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你说什么?!养雉鸡?种猴头菇?种黑木耳?”二姐赶紧开口打断了张文娘那一番兴高采烈的言论,这姑娘是快疯魔了吧?
“嗯,大约就是这几样了,不过这还仅仅只是个开始哦!其实我是想用雉鸡、猴头菇、黑木耳这三样为开始,赚到第一笔钱后,以此来带动鹧鸪,银耳,野鸭,鲥鱼,灵芝,燕窝,天麻,虫草,沉香等等一系列的养殖……哎,嫂子啊,你觉得我的想法怎么样啊?是不是一个大大的金点子呢?”文娘提到开心事,此时便是一脸纯真憧憬的向往。
“你你你……文娘啊,你确定你现在是清醒的吗?”二姐从呆愣中清醒过来,赶紧往文娘的额头上摸了一把。
“……哎,我可不是在发烧啊!”文娘见到二姐那完全不相信自己的样子,她更是觉得郁闷,她又不是在胡说八道,有这么不相信人的吗……
“唉……妹子啊,看来你还真是糊涂了……都开始说胡话了都……”二姐怜悯而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还宽厚地看了她一眼,这姑娘的脑子看来是真有点儿不正常了,也是哈,大喜大悲的,人的精神也挺容易崩溃的。
“为什么你们每个人第一次听到我提出的这些想法时都是这个反应呢……唉!”文娘嘟着嘴满脸的不乐意,她这个点子可明明是有依据的呀,怎么大伙儿都不相信自己呢?!
“不是……你……你这也太离谱了吧!那雉鸡不就是野鸡嘛,你要是给养在圈里头了,那不还是家养出来的吗?!那最后跟我们家里养出来的那些鸡又有什么区别?!还有,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猴头菇是什么东西呀,我瞧那书上也写了,那可是跟熊掌。海参,鱼翅并列的金贵东西,你觉得你种得出来吗?木耳也是,那都是补身子的金龟货,全是大户人家权贵富商吃的用的,咱们如果弄虚作假的话,要是给发现了,那还了得了!万一吃那东西还毒死了人,那咱们不是全完了?!唉,到时候哇。说不定连你侄儿都得在牢里生出来呢……”二姐在那儿自编自导自演着,入戏之后,她又下意识地就往自个儿腹部摸了摸。的确,要是因为那些东西闹出了事儿,风口浪尖上,万一朝廷还发现他们庄子上还藏着这么一群余孽,那还了得。到时候抄家灭族都是轻的,说不定什么三族九族的就全都玩完儿了!
“嫂子啊……哪像你说的那样……你也扯太远了吧?!还尽想的都是不好的事情……”文娘嘟着嘴,垂头丧气。
“那不叫扯太远,那叫生活——血淋淋的现实!这才是真正的生活呢!要是全都是一帆风顺的,那才都是假象呢!再说了,咱也不差那几个钱儿用啊。就这样安安分分地过日子不是挺好的吗?你不是还想生孩子嘛,你要是有那闲功夫还不如多去找些大夫来治病呢!我看哪,你的心就是太野了。所以现在才安不下来!”二姐继续打击着文娘的想象,她可不想让文娘继续沉迷进去了,关系到上下这么多条人命,那可使不得呀!
“嗯哼……你别哄我,真正的生活我也是经历过的……只是你们都不信我的……”文娘依旧那么固执。她的牙齿紧紧地咬着下唇,有些无趣地在那儿掰着自个儿的手指玩儿。
二姐撇着嘴一脸嫌弃地跟文娘抱怨道:“不是。不是啊……我没有不信你呀……就是你这想法也太离经叛道了吧!我看哪……你还是好好儿养身子吧!你呀你……成天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好好儿伺候你男人才是正经!姑娘,咱不差钱儿,啊。”
“呼……其实……我就是想给自己找个事儿做……”,文娘垂着眼眸神色淡淡地说道,“洪元帮的弟兄们给你们家送年租礼的时候,为了找到那些奇珍,他们是费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我看着实在不忍。有一天,我看着那些山货,突然就想到,那么珍贵的野物,其实不过也是老林子里的东西罢了,那它们是不是也可以和种蔬菜点麦子一样,只要我们来多花些心思和时间,再努力创造一个合适的环境,就可以把它们给养殖出来呢?!我知道可能性不大,可是……我想试试。”
二姐闻言沉吟了片刻:“好吧,我承认……其实你说得不是没道理,而且还很吸引人,这要是成功了,便是一笔泼天的暴利!可是你要知道那有多难!”
