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睁睁看着这一幕肉弱强食,阿不震惊之余亦是气愤,冲上前将那母子护在身后,手一拦,沉声低喝:“你们也是为人父为人子的,连一对妇孺都不放过就不怕天谴吗!”
“滚开!”
他们佝偻着身子,只是一双双迸射着仇恨的凶光。
“天谴?”他们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然后语气猛地一厉,“这里早已是一块死地,朝廷已经放弃了我们,任我们自生自灭,看到那紧闭的城门了么,他们就是打算把这里变成一块乱葬岗!”
那人忽的阴测测笑了几声,哑着声线透着沁凉,“你不让我吃他们,那就从你下手好了,想必刚进城的人肉质会比这里的老骨头鲜美很多。”
从未有过的凉意直窜向脚底,她想反驳却发现所有的话都是苍白无力,他们的仇恨他们的绝望毫无遮掩,只是定着身子看他们一步步逼近。
“够了!”
随着一声话落,为首逼近的那人惨叫一声抱着手倒下了身,众人恐慌的视向出手的那个白衣人,只见他摘了口罩穿过他们站定在那女子身旁。
“一心大夫?!”
他们眼里的恐慌显而易见,纷纷退后,这些日子只有这个冷漠的大夫坚守这座死城,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承着他的恩。而他此时,却是护着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见此,阿不心中也了然了几分,看来一心在这里还是有一定地位的,这样子的话,事情就能好办很多。
一心只是蹲身仔细查看着那婴孩的情况,确定孩子无恙了朝那母亲点点头,起身,看向那群人。
“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把大家都叫来吧,为今之计,只能自救。”
一群人本慌张的,一听一心说大家还有救脸上闪过一瞬而逝的欣喜,哪里还顾得上那倒地的人急急忙忙就去各自奔告了。
不一会儿,四面八方的都渐渐围拢了人,为首的老者,想必就应该是村长了。
他们见二人的奇怪装束也先是一愣,可到底是认得一心那张脸的,想着来前被告知的消息,心中亦是难掩激动,浑浊的眼直直盯着当中的人。
而一心却是看着阿不,阿不意会,走向前,摘了口罩,面向众人将自己的想法又简洁的重复了一遍。
众人虽听不懂她句里的个别词,可大概意思都是懂得,只是看着眼前的女子,各自眼里犹有着不信任。
“姑娘,你能确定你的方法有效吗?村里本就没有粮食,怕是没灭完老鼠村里的人都已病死饿死了。”
“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漱涟王的人马上就会带着粮食和药材过来的,所以现在首要做的,就是灭鼠患,隔离人群,重整卫生。”
虽是被迫与世隔绝,可一代战神漱涟王的威名天下谁人不知?
阿不的话不仅没让众人放心反而更加觉得荒唐至极,村长有些气急的指着那大言不惭的女子,口气变得不善,“姑娘是欺负我老头子已经糊涂到连那漱涟王都不认识了?他是何人我们又是何人,叫堂堂一个王爷给我们这群贱民送粮食药材,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喂,你是什么身份凭什么叫漱涟王给我们送东西!”
“就是就是,我看你们压根就不想救我们!”
人群里的不满越来越多,不信任夹杂着愤怒,恨不得就此将阿不抽皮扒骨了。
“她是漱涟王妃,她的话你们不得不信。”
眼看着声讨越来越激烈,一心沉眸挡在阿不身前,冷冷落下这样一句。
本喧闹的人群霎时一静,望着他身后的女子一脸怀疑。
“我们凭什么要相信你?这么多天了,朝廷有派过任何人来视察么,没有!不仅没有,还封了城门任我们自生自灭,朝廷里的没有一个好东西,你们也不是好人!”
激化升级,愤慨的人们好似一下全被点燃了怒火,那种对立、仇视,是真的建立在淋漓的鲜血上的。
深知自己说什么他们现在也不会听进去,阿不别无他法,眼见一心腰间别着一把匕首心一动猛地抽了出去。
一心大惊,猛地视向她,她已经手起刀落的割断了胸前一绺发。
所有人瞪着眼看着那高举着断发的女子,然后,便是她铮铮有声的坚决之言——
“我阿不今日在此割发起誓,不治好最后一名患者绝不离去,不让城门重新打开绝不离去,如有违背,犹如此发!”
古人最重头发,而看着那女子的一地断发,所有的指责质疑都悄然消声了,他们怔怔看着那神情坚决的女子,竟有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村长,老杨家的孙子突然呕吐不止,眼看就要不行了!”
