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鲁拜
杨剑铭并未能安睡至清晨,噩梦再次萦绕脑海,直到他满头大汗地惊醒。阳光从米色帘子的缝隙射入房间,暖意盎然。墙上挂着的空调依然正常运转,但他赤裸的上身已经被汗水湿润。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左胸靠近中间的位置,有一块小小的圆形疤痕,指甲盖大小,却不知是何时形成。自己两次洗澡竟都没有发现其存在,难道是心不在焉之极点?
刚才的梦依然清晰在目。他梦到自己在一间豪华的别墅里,手持手枪,见人就杀。墙上、挂画上、雕像上、植物上……所有的场景都鲜血淋漓。啤酒肚的男主人,卷发的女主人,甚至是素衣仆役,纷纷倒在他的枪下。他杀红了眼,像一只恶狼满屋子翻箱倒柜地搜索猎物。终于,他找到了什么,心满意足地走出了门。
梦境里的面孔都无法记住,也就在看到扭曲的黑夜之时,他醒了。醒过来后,他心里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忆刚才的恐怖场景。尚未脱离出来的他,还伸出了自己的手,确认没有握着枪,也没有沾到血。这是梦,他终于意识到,这是梦。脑海中的惊悚场景依然震撼着他的心灵,让他身体微微发颤。
昨天才发生情绪失控的事情,晚上就做了一个血腥的梦。他感觉这其中或许由些许联系,但绝对不愿去想——现在。
在梳洗台前,他看着熟悉的自己,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如果梦中的事情曾经发生过的话,如果自己失忆之前曾经做过这样的事的话……说来也见笑,他自己都不会相信,如果真是那样,自己早就蹲在高墙内百无聊赖地望着铁丝网外的天空了,又如何能在这儿?政府会让一个杀人犯为他们做事?
早晨7点出头,他打开电视,吃着昨晚上自己买回来的开心果充饥。虽然有轻微的受潮,但也不影响口感,想必是昨晚洗澡时没有拉紧门,再加上晚上没有开空调。——刚想到门,便有人敲起了自己的房门。
是徐芝璇,他打开门。姑娘显然醒得比他晚,衣领未翻,脸上的惺忪之意尚未尽消。但她目光转瞬如电,一开口就语出惊人:
“井上明被杀了,赶紧穿好衣服,准备出发。”
晨间的德黑兰,阳光从树杈的棱角处落下。这个绿意盎然的公园的对面大街,此刻却停了三四辆警车。两个人刚来到酒店门口,神情凝重的穆罕默德便走出来迎接他们。穿过警员往来忙碌的大堂,他们走进了银白色的封闭空间。
“今天早上早晨送达时,敲了将近十分钟的门,既无人开门,亦无人回应,”穆罕默德有黑眼圈,昨夜大概未能睡好,“在警长的授意下,警员叫来酒店的工作人员,用备用房卡打开了门,随即发现了井上明躺在床上的尸体。”两个人用心倾听,都未提出问题。穆罕默德又道:“警长对我说,其他的考古队员得知了这个消息后,情绪非常不稳定。我担心这会影响到事情的跟进。”
“在井上明的U盘里,发现了什么吗?”徐芝璇问。
“稍后我会向你们详细说明,”穆罕默德严肃起来,两撇八字胡就好像变成了钢铸的一样,和他的脸一样显得僵硬无比,“我们不打算对外封锁井上明死去的消息,就让这场戏一做到底,让政府面临更大的压力。这样他们很可能不得不作出妥协,比如释放剩余的成员等。在保证他们安全的情况下,我们将能够在毫无阻力的环境下展开工作。”
在杨剑铭听来,他们工作的焦点确实集中在这批考古队员身上。而队员们身上唯一有价值的信息,无疑就是关于那个神秘遗迹群的。无怪乎官方要封锁关于那个遗迹群的任何消息,这其中的问题一定比想象中的更为严重。杨剑铭揣测到了一些东西,也就有了新的问题。他迫切地想知道井上明的死因。
当穆罕默德问起杨剑铭头上为何受伤时,两个当事人都露出了尴尬的表情。杨剑铭顺其自然地圆谎说是不小心撞倒了。这样的谎话全世界一天得有几个?
