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爷这边被李凤瑞气的差点吐血,自李凤岚死后一直十分萧瑟冷清的落梅居里此刻也爆出一声高过一声的咒骂。
“你这害人精,你怎么不去死。”
“给我滚出去,别让我再看到你这张脸!”
“贱妇,贱妇!”
紧随着这声嘶力竭的咒骂声响起的是接连不停的瓷器碎裂声,守在门外的丫鬟婆子俱都屏息静气,虽然这样的场景每日都会上演一遍,但却没人敢有丝毫放松,生怕里面那个人随时会换成自己。
自李凤岚死后,太夫人王氏一直卧病在床,虽然源源不断的人参燕窝往落梅居送过来,但她的病情还是不可挽回的日渐加重了,随着她病情加重的,还有她的脾气。
动辄打骂还是轻的,稍不如意,便要将人活活打死,若不是府里二太太还能压制一二,这满院子的丫鬟婆子只怕都要被她打杀干净了。
想太夫人从前脾气虽然不是最亲切和善的,却也远不是眼下这样动辄打骂的,在她院里服侍比在二房做事轻松的多。众人都在心里暗暗腹诽,都怪里头此时正在挨打受骂的那人,若不是她神志不清叫人给王六奶奶下药,她们也不会被连累的整日里战战兢兢担惊受怕了。
唉,若是打死她能让太夫人消气,她们不厚道的想着,那就赶紧将那犯贱的卢氏打死算了。
其实卢氏也可怜,她算来算去也没有算到,原想除去太夫人这个磋磨她的婆婆,谁料最后殒命的竟会是她的丈夫,落得现在这样一天三顿被太夫人打骂的地步,虽说是活该,可太夫人将压箱底的手段都使在了她身上。如今的卢氏就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般,人瘦的不成样子,就连夜里也要守在太夫人屋里听候差遣,一天十二个时辰,怕就没有闭眼的时候。
她们都隐约知道,太夫人怕是要生生将她折磨死才肯罢休的。
忽然院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众人忙抬头去看,见是二房那位昨日才回来的四爷李思瑞,忙上前请安行礼。
李凤瑞听着屋里的声响,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不知道,这些日子府里竟发生了这么多事。大哥横死,太夫人病重,这一切居然都跟大嫂有关。
他轻轻叹息一声,二哥失踪后,她要扮成二哥与朝臣周旋,还要料理府里头这一摊子,不知道有多艰难。
而他至亲的亲人不但没有伸手帮她,反还背地里扯她后腿,甚至买凶杀她……李凤瑞用力闭了闭眼,方才淡淡开口道:“进去通传一声。”
小丫鬟战战兢兢的进去了,屋里又响起一阵砰砰哐哐的打砸声,好一会,小丫鬟抖着两条腿出来,哭丧着脸道:“太夫人身子不舒爽,今日就不留四爷说话了,劳四爷关心,太夫人多谢您了。”
“既然大伯母身子不舒爽,你们就好生服侍着吧。”李凤瑞温声说道。
出了落梅居,打听到李凤渊今日没有出门,便朝着他的院子走过去。
其实昨晚上他们已经见过了,只是碍于人多,也没能好好谈谈。他很想跟李凤渊说说话,想从他那里听一听这个府里如今的情形。但在半途中他却又犹豫了,他跟李凤渊之间从小就很淡,其实他一直有些瞧不上李凤渊这人,总觉得他太过汲汲营营,无利不起早的性子让他很有些不屑。现在想来,又是另一番心境,毕竟李凤渊是庶子,太夫人又不是胸怀博大的嫡母,他为自己多打算一些也是人之常情。
想着大家都不容易,转眼间已经到了李凤渊的院子外。
早有人瞧见了他,飞奔进去禀报了。
不多时就见李凤渊急急从屋里迎了出来,“四弟来了,可用过早饭了?”
一边说着,一边就将人往屋里迎。
李凤瑞打量他,见他笑容虽淡却很诚恳,往日里惯见的阴沉与算计竟都不见了,眼睛虽黑却很亮。也不像以前一样见了自己就嫉妒,总要说两句刻薄话才舒服,此时的他眉目温和,神清气爽。
“用过了,刚才去瞧了祖母。”李凤瑞一边随他往里走,神色却有些黯淡:“祖母如今都不大认得我了。”
“四弟长年不在家,祖母年纪也大了,一时间认不出来也是有的。”李凤渊将他引进书房说话,吩咐小丫鬟去请周氏过来见礼。
李凤瑞忙阻止道,“三嫂正忙着,快别去打扰她了。”
他用强硬的手段逼使汤二太太放弃管家权,管家的重担就落在周氏身上,她又是新妇,此时必定忙的团团转。
丫鬟上了新茶,两人相对而坐,袅袅轻烟氤氲在两人眼前,短暂的安静令得他们一时间有些尴尬。
“没想到,府里这一年来发生了这么多事。”还是李凤瑞先打破了沉默,“祖母身子骨向来硬朗,不想竟会瘫痪在床——我问过父亲,他语焉不详,弄得我更是一头雾水,只约莫知道此事与……二嫂有关,不知三哥知不知道详情究竟为何?”
