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你给我再说一遍?!”
何金娘忍不住睁大眼睛看着二姐。于二姐这是疯了吧?是疯了吧?是疯了吧?!对,一定是这样的,不然这于二姐怎么会大白天地在这儿睁眼说瞎话呢?
二姐老老实实可怜巴巴地看着刘何氏那张快要挤烂的老脸,颤抖着声调儿,瑟缩着肩膀,她几乎是带着一种绝望的哭腔,一句一顿还不忘吸着鼻子:“屋顶垮了,大晚上的,家里好冷……所以……所以我们才想趁着年前重新修修屋子的……”二姐果然是应着刘何氏的热烈要求把话里的大概意思给重复说了一遍。
当然了,刘张氏听完这话,心里也有些不舒服了,不就是屋顶破了吗,修修屋顶不就行了吗,干嘛还要把老屋全部翻新,那么奢侈,那么挥霍,有几个钱当得这样耍呀,莫不是这于二姐从中穿针引线的?这于二姐也真是的,大手大脚的,那是越来越不会过日子了,给她三分体面便真当她自己是什么人物了吗?!刘张氏的心里那是越寻思越来气儿,她是造了什么孽呀,摊上这俩儿媳妇儿……唉!
于是刘张氏这会儿就想想法设法堵住二姐这个心思,她看着二姐,一脸的责怪和埋怨:“老二媳妇儿啊,不是我说你,你呢,也别嫌我多嘴……你这个孩子啊,也不好好儿看看,这都是什么时候啊,明儿就腊八节了,这个点儿上大伙儿忙自个儿的事情都忙得跟什么似的,你觉得还有人愿意到你们那屋里去给你们俩修那屋子吗?”
于二姐虽然脑子糊涂,但这会儿还是听得出自个儿婆婆话里的不满来,于是她赶紧低声向刘张氏解释道:“婆婆不知详情,那屋顶原是昨儿庄子来人送货的时候不小心弄坏了的,庄子里的伙计们为此也都很愧疚。所以他们提出可以自发到咱们家里修屋子的,而且他们还不要工钱,咱家只管饭还有修屋子的材料钱就够了!婆婆,你看……”
“这样啊……”,刘张氏拧了拧眉头,永福庄的那件事情当年可是梅姑奶奶给做的主,她还真不敢插手的,她虽然在刘家地位不低,而且还是呼风唤雨的角色,但是她自知自己在政治上的嗅觉和眼光。与梅姑奶奶这样千锤百炼出来的世家女子相比完全就不是一个水准的,所以永福庄收容那群逆贼的事情,她也只不过是有所耳闻。她虽然反感梅姑奶奶在自己的人生中指手画脚,但她毕竟是个聪明人,大事小事她还是拎得清的,“那……梅姑奶奶怎么说的?”
“回婆婆的话,”二姐心中暗喜。然后又装作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来,“梅姑奶奶自是同意了的。”
“唉……既然梅姑奶奶都同意了,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你也不必再来问我,多此一举了吧!”刘张氏语气有些酸酸的,她虽然是个理智的女人。但从感情上来讲,她依旧对梅姑奶奶怨念尤深——这和她对待何金娘完全是两种感觉,对梅姑奶奶。她是又敬又怕又畏,对何金娘,她是嫌恶厌恶心里闹腾得慌。
“婆婆……奴家……奴家丝毫不敢有这个想法呀……”,二姐紧张激动泪光盈然地看了刘张氏一眼,“您在奴家心中。和梅姑奶奶是一样的,甚至您比梅姑奶奶更为尊崇!梅姑奶奶是刘家最为德高望重的长辈了。她年纪最长,在族里身份地位又高,按着规矩,这修缮老屋的事情,奴家理当先去问问梅姑奶奶的意见。可是,即使是这样,也并不意味着奴家对您不敬啊!然而,您是奴家的婆婆,是相公的亲生母亲,奴家来看您,也并非是因着规矩摆在那儿的缘故!婆婆若是不信,便可以去问问赶车的师傅,奴家送给婆婆您的东西格外要比送往周家庄的多出两样来!奴家冒着大不敬的危险这样做,不是为了别的呀,实在是为了婆媳间的情分哪!”
“哼,我竟是没看出来,你倒是生得一张伶牙俐口!”刘张氏似笑非笑地看了二姐一眼,“你说,去周家,是因着规矩,来刘家,却是为了情分?!呵呵,你说得好,说得真好啊,你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啊!”
二姐心思电转,刚才婆婆那一记眼刀,她是没寻思出啥意思来,反正那意思不是啥好意思就是了,她也知道,自家这个婆婆看不惯自己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只因有那何金娘“珠玉在前”做比较,婆婆对自己的态度才比较宽和,哼哼,这会儿现出原形了吧?!
