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烈冷风扫过共命栖,一股浓重血腥气袭面而来,寂寞冷阔的山地中央,混沌玄母凝石悄然而立,凝着血色的太极之气无声鸣泣,似在诉说着片刻前的一场痛心极刑。
佛乡之人未曾留下丝毫眷念携佛剑离去,只有偶尔浮动的沙石,透出一股悲恸肃杀之气,吟唱声声凄清哀歌,陪伴这片染了无数鲜血的孤独之地。
一袭血衣,声声凄风,紧紧阖眼的天之佛无声无息沉眠在骇目血泊中。清圣的面容再也看不到往日的大慈大悲和爱恨情缠,唯有凌乱碎裂的金色佛衣包裹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无声哀泣。
冰冷翻开的胸腹肌肤之上,一道狰狞刀痕宛若张开的血盆大口从喉间延伸,直裂开至腹部,暗红的血色依然不断的滴答滴答坠落血泊,空洞的胸腹内中五脏已然全失,寸许命息不存。
天之厉怔怔望着夜间才分别的柔情身影,破碎的眸光再也凝不起一丝希望。豁命赶来的身子倏然一软,铿的跪在了尖利碎石之上,生气尽失。破肉入骨的痛楚激荡不起瞬间冰冷的心。
这是假的!这一定是假的!
她一定还在异诞之脉安心睡着等待自己回去!
颤抖的手突然抬起死死用力捶打着无波的心口。
痛啊!你为何不痛了!你不是一直痛着吗?你痛啊!楼至仍在心痛,你怎能不痛!
夜风吹不走满腔悲恸,只剩下扑鼻的血色噬心痛骨。
血傀师!能赶上进行到一半的刑罚!
你的算无遗策!你的算计便是这般不准吗!
神思募得恍惚,捶打得手绝望坠落,天之厉垂眸涩然一笑,无意识的抵着双手按住地面,颤抖着想要起身。
起至半空的身子却是猛得失了控制,彭得再次落地,再也立不起来。
楼至!你不要着急,一定要等着吾,吾这就过去!过去带你回家!
可惜天之佛再也不会看到此时正缓缓匍匐靠近的悲恸身影,不会再对竭力探寻希望的温热柔暖气息柔声回应,更不会对沙石错骨的簌簌哀鸣和撕心痛唤伤心流泪。
天之厉拖着无力的双腿继续缓缓前行,终于靠在了混沌玄母之上。
渗血的双膝仿如未见,强压着钝痛,小心翼翼俯身一手插过天之佛冰凉的脖颈,一手插过她僵直的双膝,轻轻抱起搂在了自己怀里。
沾血银丝瞬间无声散落割的他磨破的胳膊一颤,一缕一缕凄然飘荡。
天之厉涩笑着凝视着已看不出明丽庄严的面容,轻轻拨开面上沾血的银色发丝,轻颤的手指缓缓滑落停在曾经感受到孩子心跳的腹上。
“你不是答应要永远陪着吾吗?楼至,吾还未来得及雕刻孩子的玉像,
你怎么能再一次带着孩子抛弃了吾!你怎么如此狠心!
……
你告诉吾,是不是一千年后,吾还能再带着我们的孩子去寻你?
你告诉吾,吾要去哪里寻你?
是被人追杀的路上?还是青芜堤?还是……”
天之厉身子颤抖,寒气透心,霎时气血翻涌,一抹鲜红溢出了惨白悲伤的双唇。
吾怎能把没有一丝功力的你单独留下!吾怎能来晚!怎能来晚!是不是吾早到片刻便能将你和孩子救下?是不是吾不曾离开异诞之脉,你便不会被天佛原乡抓走?
是不是?是不是?
……
楼至,你回答吾!
一声声自问飘散夜空,寒了冷夜凄然,却是没有人安抚应声,没有人能给他即使是有心期满的答案。
凝殇夜风轻轻拂过瞬间无感的双手,原来怀抱在手的冰冷身躯便是最真实的残酷。
痛到极致的心突然变得麻木,眸光凝威看不出任何生动的情绪。
楼至!吾这就带你回家!
天之厉募得沉沉剧咳,呕出了一地鲜血,豁命提功,紧紧扣着怀里尸身,强撑着身子站起。
归家的双足,夹万钧痛楚,踏得共命栖乱石崩飞,地动山摇。
天佛原乡!血傀师!来日,吾要你们全部为楼至和孩子陪葬!
埋伏在共命栖准备暗袭的佛乡之人见此,急忙运起功力,怒喝出声,
“天之厉,往哪里走!”
天之厉垂眸看了眼怀中染血之人,楼至,吾今日为你再忍这最后一次!
浑身霎时激射怒恨利光,震慑来人,冷眸无视,跨着步子继续离开!
“纳命来!”
“金刚服魔阵!”
三相修罗看着无所畏惧的他,冷静各站天地人三方位,提全功抛出手中法器,冲天凝成捆锁结界,将他锁罩其中,天之厉步子扣地一如既往。
逼命结界阵心却突然逼出一股刺目金光芒,瞬间击向混沌玄母,激发蕴育千年的太极之气爆发夺目银光,骤然成形化作利剑急速刺向阵中人背心命门。
“让开!”
天之厉被迫顿住步子,冷眸扫过三人,为着手臂间的天之佛强压杀气。
“今日就是你和天之佛的死期!”
三相修罗看着太极之气必取其命,陡然厉色沉喝,振聋发聩。
“找死!”
天之厉无视身后利气,倏然沉眸一阖一睁。化出逼命利光,凝肃杀之气,急速破空射向运功护阵的三人。身子同时腾空而起,顷刻间便要破除结界而出。
惊心布置的夺命的太极之气只有这分秒之差,便要被轻易避开。
三人眸光一凛,厉声喝令,
“还等何时!”
