘的功劳,我哪有这份心思。整天呆在府衙大牢审案子,那气味实在是令人作呕,也就这花露汁能压一压。”
二人闲聊了片刻后,霍文萱姗姗而来。见到霍文钟首先抚了抚自己的胸口,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十七郎对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现在见着人后可算是放心了。那个徐广文实在是混蛋,却也有几分胆子,哪个钱不骗,偏偏骗到博陵侯府的头上,呵呵呵呵,父亲这阵子过得可好?”
她一说话,两个男人的脸色顿时变了三遍。果然一旦涉及到老侯爷,霍文萱的画风就开始各种魔幻了。霍文钟自觉这段日子虽然还是被他爹骂,但比起以前来说父子二人的关系总算是好了那一丢丢,昨天他爹还亲手给他盛了一碗粥呢!便苦口婆心劝道:“徐广文的事已经上报给了郡守府,这几日就会有消息来。父亲有薛太医看着,虽说是气着了些,但也没有伤着身子。你也该收收性子,毕竟……”后面的话,就不好当着沈江卓说了,霍文钟笑了笑,只道,“来来,吃菜吃菜,听说这道菜是你亲手下厨的,果然嫁人后也长大了啊。”
霍文萱心道这事搁在我爹身上肯定是会气得半死,可如今侯府里的那位可是个老神仙,怎么会将钱财这种身外之物放在眼里。正打算在多打听些侯府的事,谁料霍文钟自己说完“下厨”两个字后,喷笑了一会儿。
“大哥,你嫌我做菜不好吃就直说!”霍文萱恨不得给他两巴掌,有这么拆亲妹子台的么,她夫君还在旁边坐着呢。
“我刚才吃的急了有些呛着了。”霍文钟是想到余氏对他说昨天姚姨娘被打脸的事了。怕霍文萱误会,临走时特地私下里与霍文萱说了。
比起杨氏,姚氏原来在府里的所作所为也没好哪里去。这个女人以前还想着把她所生的四郎送到郡守府谋个有体面,又不累,又有实权的差事。他不过劝四郎年纪轻轻还是脚踏实地的好,便被姚氏转头告到老侯爷面前说他不爱护手足,害得他被老侯爷骂了好几天,这段日子都不敢回侯府。
“府里总算能有些规矩了。”霍文钟感慨的叹道。
霍文萱却有了另一层理解——神仙都是不近女色的,他果然是老神仙!
“只怕徐广文一日不还银子,父亲就要在府里闹一日吧,大哥莫要高兴的太早了。”霍文萱冷哼,“徐广文如今还是赵县县令,难道就让他一直待在赵县?”
“不然怎么办?”霍文钟道,“临阵换帅乃是大忌,更何况赵县的事我们都没有比他更了解。”不太想与霍文萱说这些事,在沈府待了一下午,也该回去了。
霍文萱目送他远去后,便让桂儿给侯府送拜帖。
沈江卓得知妻子又回娘家的消息后一点都不惊讶,老侯爷被骗了这么大一笔银子,他的娘子不回笑一笑那才是有鬼了。哎,也罢,除了经常在老侯爷的事拧着,霍文萱也没什么地方值得挑剔的。
聂冬正思索着如何对付赵县一事,想要让赵县一事快速解决,莫过于他这个博陵侯能亲自去赵县就好了,可列侯不能擅离封地,这条条框框的实在令他苦恼。
一听霍文萱又来了,聂冬恨不得给她跪下。
此时霍文钟也正在老侯爷的书房回话,没想到他昨天去了沈府,今天霍文萱便特地回来看望老侯爷。霍文钟担忧的看了一眼他爹,小声道:“正好她嫂子也闲着,便让余氏去陪她吧。”
聂冬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正要应下,门外面就响起了霍文萱的声音。要说这女人真不讲究,古代女子那套安静娴雅之气在她身上是荡然无存,她就站在书房的院子门口大喊:“父亲,女儿来给您请安了!”
聂冬脑袋一阵阵的发麻。院子里余氏的人跟在霍文萱后面也是跪在地上直磕头,余氏订的规矩管得了后院的妾室之流,大姑奶奶却管不着,她的丫鬟手上又有功夫,寻常七八个大汉都近不得身,而且如今是余氏当家,谁有敢真的去拉扯大公子的嫡亲妹子呢。
聂冬命人带她进来。霍文萱再次看到她爹的那张脸还有些不适应,略略稳了稳心神,嘴角带着惯有的笑意:“父亲近来可还安好?”
“既然是来请安的,如今见着了便会去吧。”聂冬不想与她多说话。
霍文萱又哪里肯走呢,直接进入了战斗模式:“女儿听说爹爹最近失了好大一笔银子,爹爹可有想我上次说的那个生财之道?”
是拿救命的药材赚钱,还是借调查人口敲诈那些大户啊?
聂冬默默运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你都是从哪儿听的混账话!没什么事就退下去吧。”
“哟,父亲这是要赶女儿走了。”霍文萱冷笑,“明明是徐广文吞了父亲的药材,这火气怎么冲着我撒了呢?”
“放肆!”霍文钟抢在他爹动怒前,冲着霍文萱眨眼,“三娘这是说胡话了,赶紧去后院找你嫂子去。”
“啧,这外面都传开了,又不是我一个人说。”霍文萱道,“父亲莫不是怕了那个徐广文吧,小小一个县令就敢吞堂堂侯府的银子,结果父亲竟然还要等着郡守发话才能去讨银子?一点这徐广文把银子转移到了别处,哪怕是把他杀了,怕是也找不回来咯。”
“你……”聂冬正要骂人,突然眼前一亮,心中一阵狂笑,接着霍文萱的话就吼道:“来人,本侯要去赵县!亲手活剐了那个混账!!”
霍文钟看呆了。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连忙道:“父亲不可啊,千金之躯不坐垂堂,您不必为了这种宵小将自己身处险境。”
“妈的!老子要是不亲自捆了他,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欺负到本侯头上!是看本侯归了封地没官职吗?!”聂冬心里笑开了花,霍文萱估计做梦都没想到,他的本意就是要去赵县啊。
被外面的流言和徐广文混账事气得发飙,多么符合老侯爷的画风啊,哪怕是以后被参了一本,老侯爷自己就是苦主,还歪打正着的办了件好事,又有太后娘娘罩着,朝廷挺多不痛不痒的斥责几句罢了。
霍文萱笑眯眯的看着聂冬发飙,老神仙果然心善,想要去赵县又怕被人怀疑。跟着又补了一句:“父亲可不就是没官职么,所以这事儿只有郡守大人才能办啊。”
聂冬不得不说霍文萱真是句句往老侯爷的心口上插刀啊,原来的老侯爷只是病死实在是万幸,这要是活着还不得被霍文萱活活气死。
“哼!”聂冬重重甩袖,“秦苍,去点侍卫,随我立刻去赵县!”说罢,摔门而去。
“父亲——”霍文钟急得跺脚,也顾不得骂霍文萱添乱了,赶紧跟着追过去。
望着聂冬气呼呼的背影,霍文萱嘴角浮出了一丝浅笑,像极了后世里那得了一百分赶紧回家炫耀的小孩。
“刘嬷嬷,神仙会显灵吗?”
“只要小姐诚心,神仙自然会显灵的。”
“嬷嬷,那我天天来磕头,神仙就能让爹爹来看了我吗?”
“是啊,小姐的孝心,神仙会告诉侯爷的。”
“可是……天上的神仙那么忙,真的会告诉爹爹吗……”
好吧,如今告不告诉……已经,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