“嫂子,我不怕难!真的!”文娘的眼睛里面装满了忧伤,渴望,和真诚,“以前那么苦那么难的日子我都挺过来了,那这又算得了什么呢?我呢,按嫂子你的话说,我原本就是个大家闺秀,天生就该安安分分地过着享福的日子的,虽然现在成了这样,成天混迹在一群莽夫里,还端着……嗯,一副‘帮主夫人’的架势,呵呵,但是从心里说,其实我不后悔,我很快乐,也很幸福,可是……就是有点儿遗憾吧,我只是想,自己这辈子能不能试着做出一些别的女人都做不了的事情,能不能做出那些可能连男人都无法创造的辉煌功业!我想为自己活一次!”
“你……”二姐也说不出话了,她原本就是个笨嘴拙舌的,况且此刻张文娘所言更是深深说到她心里去了——她于二姐也不想一辈子做一个安于内宅整天绕着丈夫孩子转的女人——那样的生命,到了弥留之际,记忆里留下来的,也不过全是些陪伴着丈夫孩子家长里短的点点滴滴,虽然幸福,然而却是干涸的,枯竭的,失去灵魂,也失去了自我。
正因为如此,在内心深处,二姐也想趁着自己年轻的时候,再疯狂一次。于是她并没有再打断文娘的话,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她的诉说。
“没错,我承认,我张文娘天生就是心高气傲!”文娘渐渐抬起了头,微微侧着脑袋,高昂着下巴,那张轮廓优雅的脸上,带着冷冽肃杀的淡漠,威严、傲然而又落寞地睥睨着这世间,“我的祖母我的母亲还在的时候,都说我早慧,没错。小时候在闺中,我的伯母婶娘,还有我父亲房里的姨娘庶妹,她们总是不知疲倦地斗来斗去,争宠爱,争权势,争地位,争男人,拉帮结派,阿谀逢迎,结果她们翻脸总是比翻书还快……我时常在想,她们这群女人,好像天生就是为了在大宅门儿里生活的,她们总是不知疲倦地战斗着,时时刻刻地在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里战斗着,可是那样活着不累吗?没有一点自由新鲜的空气,没有一个率性潇洒的人物,我所看到的,不过都是一群戴着面具,面具下还满脸都擦着厚厚水粉的女人,规行矩步,面带微笑,心里却时常在算计这个算计那个的,连一个笑容都充满了阴谋和算计,吃个饭都要提心吊胆……她们中不管是赢家还是输家,在我看来,我都是不屑的——那样活着,那种一辈子都关在四角天空里的生活,就算是活着那也不去死了!”
文娘所言极是,有一种人,向往的是危机四伏却自由自在的天空,然而有一种人,向往的却是金碧辉煌的牢笼,前者身累,后者心累。
二姐此时则是当起了一个完美的听众,她现在只需要聆听,聆听文娘的往事。
“我不屑那样的生活。最后,终于有了一个让我逃出牢笼的契机,父亲死了,家族灭了,不幸中的万幸就是,我居然逃了出来,还离了那牢笼。老子说,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果然不错。”
“我流落江湖的时候,真是受尽了人间的苦难,我身上没有钱,所以,打骂,受气,挨饿,受冻,那都是家常便饭,经常为了一枚铜子儿,我的手,一双原本不沾阳春雪的手,在寒冬腊月里头,还要去搓去洗那些厚重的大衣,我甚至还和流浪狗打过架,仅是为了人家不要的半块冷馒头……”
“可就算是那样,我也感到很充实,在底层摸爬滚打了那么些年,我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生活!真正的生活,和我在深闺里看的那些书上写的、亲身经历的,都是完全不同的。真正的生活中是不需要风花雪月的,没有对诗联句,没有赏花扑蝶,没有琴棋书画,没有诗词歌赋,没有王爷,没有世子,没有名媛……有的,只不过是生活中无休无止的磨砺,磨练……我就像是一块棱角分明的尖石,在生活激流的冲刷之下,渐渐变成一块圆润光洁的鹅卵石;我又像是一把原本锈迹斑斑的钝刀,生活就是磨刀石,我也就逐渐变成了现在这样吹毛立断的利刃……”
“生活就是俗世中的修行,虽然我现在过上了安宁的太平日子,可我还是不想这辈子就这样平庸下去。我虽然是个女儿身,可我却希望能凭借自己的双手和智慧,打造出一样能够泽被后世功盖万民的事业!”
二姐听着文娘的话也激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