电梯打开,楼道里的制服和他们点头示意,并引领他们走向案发现场。杨剑铭听到附近的房间里有争论的声音,夹杂着日语、英语和波斯语。走过半掩的房门,他看到房内的五六名日本人,正在和一位伊朗官员样的人物激烈争辩着什么。官员似乎不堪重负,连连摆手,神色颇为尴尬。一旁站着的一位日语翻译滔滔不绝地在帮助官员向队员们阐述着什么,但好似透明人一样被无视了。
如沐冷霜的警长就站在井上明的房门外,看到他们到来,也只是凝重地点了点头,便引着他们走进现场。井上明的尸体躺在床上,双目圆睁,口齿微张,脑门正中有一个黝黑的单孔。喷出的鲜血洒落在地毯和床单上,如寒冬中夭折的梅瓣。
“这宗命案,政府方面刚才下达了紧急命令,必须暂时保密。”警长说道。
三个人都不说话。沉默片刻,徐芝璇道:“说说这里的情况吧。”
“凶手手法熟练而准确,一枪毙命,”警长说,“我们调查的范围或许能够缩小。”
“死亡时间?”杨剑铭倒先开口问道。
“今天凌晨的12点到2点,”一旁的法医官回答,她的英语颇为流利,“死因显而易见。”
“你知道我们的疑惑,警长,”穆罕默德凝视着这位比他高出几个头的男人,“凶手如何进入房间,又如何离开?”他的目光扫过窗户,说道:“排除从门进入的可能性,对方只能从这14层楼高的窗户处进出。”
“我们已经摸清了凶手匪夷所思的行凶和逃离手法,也已经从监控录像上锁定了可疑的人物,现在只待将其抓捕归案。”警长语出惊人。
但他旋即皱眉道:“让我感到疑惑乃至有些愤怒的是,这名凶手似乎在向我们发出挑衅。”
他从助手那儿拿过一个证物袋,递给他们三人看,说道:“我们在田中润的尸体旁发现了这张纸条,从上面的文字推测,应该是凶手刻意留下的。”
那是一张从酒店房间里撕下的便签,上面有明显的折痕,似乎之前曾被折成某些形状。透过透明的纸袋,可以清楚地看到上面用英语写就的文字:“请好自为之,停止对棺椁的追踪,否则后果自负。”便签的右下角,还画有一个奇怪的标志。
穆罕默德一把夺过了警长手中的袋子,凑到眼前来看。杨剑铭看到他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欲言不语的样子。“发现了什么吗?”警长问道。伊朗人像是在抑制自己有些脱缰的呼吸节奏,而后才道:“还不能确定——两位,你们对这个标志,有印象吗?”
这是一个复杂的符号,并不好描述——一个左短右长的勾,勾的V形中有一个点;勾右半边的长一侧与一个圆的直径重合,在这个圆的顶端,有一个小V,其尖端与圆的边重合。两个人都不出意料地摇了摇头。
“发现尸体时,这张纸被折成了纸飞机的形状,落在床上——这个标志,代表着什么?”看得出警长恨不得秒破这个案子。但穆罕默德叹道:“我也不太清楚。”杨剑铭听着,感觉当然不是那么回事,穆罕默德的第一反应告诉他,眼前的这个伊朗人在掩饰着什么。
警长带着他们上到楼顶的天台,那儿有一位看守现场的警员在等着。骄阳半烈,城市初生于穆斯林的颂歌之中。天台边缘,警长指出了两个明显的鞋印。然后,在附近的一根输水管道处,发现了剥落的锈渍和明显的划痕。划痕锈渍和鞋印,都处在同一条线上。
“初步的判断是,凶手来到20层上的天台后,利用结实的吊绳,勾住水管后,像攀岩者一样将自己降落到14层田中润的房间,从外面打开窗户后,击杀了田中润,再以同样的方式回到顶楼,最后通过某些方法离开,”警员说道,“在楼下房间的窗沿上,也发现了残缺的鞋印。”