二姐闻言唯唯诺诺地低下了头,心中却在叽里呱啦——哼哼,老娘今儿来了,以后你请老娘来老娘都不来了呢!这个何金娘不是什么好鸟,姓张的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整天就知道端着一副贵妇人的臭架子,还不忘拉着一张臭脸嘚啵嘚啵嘚,关键她还邯郸学步地效仿梅姑奶奶那高贵冷艳的言行举止……哼,不就是想当贵妇人吗?!可惜这么几十年过去了,竟还没有学到梅姑奶奶一点儿的气韵来!
二姐非常想吐槽的,可是当下却实在是吵闹不得,于是二姐细细想了一想,这世上哪有媳妇儿跟婆婆吵闹的道理?!看来呀,她也只有忍一忍然后作罢了,唉,这就是身为一个媳妇儿的悲哀呀,罢了罢了,干脆不与她争辩就是了!
“好了好了……既然梅姑奶奶都应下这事儿了,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你自己想怎样便怎样弄去!老咯,我这把老骨头,现在恐怕是帮不到你们什么忙喽!”刘张氏自嘲地冷笑道。
“婆婆……媳妇儿知错了,再也没有下次了!”二姐表面上在那儿悲悲戚戚地装着孙子,心中却在止不住地暗爽,这下她终于可以摆脱这位镇山太岁活阎罗的阴影,然后自由自在地当她的当家奶奶咯!啧啧啧,生活是如此美好哇!
“哎,对了,老二媳妇儿啊,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去采买修屋子的材料啊?我看要是日子晚了那可就不好买了啊,谁不愿意在家里热热闹闹地过年哪?非得出来赚钱?!你们要是不早些做准备的话,恐怕到时候这事情就会有变啊!”刘张氏突然转过身来,语重心长地站到二姐面前冲二姐絮叨道。
二姐眨了眨眼睛:“……”哎哟我的活祖宗哎,您不是说以后都不管不插手了吗?!怎么一会儿一个样儿啊?!
刘张氏像是明知故问一般:“嗯?老二媳妇儿,你眼睛怎的了?”那样子就像是在说,老二媳妇儿啊,我只是在插嘴,这可是不算插手的哦……哼哼,年轻人,现在终于知道啥叫姜是老的辣了吧!老婆子我走过的桥比你走的路都多,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你瞧好了,可千万别轻视老人家啊!
二姐揉揉眼睛憨笑道:“嘿嘿,婆婆且宽心,我眼睛刚刚进了沙子,现在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其实对二姐来说,装傻扮憨简直信手拈来,压根儿就不是什么费力的大活计,她能说她只是在本色出演而已吗……
“嗯,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刘张氏悠然笑道,“老二媳妇儿啊,你好像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嗯,回婆婆的话……”,二姐赶紧开始巴拉巴拉地汇报起了情况,“其实……其实相公他今天已经去隔壁县采买材料了……”
“什么?!荣儿今儿个去买材料了?我听说最近衙门里都忙得脚不沾地了,难道他还不用去衙门点卯的吗?!人家都说‘妻贤夫祸少’,于二姐,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刘张氏不由得对二姐怒目而视,说话间也渐渐提高了音量。
如果说刚才刘张氏对待于二姐的态度那只算是小打小闹,那她现在可是真的恼了,在她看来,这件事情估计就是于二姐可着劲儿地她的宝贝儿子,就是她于二姐不知轻重体统,非缠着让他去买材料来修崭新的大屋子,她最讨厌这种不知体统胡搅蛮缠的女人了!因为刘张氏自认为非常了解自己儿子的想法,她觉得刘老抠为人那么抠门儿,那么铁公鸡,他哪儿像是个愿意掏钱出来用在这上面的人哪?!尤其这次修缮老屋还不是个小数目。
“我……不……婆婆您不知道……是相公他早早地提前忙完了他在衙门里该做的事,从今儿开始就能休假了,所以相公今日才去……”二姐鼓着腮帮子,委委屈屈地为自己辩解着。
“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动工?”刘张氏斜了二姐一眼,然后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继续询问道。
二姐闻言欢喜地答道:“等腊八节过了,腊月初九就能动工了。”
“嗯……腊月初九……勉强了,这一日可算不得什么好日子,当然也算不得什么坏日子,不过中规中矩罢了……”刘张氏闭目沉吟着,“腊月初九开始动工,前前后后约莫要用十天的样子,老二媳妇儿啊,我看这十天里头,你们就回大院儿来住吧!”l3l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