李凤渊顿了顿,也没隐瞒,将老太君如何发病说了个一清二楚。
听李凤渊说到若薇被赶出侯府,李凤瑞的身体不自觉的绷了起来。听到最后,李凤瑞除了叹息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他总不能拍手叫好说自己的祖母自作自受活该倒霉吧。
呃,他心里也不该这么想的,真是太不孝了。
“二嫂她……也挺不容易的。”最后,他这样说道。
李凤渊心有戚戚,点头道:“特别是二哥出事后,嫂嫂她既要顾着府里,又要应付那些难缠的朝臣,确实很是辛苦的。”
他看着李凤瑞,苦笑一声,“以往我也是个不懂事,累嫂嫂为我操了不少心,若不是嫂嫂费心谋划,我如今只怕仍是连媳妇都娶不上的。好在我如今总算长进了些,虽不能替嫂嫂排忧解难,至少也不会再为她增添麻烦了。”
“三哥别妄自菲薄,大哥的丧事,三哥就办的很好的。”李凤瑞忙说道:“换做我,未必能做的三哥这样好。”
“你这才是妄自菲薄。我还不了解你么,从小到大,但凡你想做的事,总是能做到最好的。你怕是不知道,这么多兄弟里头,我最敬佩的不是二哥,而是你。”李凤渊这话是实实在在的心里话,李凤瑞作为二房嫡长子,不像他也不像二哥,他一直正直磊落,即便有那样一对父母,也没能将他染黑了。
世人都是这样,自己深陷泥潭时,最喜欢仰望的却是风清月朗之人。李凤渊最敬佩李凤瑞,也最羡慕他。因为他知道,他永远也变不成四弟那样的人。
李凤瑞闻言,似乎也很意外,随即便笑道:“难得能让三哥对我另眼相看,我真是受宠若惊。”
两人相互恭维着说了一阵话,李凤渊便问他:“这话我早想问了,眼下不年不节的,四弟怎么回来了?”
李凤瑞沉默了一下,子不言父过,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李凤渊讲他被革职的事,便只含糊的笑道:“高城出了些事,我失职了,大将军令我回来反省,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又再去。”
李凤渊便松了口气,“那就好。”
说到这,兄弟两个又没话说了,幸好这时来了个婆子,道周氏那边忙的不可开交,请李凤渊将屋里的账簿帮她送到议事厅去。
李凤瑞便忙起身,“三哥快去忙吧。”
李凤渊点头道:“你若心情不好,随时过来找我喝酒,别的三哥帮不了你,陪你一醉解千愁还是能做到的。”
李凤瑞闻言,这才舒心的笑了起来,“好。”
李凤渊送他到门口,他顿了顿,忽然转身问:“二嫂走了好些天了,有没有消息送回来,她赶得及年亲回京吗?”
“这个我却不知道。”李凤渊摇头道:“二嫂离京后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不过我想着,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吧。嫂嫂虽是一介女流,却十分厉害,四弟不必太过忧心,她定然会安然无恙回来的。”
两人说到这里,相视笑了笑,竟觉得这二十多年来,唯有这一刻,才像是真正的兄弟,这般亲近。
……
腊月二十八,打糕蒸馍贴花花。
马车甫一进城门,浓烈的年味儿便扑面而来,当真是大街小巷悬灯彩,家家户户过新年,热闹的连若薇都忍不住掀了车帘往外瞧。
李凤锦便笑话她:“你这模样倒像是从未过过年似的。”
若薇便懒懒一笑,“还真没好好过个年。”
后世年味本就不浓,再加上她生性冷淡,又是孤儿,从没对过年生出过什么期待来。然而瞧着热闹的大街上人们欢欣鼓舞的模样,看着穿着新衣服的小孩儿举着糖果或炮仗在人群中穿梭来去,每一个都那么开心快乐的样子,让她也忍不住对过年期待了起来。
更何况,身边有个人陪着,这滋味应该也会有些不一样才是。
李凤锦揽了她入怀,摸了摸她的肚子,柔声说道:“今年咱们一家三口好好过个年。”
若薇抬头冲他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