“某些方法?”芝璇的疑问没能得到回应。“待会儿我会召开一个会议。”
“42码的鞋,凶手身高在一百七十五厘米左右。这是有目的的预谋杀人,为了什么!”杨剑铭心中回响道。那个陌生的标志像是什么恶兆的象征,盘桓心中久久不去。或许凶手是在故弄玄虚,但无论怎么说,他对此还是一头雾水。
两个小时后,他们在德黑兰警察总局召开了一次临时的案情报告会。会议室里围坐了十多个人,除了国际刑警的三位,看来都是警长的下属。黑暗的房间里唯有幻灯片在闪烁,警长一个人拿着红光指示灯,像一个上了发条的玩具一样,讲述着对案情的初步探索情况。他说话时嘴里好像嚼着石头,显然对英语的应用还不是很熟练。但他偶尔朝着三位“外人”投来的凌厉目光,却又像是什么不祥的刀刃一样。
田中润(警方仍未揭露他的假身份,穆罕默德也没告诉他),43岁,日本人,某跨国犯罪集团的首脑之一。以假身份于伊朗进行考古发掘活动时因为某些原因被伊朗警方软禁,导致其身份暴露。伊朗方面正在与数个国家商讨关于是否将其引渡的问题。根据酒店提供的监控录像显示,今天凌晨12点30分,一名早有预料的凶徒戴着口罩,背着背包,从正门进入酒店,搭乘电梯上到20层后,来到楼梯通道,破坏天台门锁后来到天台。他以自带的装备垂身而下,来到14层软禁田中润的房间窗户外,从外面打开窗户后以带消声器的手枪(午夜轮班执勤的警卫并未听到任何异常声音)击杀了田中润,并留下了那张飞机纸条。根据对现场的勘测,凶手并未进入房间,而是顺绳而上,返回顶楼天台。关于他如何离开的问题,警方在调取位于附近一个能摄影到酒店的监控器的录像时,于1点左右意外发现一个黑色物体从酒店楼顶飞离。初步判断,这是一个类似滑翔翼一样的事物。
“这是漫画里的手法。”徐芝璇嘀咕了一声。
警方目前正在调取其他可能摄影到凶手行踪的监视器中的录像。而通过对酒店录像和遗留脚印的分析,这名凶手身高大概175cm到180cm之间,黑发大眼,很可能是东亚人;由于他戴了口罩,无法得知其确切的面容。另外,首先可以判断的是凶手是有预谋地进行谋杀,但其具体目的究竟是什么,却又暂时不得而知。突破口应该就在他留下那张飞机纸条上的文字和符号之中。从其行凶手法来看,凶手应该熟于此道,具备职业杀手的特征。
警长说到这里,语气稍微激动,或许是对这样的挑衅感到愤怒。“在伊朗境内找到这样一个东亚人,或者并不算难!”
杨剑铭心里一嘘,心想这句话也忒大言不惭。
这时,一位警员急匆匆地敲门并走进来,在警长的耳边说了些什么。警长随即瞪起了他顽石般的眼睛,怒气横生地注视着坐在远端的他们三个人。
“怎么了,警长?”穆罕默德站了起来,他心里其实知道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国际刑警将田中润死亡的消息见诸了媒体,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了!”他说话的声音好像狮子,几乎就要咆哮起来了。
“这是上级的命令。”他不紧不慢地回答。
“上级,什么上级?你的上级不是政府吗?你们并没有征求过我们的同意!”
