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王朝最上品的名妓,一种是‘春’秋亡国的嫔妃婕妤,只不过二十年过后,已然成为绝唱,不可遇也不可求了,第二种是获罪被贬的官家‘女’子,第三种才是自幼进入青楼被悉心栽培的清伶,慢慢成长为‘花’魁。
眼前这位捧琴的广寒楼头牌,根据李六所说,便是橘子州一个败亡大家族走出的千金。
落座后,身为广寒楼的大当家,长情赖生对待安阳小姐仍是没有任何居高临下,笑眯眯道:“安阳姐姐,能否来一曲高山流水?我与身边这位不知姓不知名的公子,十分投缘。”
安阳小姐抿嘴一笑,显然熟谙这名长情二公子的脾‘性’,也不如何多余寒暄,只是点了点头。
第五洛无奈道:“在下黄洛,姑塞州人士,家里没有当官的,都掉钱眼里了,做些庞杂生意,主营瓷器。”
长情赖生笑道:“你大概也知道我姓名家世了,不过为了显示诚意,我还是说一下,鄙人长情赖生,我们家这个长情只是那个龙关豪‘门’长情氏的小小旁枝,参天大树上的一根细枝桠而已,吓唬不了真正的显贵。
赖生二字,我觉得爹娘给得不错,黄公子你看,我像是心怀大志的家伙吗?我倒是装模作样,好拐骗那些非公卿将相不嫁的心高‘女’子,奈何底子不行,比我大哥差了十万八千里,喂喂,安阳姐姐,好好弹你的琴,别欺负我不懂琴,也听出你的分心了,我说的这些‘女’子中,就有你一个!”
第五洛啼笑皆非,对于危险的感知,他身怀金刚力,比起心有灵犀的小丫头陶满武还要敏锐,长情赖生除非是金刚境以上的高人,否则还真就是没有半点恶意的有趣家伙了,只不过看他面相与脚步,分明是被酒‘色’掏空身子的寻常纨绔,若是故作掩饰,那不论是心机还是修为,第五洛不管进不进这栋院子,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就当做既来之则安之。
对于观象望气,是行走江湖的必须技巧,至于是否岔眼,得看双方境界高低,武道高手就如同不缺钱财的富人,脖子上挂着拇指粗细金项链,或者身上挂满一贯贯铜钱的,能是真正的富贾?富可敌国时,多半素袖藏金。
气机一旦内敛,除非高出两个境界,由上而下观望,才能**不离十,否则就很难准确探查,好似安阳小姐丰满‘胸’脯间那块被夹得喘不过气的翡翠,本是诸多种宝石中不起眼的一种,可因为翡翠得天独厚的赌石一事而兴起,很大程度上‘玉’石藏家们钟情的并非翡翠本身,而是剥开石皮的那个赌博过程,动人心魄。
高手也是如此,行走江湖,大多敛起气息,好似与其他高手在对赌,这才有了高深莫测一说,否则你一出‘门’,就有旁观们轰然叫好,嚷着媳‘妇’媳‘妇’快看快看,是二品高手耶。
若是一品高手出行,路人们还不得拖家带口都喊出来旁观了?未免太不像话了。
这也是江湖吸引人的‘精’髓所在,能让你‘阴’沟里翻船,也能让你踩着别人一战成名。
若是到了与天地共鸣的天象境,另当别论,别说一品前三境,乃至第四重境界的陆地神仙,几乎可以辨认无误,但是如三教中圣人一般韬光养晦,不好以常理揣度。
强如天下第一的齐武夫或者紧随其后的阿拉德大陆第二人,两人被称作一旦联手,可击杀榜上其余八人!他们则根本不需要什么天象,任何武夫,都可以感受这两尊神人散发出的恐怖气焰,这两人除了对方,不管对上谁,都算是碾压而过,任你是陆地神仙,都要纯粹被以力轰杀。
长情赖生还真是不遗余力地掏心掏肺,听着琴声,看了一眼在旁边欢快喝他亲手所煮梅‘花’粥的妹妹,小小酌酒一口,眯眼道:“说来让你笑话,我的志向是做一名乡野‘私’塾的教书先生,对不听话的男童就拿‘鸡’‘毛’掸子伺候,对‘女’娃儿就宽松一些,倒也不是有歪念头,只是想着她们长大以后的模样,亭亭‘玉’立了,嫁为人‘妇’啦,相夫教子了,不知为何,想想就开心。”
第五洛平淡道:“这个远大志向,跟多少朋友说多少遍了?”
长情赖生无辜道:“信不信由你,还真就只跟你说起过。”
第五洛忍不住侧目道:“长情赖生,你摘梅‘花’的时候摔下来,顺便把脑子摔坏了?”
喝粥却聆听这边言语的长情红缨喷出一口粥,竖起大拇指笑道:“黄洛,说得好!”