天之厉腾空的身子一窒,眸色骤变,雄浑功力自内元轰然溃散,不受控制坠落地面。
砰然一声,抱着天之佛的双膝踉跄跪地,背心正中逼命而来的太极之气,刺目银光爆冲天际,灼热血色冲破背上伤口澎涌而出,如雨倾盆浇红了暗夜死阵。
三人不敢大意,提功念咒,加强阵法,一步一步紧缩,将重伤的天之厉禁锢在结界中,眨眼间便能取其性命。
天之厉难以置信,死死看着怀中之人刺入内元的手指,震惊的眸光难阻喷涌而来的希望,震天狂笑霎时破喉震天。
陡然站起,利眸扫过取命而来的三人,双手倏然穿透怀中天之佛伪装身躯,翻掌高举,怒掌将其化器,轰然推向阵心。
“啊!”
阵心顷刻爆出一声粉身碎骨恐惧吼声。
天际浑然血肉化作烟雨飘散天之厉和震惊的三人四周。
“想困住吾!痴心妄想!”
天之厉凝眸恨视,不顾背后洞穿的伤口依然流淌着鲜血,乘势提功,霎时破了经受佛血化光疾往异诞之脉而去。
“你们的命,暂时祭在共命栖!”
暗风呼啸的异诞之脉,倏然
嘭!嘭!彭!……
紧连着数阵异声惊爆,顷刻霹雳震荡,摄魂夺魄之声穿透云霄,惊得天崩地裂。
远在城池的剑布衣和三千毫无准备,眸色一变登时提功,急速退离城池。
暗寂的天光,瞬间被照得亮如白昼,碧空万里耀眼。
云海翻涌,万气奔腾间,只见圣洁佛光浩瀚大作,紧接着骇人王厉之气携卷无可匹敌肃杀怒气盘绕佛光而生,直直化成逼命利光,摄入云霄,陡然翻转破空袭向地面。
剑布衣眸色惊异骇变,顿提功力,情急化出护身气罩,将三千和他护在其中。
急速坠落的利光铿然撞击着护罩,顷刻间兵刃难催的气罩竟然已有崩塌之险,剑布衣功力一窒,气血乱窜,内元竟有不受自己控制之势,震惊当下,当机立断,挥手揽着三千退出异诞之脉,立在苦境境地,堪堪避过了逼命之难。
落地瞬间,剑布衣再也压不出喉间血腥,募得冲地呕了一地鲜红。
“师兄!你可还好?”三千眸色惊惧,心有余悸地急忙扶住身子轻晃的他,亦不敢轻易输功,只能紧紧揪着心口,拧眉恐声道,“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天地怎会突现异变!”
剑布衣摇摇头,咬牙阖眸盘腿坐地,双臂急忙运功调息。
三千见状知晓他意,双掌凝功,聚起融合劫尘、咎殃二人功体精髓的疗伤掌力,紧紧按在他背心,助其疏导体内崩乱的经脉。
良久后,见剑布衣面色恢复正常,三千才谨慎撤掌。
“多谢!”剑布衣缓缓睁眸看向惊惧自责的三千,安抚一笑,起身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残留血迹,“别担心,吾无事!吾要替师父他们照顾你,看到你安然,吾纵使受伤亦可心安,你万不要愧疚!”
“我只恨自己反应太慢!要不然也不会累着师兄!”三千扶着他有些轻晃站立不稳的身子,愧疚担心道,“你的浑身气血现在还不是很稳,怎么能说是无事!”
“强势功力波及,仅仅如此小伤吾已是大幸!幸亏我们退得及时。”剑布衣看着三千庆幸凝眉道,“过后再调息便可!时机已到,我们现在进去!”
话音刚落,无意间抬起的双眸突然一怔,诧异望向不远处飞驰而来的身影。
“野胡禅!”
“剑布衣!”
野胡禅面色焦躁急切,在二人身边顿住了身子,拧眉道,“你们怎会在此?”
“来找天之佛!”剑布衣捡起地上坠落的佩剑碧血长风,意有所指,“你又为何?”
“以后再说!”野胡禅横金刚轮在前,紧扣住他的手臂,直往异诞之脉方向拉:“你定看到刚才的天地异变了,吾恐怕,剑布衣,快随吾去救臭老秃!”
“我们刚要进去!”剑布衣回眸看向三千,“一会儿进去,你直接动用自己功力去救你爹娘!吾去救天之佛!”
三千急嗯一声,三人同时化光再次进入了异诞之脉。
满城血染尸首,厉民危机,天际将亮时豁命赶回异诞之脉的天之厉,肃眸一扫,凝重的心头已有所觉悟,身子未顿片刻,直飞双天寝宫而去。
城池血战,死伤多为厉族将兵,佛乡却是无几,劫尘和咎殃为拖延时间保护其他人,一定是重伤了。
方才两境交界处所见重伤昏迷的审座,云沧海、苇江渡等众多天佛原乡武僧,明显是破城进入异诞之脉腹地后,受到纯元佛力和王厉功力同时攻击,才溃败不敌。
有此纯元功力相护,楼至劫尘咎殃他们一定还活着。
只是,楼至功力全数消失,根本不可能催发功体使出如此至高功力,难道是质辛情急之下无意使出!
想到此万幸情形,天之厉眸底忧色却并未有所减少,凝视着远处笼罩在晨雾中颓败的双天寝宫,忍着太极之气重创后无法愈合的灼烧伤口,再次爆冲受伤内元,急速飞驰。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