“没有这个必要,”穆罕默德沉声道,“我想,上级这样的要求,或许正是为了给你们施加压力,让你们尽快地释放剩下的考古队员。”
“你们疯了,这不可能!”穆罕默德不仅要承受警长的怒吼,还要抵受住黑暗中十多双愤怒的目光。杨剑铭听到了低沉的骂声,和捏响手指骨的声音。
“警长,这得由政府说的算,”穆罕默德似乎胸有成竹,“而且在迟早要将其引渡的情况下,你们还打算如何瞒住这个事实?”这句话倒说得很在理。
警长不说话,只是满脸怒容地捏紧了拳头,眼睛里好像要冒出火来。他也不知道国际刑警究竟有没有这个权力,只是在他看来,这种斩了还不奏的做法完全是蔑视国家权威的无礼表现。他仿佛受到了什么严重的屈辱,心里如火焚烧。这让他并没有听到外面踏过冰冷,渐行渐近的一群脚步声,直到门被打开,他才回过神来。一瞥之下,发现来者不善。
来人正装打扮,中年卷发,眼神略带高傲,身后还有一班扈从。警长认识他,知道他是一位内阁大臣,此刻突然到访,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重要的事。“梅赫大臣,来这里不知有何贵干?”他问道。
“我是来传达总统的命令的——”房里亮起了灯,他扫视了一眼会议室,目光落在了两位中国人的身上,说道:“两位想必是国际刑警派来的调查员了,那么哪位是沙普尔?穆罕默德?”后者随即站了起来,说道:“是我。”
“好的,”梅赫大臣扯开了他的官腔,“20分钟前,我国总统和国际刑警组织经过紧急磋商,已经达成一致的决定,由国际刑警方面负责彻查田中润被杀一案,我国警方将会全力配合。伊朗国际刑警国家中心局负责人沙普尔?穆罕默德,由你领导两位特派调查员以及其他手下,对此案进行全面调查。有任何值得上报的进展,第一时间通知政府和你的上级。”
杨剑铭有些哭笑不得地转头去看徐芝璇,两个人的目光一下子撞在一起,发生了一场无关紧要的车祸。
穆罕默德将两个人带到了北城的一处别墅,那儿是他的工作地点,相比于坐在几百米外,充满着条条框框和人际暗线的办公室里,他更习惯一个人在这儿工作。别墅旁有一条斜坡,树荫摇曳,藤蔓滋生,一片生机盎然。
客厅的装饰可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简洁,看得出这个中年人拥有一定的生活情调。他让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下后去给客人斟水,趁着这当儿,杨剑铭立刻瞪着眼睛望向徐芝璇,想不到她倒先开口了:“干什么!”
“你知道我想问的是什么。”杨剑铭好像有点沉不住气。
“你不说我可不知道。”但徐芝璇的回答,听起来好像有点想松口的迹象。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杨剑铭压低自己的声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穆罕默德难道不是政府的人吗,他为什么要违抗上级的命令!”
“好,我告诉你,”徐芝璇像是在和一个纠缠不休的孩子说话,“他是和我们一样的人。”杨剑铭更摸不着头脑了,这算是什么回答。憋屈之中,他感觉到了脚下的崎岖。
穆罕默德用托盘盛着三杯柠檬茶来分给了他们。他自己喝了一口后,说道:“你们在伊朗,可能需要多待些时日了。”他见两人都没有说话,又道:“本来,按照原定计划,是由你们先将井上明护送上飞机,然后再参与接下来的调查。但是现在,井上明突然被杀,打乱了之前的部署。”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U盘,说道:“而且,井上明U盘里所记载的一些东西,使得我们不得不临时制订一个新的计划。”
“两位,总部已经将你们的档案发了过来,我看了一下,”穆罕默德的英腔以及抑扬顿挫的语速使得他的话语听起来温良和蔼,“徐芝璇小姐,你在Raiders工作了2年,成绩相当不错——至于你,杨剑铭先生,”当他看着自己时杨剑铭才发觉他戴了一副眼镜,“你是位新人,没错吧?”
“……”杨剑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唯有支吾而应。同时在想着“Raiders”这个词,指的是什么,某国政府的一个部门?