长情赖生白眼道:“姑‘奶’‘奶’,刚才谁骂我胳膊肘往外拐的?我是不是要回骂你几句?与人骂战,你二哥输给谁过?”
长情红缨做了个鬼脸,再看那名佩刀青年,顺眼许多了,起码二哥狐朋狗友不计其数,可真敢说二哥脑子摔坏的好汉,不能说没有,但也屈指可数,再说了这位外地游子可是才认识没多久,这份直来直往的胆识气魄,就很对她这位城牧府三公子的胃口,跟这碗梅‘花’粥一般无二!这是不是就是江湖行话所谓的不打不相识?她慢悠悠吃着梅‘花’粥,心情大好。
长情赖生问道:“黄洛,你的志向是啥?我看你武功可相当不差,是做洪敬岩那般万人敬仰的武夫?还是邪月那般无所顾忌的魔头?或者再远大一些,成为咱们天空之城军神那样足可称作顶天立地的王朝百年,独此一人?”
第五洛想了想,平淡道:“没那么大野心,就是想着家里老爹真有老死那一天,走得安心一些。”
长情红缨似乎想起在四楼自己的言语,也不管这个黄洛是否听得见,细声细气小声嘀咕道:“对不住啊,黄洛,我在广寒楼也就是随口一说。”
长情赖生破天荒沉寂下来,良久过后,举杯轻声道:“‘挺’好啊,比我的志向要略大一点点,我就不待见那些口口声声经世济民的家伙,飞雪城这样的人太多了,我许多朋友里也一样,总是望着老高老远的地方,脚下却不管不顾,爹娘健在不远游,他们不懂的。”
见到第五洛眼神投过来,长情赖生尴尬笑道:“我的意思你懂就行,没说你的不是,我不学无术,好不容易记住一些道理,就瞎张嘴。”
第五洛笑了笑。
长情赖生跟撞见鬼一般,开怀大笑道:“黄洛啊黄洛,你这吝啬哥们终于舍得施舍个笑脸给我了,来来来,好汉满饮一杯,咱们哥俩走一个?”
第五洛举杯走了一个,一饮而尽。
第五洛缓缓说道:“长情赖生,如果没有说谎,你的志向其实‘挺’不错。”
长情赖生使劲点头道:“就知道你会理解我,不多说,再走一个!”
第五洛白眼道:“走个屁,为了见魏姑娘能省些银钱,在喜意姐那边喝了一整壶黄酒,再走就真得躺这儿了。”
长情赖生痛痛快快独自喝了一杯,啧啧道:“厉害厉害,黄洛,你我挑‘女’人的眼光都一模一样,可我不管如何讨好,喜意姐就是从不让我进她屋子,更别说在她屋里喝酒了,你要知道,自打我十五岁第一眼瞧见那时还是‘花’魁的喜意姐,就惊为天人,这样的姐姐,多会体贴人呐,这朵如今风韵正足的熟牡丹被其他人摘去,我非跟他急,如果是你,我也就忍下了。
好兄弟没二话!我之所以买下广寒楼,一半都是冲着喜意姐去的,另外一半嘛,你也懂的,一边挣银子自己开销,再就是替家里边笼络些人脉,反正两不误,我这辈子也就做了这么一桩让老爹舒坦的事情。”
饶是见多了纨绔子弟千奇百怪嘴脸的第五洛也有些无言以对。
这哥们要是跟李濡成坐一起,还真就要投帖结拜了。
长情赖生就跟没见过男人喜欢自作多情的娘们一般,也不计较第五洛是否陪着喝,自顾自一杯接一杯,可都是实打实上好的烧酒,很快就满脸通红,他的身子骨本就虚弱,已经有了舌头打结的迹象。
第五洛起身说道:“天‘色’不早,先走了,明天再来。”
第五洛笑着向安阳小姐告罪一声:“黄洛委实是囊中羞涩,不敢轻易进入小姐的院子,就怕被‘棒’打出去。”
广寒楼‘花’魁含蓄微笑道:“无妨,明日先见过了秀妹子,后天再来这院子听琴即可,既然是二公子的知己,若是还敢收徐公子的银钱,安阳可就饭碗不保了。”
长情赖生踉跄了一下,一屁股坐回席位,双手抱拳道:“黄洛,就不送了,怕你疑心我要查你底细,到时候兄弟没得做,冤枉大了。”
第五洛走出院子,去四楼喜意那边接回陶满武。
小院幽静,可闻针落地声。
长情赖生还是喝酒,只不过举杯慢了许多。
安阳小姐托着腮帮,凝视着这位有趣很有趣极其有趣的公子哥,她看了许多年,好似看透了,但总觉得还是没有看透。
只觉得这样安静看着他,一辈子都不会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