突兀的一声在人群里炸开了锅,恐惧再次袭来。
“大家听我说,现在马上开始隔离,已经有发热不适的人必须集中起来,另外的人赶紧煮开水消毒收拾出一间干净的屋子,记住,一定要用干净的布捂住口鼻,不要接触,想要活命,就按我说的做!”
“那孩子在哪里?带我们去。”
那人一愣,然后赶紧领着阿不他们急急往所谓的老杨家赶去,众人还没反应的留在原地。
“村长,我们——”
“按她说的做,赶紧的。”
一声令下,再不迟疑,快速散去,只是每个人心中皆燃起了一丝希望。
另一头。
一心一把拦住了想要进去的阿不,“我进去就好,你在外面等着。”
“不必担心,我能帮上忙的。”
说罢,不理他率先进了屋。
杨家人围着那已经昏迷的孩子急的红眼,一见一心就如看见了救命稻草,“大夫,您救救他,救救这个孩子!”
“我看看。”
伸手探脉,又仔细检查了那孩子的体表特征,对上阿不急切的眸。
“能救,不过我缺一味药。”
“什么药?”
“靛青根。”
靛青根?阿不只是微微一闪神,倏地反应过来,“是不是具有清热解毒预防感冒外皮灰黄色的植物?”
“不错,近日这味药用量很大,后山山腰一处便有生长。”
阿不点点头,心中已经确定,然后拔腿就往外跑,“我去抓,这里就交给你了。”
“一心大夫,她——”
一心从那远去的背硬收回视线,微垂的眸一同掩去了其中神色,只是声调不变,“等她。”
虽是冬日,阿不一路跑至山腰,也是热的汗流浃背,弓着身喘着粗气,眼转着山腰,探寻着自己想要找的东西。
靛青根,应该就是现代的板蓝根了,这种植物生在山地林缘较为潮湿的地方,耐严寒,喜温暖,又怕水渍,她首先就想到了去向阳一面探查,微微喘平了气,扶开丛密的杂枝粗叶寻找着。
山间温度更低,加上她一路跑着流了不少汗,冷风一吹,整个人都哆嗦起来。最要命的是,她皱紧了眉抚着膝盖,那里传来的一阵阵的酥痛令人难忍,这该死的风湿!
关节肆意痛着,阿不咬牙忍着,靛青根,绝对要带回去!
山下
那间破屋里的一众人已等的焦急万分,每隔一会就出去个人眺望后山的方向,却终没见找个人影只得折回屋,如此来来回回了好几趟,可那被千盼万盼的人儿就是不出现,眼看太阳就要下山了。
时值寒冬,山上不比山下,待天色完全暗下来,她回不回的来就是个问题了。
“一心大夫,要不我们上去找找?”
想比他们的急色,一心面色依旧一派镇定从容,手幽幽从杨小让手腕上收回,完全将他们无视了个彻底。
众人不敢再烦他,心知这个冷面大夫性子一贯清冷,只得叹了声翘首望着门外。
“来了来了!”
门外不知是谁再喊,众人一喜,唰的所有目光钉在一处。
“嘭!”
一个凌乱着头发的人脚步不稳的撞靠在门上,全身泥泞一片,膝盖处还磕出了血,只是手里紧紧捧着一堆植物。
“这、这么多够、够不够?”
一心脸色这才微微一变,吩咐人赶紧取了适量药草煎了,自己却打开了药箱帮她清理起伤口。
阿不痛的走不了路,只得让一心背着回去。一路上,二人无言。
气氛有些尴尬。
“嘿,你怎么会在陇西?”
“游历。”
“……”
“那个孩子会没事吧?”
“无恙。”
“……”
“你多说句话会要你命么?”
“……”
好吧,她就不该说出那话,想着以前两人就是没怎么交集的,虽说后面关系稍微缓解了一点吧一下子这样也挺是诡异的。
突然想起以前问浅意的问题,倏地就开口了——
“一心,你看我不爽,是因为烟绽么?”
感觉到身下的人蓦地一僵,阿不心中也是跟着一紧,就很想把所有的问题都搞明白。
“为什么烟绽不是留在凤无聂身边?她是被派到什么特别的任务了?浅意说我抢了烟绽的一切,是指凤无聂么?”
“王妃,我们是王爷的下属,一生就是下属,您多虑了。还有,”他一顿,可她却感觉到了他话里陡然转冷的寒意,“希望您不要在王爷面前提起烟绽,如果,你还想让她活着。”
明显感觉到身上的女子身子蓦地一震,随后便沉默下去。
一心抿紧了唇角,他是感激她的救命之恩,可即使感激,仍然无法释怀。
他的妹妹,烟绽,永远是他的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