“由于一些特殊原因,他对我们暂时一无所知,”徐芝璇替他说道,“刘瑞康长官让我带领他进行这次任务,并在适当的机会将我们组织的大概向他说明。”
穆罕默德点了点头,打开了桌子上的电脑,将U盘插了进去。他翻开U盘里的照片文件夹,然后把电脑转过来给他们看,说道:“你们看看这些照片,尤其是最下面的几幅。”两个人凑过去看,脑袋差点碰到一起,杨剑铭马上如触电般挪开了,脸上尴尬不已。他大概没有看到徐芝璇脸上闪过的一丝微红。
这些照片毫无疑问是在考古发掘现场拍摄的。根据描述,这片遗迹是在一个山谷中被发现的,而现在从照片上看来也正是如此。一张从高处拍摄的照片展示了其全貌,这是一片比想象中更要宏伟的遗址,其面积几乎占据了山谷的一半。从照片上看,队员们已经初步发掘出了遗址的地面结构,其庞大的规模,倒像是一座失落的城市。但也许由于人手不足,发进度看起来并不快。照片中,他们从地下挖掘出了一些石柱残垣和陶器碎片,还将其搬运到一旁。看到两个人看的有些漫无中心,穆罕默德拿过鼠标,跳过了许多文物的照片,点开了比较靠后的一张。当两个人看到照片中的东西时,心里不约而同地疙瘩了一下。
照片中的是一具石棺,棺身上有不少装饰性的浮雕图案。而在一旁的地面上,有一个入口状的地洞,还能隐约看到阶梯。接下来的几幅照片则展示了一个封闭的墓室,看来是上图那个地洞的所通之处。墓室内部看起来不大,装饰也较为简朴,但看到那个石棺壁上的精致雕刻,却又会让人觉得墓主人的身份必定不一般。
“按理说,这样的发现,确实能轰动全球。”徐芝璇感叹道。
接下来的两张照片,拍的是井上明和两个人的合影。一个人穿着正装,脸方肤黑,不苟言笑,井上明的表情也显得颇为拘谨,照片之后还有数名正装人士。第二张就不同了,和他合影的是一位六十来岁,穿着便装的老人,照片上的他们勾肩搭背,笑容也十分灿烂。两个人的关系想来十分紧密。
而最后的两张照片,却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
第一张照片中,出现了十数名军人,以及一辆大型的无牌货车。军人们大多分散在那副石棺旁,每个人手中都握着步枪,将考古队员们与之隔开;为首的人拉低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正在和井上明进行交谈,让人颇感凉意。而第二张照片中,那辆军车正在驶远,但原来放置石棺的地方,已经空了。
“这是什么意思——他们发现了一副石棺,”杨剑铭问道,“然后这副石棺就被军方带走了吗?这石棺里装着谁,如此了不起?”徐芝璇心中也是同样的问题。照片到此完毕,说明在这之后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很可能就是军方派人来控制遗址并将他们软禁的剧情。而之前发生的,难道真如杨剑铭所猜测的那样?
“不,你错了,”穆罕默德确凿地说,“这些穿着军装的人,并不是真正的军人。这一点,我在得到了U盘后,已经向军方证实过了。虽然手上的枪还未知真假,但他们的军服百分之百是伪造的。军方的人一眼就看出了这其中破绽,而且为了保险起见,他们还在士兵的资料库中核对了照片上露脸的人,没有发现这些士兵的存在。”
“也就是说,有一批人,假扮成军方,将这幅石棺抢走了?”徐芝璇手中的冰柠檬茶几乎没有喝多少。
穆罕默德众望所归地点了点头,道:“在没有得到其他考古队员的口供证实前,这也是我们的初步推测。”接着,他根据他手中所掌握的所有资料,替他们将整件事情的经过重新捋了一遍:
这支来自日本的考古队在得到批准后入境,并在此进行考古发掘工作,然后发现了这个巨大的遗址群。根据之前和政府的约定,考古队并没有将这个消息对外公开,而是继续进行发掘。政府得知了这个消息后,先后派过两批人来到现场。第一批是代表政府前来视察的官员,第二批则是一支由历史学家和考古学家组成的考察小队,负责协助对遗迹进行断代和评估。但在这之后,不知为何,这个遗迹被发现的事情就传了出去,为世界所知。政府对此表示愤怒,认为是考古队不守信约,将消息外泄了出去。尽管以井上明为首的考古队员全都矢口否认是他们所为,但政府还是决定收回对此处遗址的勘探权,并将考古队员们控制并软禁了起来,直到现在。
杨剑铭又一次地困惑了,这和他任务手册上所描述的完全不同。听了穆罕默德的叙述,他方明白整件事情根本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一回事。但是在这个当儿,他即使心有不平,又如何能发泄得出来?只是觉得,自己既然在帮某国政府做事,为何却好像得不到他们的信任,成了一个尴尬的跟班一样。
“那当初将井上明引渡的目的是什么?”想到这里,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目的就是为了这个遗址。”穆罕默德的回答让他实在无法接受。“如果井上明不是罪犯而是常人,那么国际刑警和这个遗址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伊朗人果断地打断了他的话头,诚恳地说道:“关于这一切,倘若要原原本本地向你解释,可能要花上一天一夜的时间还不一定。请你相信我们,现在你既然是我们的一员,参与了这次行动,就有权利也有必要知道整件事情的原委——虽然不是现在。但我想你保证,再过些时候,你就能知道一切你所想知道的。”
这和徐芝璇之前说过的话有什么两样呢?但穆罕默德的态度显然要比身边这个冷冰冰的姑娘来得要好,杨剑铭也就不再执着,点头道:“好,我相信你。”
“井上明的死打乱了我们原本的计划,加之我在他的U盘中得知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所以上级决定,有必要重新部署制定接下来的任务。如果我没有猜错,一切事情,都将围绕着井上明的死,以及被盗走的石棺展开。”他心中想到了那个符号,那个有些许熟悉的符号——尽管脸上没有表露,但他心里却是如此地不安。他想起了自己童年的时候,自己的父亲兼导师,曾经给他画过一个相同的符号,仅此一次……
“恕我冒昧,穆罕默德先生,”杨剑铭突然问道,同时拿过桌上的纸笔,画出了那张便签下的神秘符号,“当你看到这个标志时,我看到你的表情有所变化。这个标志,代表着什么,为何你没有和警长明说?”
徐芝璇心里也有这样的疑问,但她却没想到杨剑铭如此直截地就问了,所以她有些迷惑地望了杨剑铭一眼,但也没有说什么。
“徐小姐,”穆罕默德的表情微微变化,略有所思了一会儿,问道,“在你进入Raiders后的学习阶段中,可有上过一门‘世界神秘组织介绍’的课程?”徐芝璇点头:“有的,而且我都还记得课上所学。”穆罕默德继道:“那你可曾记得,有没有那个组织,是使用这样一个符号为标志象征的?”她摇头:“没有见过。”
杨剑铭又弄不懂他们说的话了,但是基于穆罕默德先前的承诺,他还是静坐倾听。
“我进入Raiders有快十年了,处理过伊朗、中东乃至欧亚两地多多少少数百件事件,”穆罕默德落出一丝遗憾,“却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符号。但讽刺的是……”他仰起头,像是在追忆往事:“我父亲见过。”
接着,他向两个人讲述了一个简短的,有关他童年的故事:
穆罕默德就出生在德黑兰,母亲早逝,父亲多离家在外,自己就和表亲一起生活。父亲每年回来看他一次,总会带回一些异国礼物。起初,他以为父亲是一位商人,但家中的大人告诉他不是,而且告诉他,他的父亲是一位维护正义的人,但具体的工作却不知道。他也问过他父亲,但父亲总是笑而不语。有一年,父亲回家探望他,在房中工作到深夜。早起的他,走进了父亲的房间,就在其书桌的纸上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符号。待父亲醒来后,他问他父亲,这个符号代表什么。
“我问完话,就看到父亲的表情起了微妙的变化,似乎是在犹豫是否要告诉我。最后,他指着那个符号,只对我说了一句话:
‘这代表着,世上最大的邪恶’——就是这个符号,我忘不掉。”穆罕默德说完,摇头道:“当时我也没有如何在意,不一会儿就忘了,父亲也没有再和我提起,我也没有再从他那儿见过这样一个符号。”
在离开默罕默德的别墅前,杨剑铭问了他之前问徐芝璇的那个问题:“你似乎和皮辛加警长不是一路人?”
“我们和警方之间有一些误会,政府说要保守秘密这个消息,是我特地放给他的,为的是给他一些惩戒,这家伙的臭架子谁都看不惯,”他给了杨剑铭一个俏皮的回答,“再加上事件发生过于突然,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和迂腐守旧的家伙们解释太多,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让你们去走一些繁琐的程序。当然,我和梅赫大臣,从童年开始就已经是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