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梅园走水,兰珠与安陆元假意维持的和平因齐临这个假想敌而破碎,恼羞成怒的安陆元更是借着酒意昏了头脑,竟对兰珠起了歹念,将她强行拖进了一所僻静小院中。兰珠心中虽有惧怕,但对上安陆元这个人的时候她是早就抱了玉石俱焚的死心,是以当安陆元将院门闭上的时候,兰珠早就将随身携带的匕首拿了出来。
安陆元见状,更是燃起了无名火一般,狠狠道:“为了那样一个人,你竟对我拔刀相向。贺兰珠,我在你心中竟有如此不堪?”兰珠道:“我为了何人不与你相干,倘或真是你放的火,我定不会饶过你。”安陆元笑着,一步步朝兰珠靠近,似乎不相信她真会对自己下手一样,直到刀尖抵到了身上,她也没有退却的意思,反道:“再往前一步,休要怪我不客气。”没想到的是,安陆元却一把握住了兰珠的手。兰珠虽有玉石俱焚之心,却忽略了男女之间存在的本能差异,被安陆元这一攥,她竟也不能撼动半分,更是在安陆元强有力手劲之下硬生生将匕首给夺了去,随手丢进了草丛里。随即又道:“今日我便让你看看,你一直不屑一顾的人与那人相较,到底谁胜一筹。”说罢竟将兰珠强行拦腰扛上了肩头,还往幽深的庭院深处走去。
才刚走到树荫下的时候,安陆元就大叫着将兰珠丢到了地上。兰珠蹬着双脚往一旁退去了几步,冷眼看着极度不适的安陆元。没错,方才是她用银针在安陆元后背的中枢穴狠狠扎了一针,若不是他撒手快,势必要将他扎死才算完。安陆元此刻浑身绵软无力,还没靠近一步就瘫倒在了地上,指着兰珠无力道:“你,你好狠的心啊。”
兰珠咬着牙,说不怕那是假的,即使她前时曾放过多少狠话,真要是让她对一个人下杀手,她还是没有这个勇气,哪怕这个人是恨之入骨之人,她也不能做到。如今见安陆元已没了气势,还戒备着凑过去一探脉息。不想安陆元却猛地攥住了兰珠,唬得她又是朝着安陆元一脚蹬去,彻底将人给蹬晕过去。
兰珠颓坐在地上盯着安陆元良久,心下思绪纷乱,此番虽与前世情形略有出入,但大抵上还是无异的。想想那时只知惊恐害怕,连声张也不敢,白白让安陆元给玷污了清白之身。如今虽未重演旧事,但她仍是觉得心有余悸,慌乱着从地上爬起,才刚跑到门边就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后退着被揽了回去,还听那方沉敛的戏谑道:“今日总算让我得见了你的真性情,果真是……最毒妇人心呐。”听着那熟悉的声音,兰珠不由得一阵窃喜,还待抬头看去,齐临却拉着她往后门去了。
至到走下门阶的时候,兰珠才赫然觉得有甚不对,还住下脚,道:“这是要往哪去。”齐临稍一怔忡,反笑道:“你不觉得现在才问这话有点为时已晚么?我背后可以长了眼睛的,可别想着要对我也下黑手。”见兰珠一时木讷,又敛容,道:“待会儿再与你说。”是以也不等兰珠反应,拉着就往巷口停着的马车走去。
待上了马车后,兰珠才追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园子怎起火了。”随着马车缓缓行动起来,兰珠不禁又问,“我们要去哪?”齐临并没有回答兰珠所问,只是突然捧住了她的脸,致使二人四目相对,还严正道:“待会儿我若是睡着了,你不要害怕,只守着我就可以了。”兰珠纳罕,此种情况之下他如何能够睡下,还待问什么,马车却在街市上疾驰了起来,此时虽说不是白日,路上却也不是空无一人,如此行车,怕是会引起他人不便。兰珠正思想着让马车缓行一些,身后却兀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兰珠撩起后帘看去,三匹驵俊骊驹紧随其后,只是骑马者略有怪异,个个身着缁衣,胯弯刀,面目尽皆冷俊无情,让人看了不禁要打起寒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回头再问齐临,才发现他已歪在一旁,睡着了!
“齐临。”兰珠轻唤了两声,他却睡的安详,恍似丝毫不受外界所扰,就那样说睡就睡着了。这时兰珠才忆起之前在梅园的时候也曾遇见过这样的事情,一次是在寒冬里的梅园亭内,睡死过去一般无知无觉地躺在地上。一次便是除夕夜,醉卧窗下。当时兰珠并未觉察有异,方才经齐临那般郑重其事的嘱咐,想来这不仅是寻常睡着那么简单。再三思索之下,隐约忆起当初在信芳的书房里看到过一本杂症集,其中有一个病症虽未有详尽描述,但和齐临的症状却十分的相似,整个人看起来没有丝毫的问题,脉搏气息也与常人无异,只当是病发的时候,便会在瞬间陷入沉睡,任天塌地陷也不会醒来。而这个病症长久以来都被视之为慢性绝症,既医不好,也不会因此死去。
有了这个认知后,兰珠倒没了起初的害怕。见身后人紧追不舍,想来是与齐临有过节的,至于是否是那郡王府里派来的,她不去深究,也没功夫去琢磨。只见前头城门早已关上,忙又令车夫驾车往红枫巷去,那样一来或可回到贺府。毕竟以她一己之力别说保护齐临,自保也是问题。
不想还没出红枫巷,那其中一个缁衣者便抄近路拦在了前方,迫使车夫不得不紧拉缰绳,调转了方向。兰珠扶着车厢朝外头问去,“还能回到仪桥街吗?”车夫道:“回不去了姑娘,看好我家主子。”说着又狠狠抽了马儿一鞭,但听一声嘶鸣骤起,马蹄交替越发频繁起来。兰珠看向不时飘起的帘子,道路似乎越来越偏僻了,这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好事。偏偏这个时候又想不出什么良策,于是还问:“他几时会醒来。”最后也只能寄希望于齐临。车夫还未说什么,就被一记冷箭射中,栽下马去。因失了控制,马匹顺沿着山路一路往山中狂奔而去。
兰珠在车厢内不知车外变故,还被颠得头昏眼花,举步为艰。待好不容易来到前沿,才发现车夫早已不见了踪影。然而身后马蹄声却依旧频促,虽有一段距离,因在山间只有一条路径,想要甩掉绝非易事。兰珠心想着势必要先将马车停下,这般情状之下很可能会发生意外也未可知,只是凭她如何奋力也勾不着缰绳,更遑论令马车停下。在一个大转弯下,兰珠被甩回到了车厢内,若非有齐临的身子挡着,想必这一下非撞晕过去不可。只是才刚扶着齐临爬起,又让兰珠听到一阵车辕断裂的声音传来,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因惯性,马车在一处山角转弯的时候转不过去,猛烈的撞上了山壁,车辕断开后,马匹脱缰而去,车厢却被甩到了路沿,随即就顺着陡峭的山崖滑了下去。在兰珠以为自己此番必难逃一死的时候,车厢陡然间顿住了下滑的趋势,从破碎的后帘看去,是被一个横亘在崖壁上的老树杆拦住了去势,只是听着吱吱嘎嘎的响声,想必也支撑不了多久。兰珠看了看扶住的齐临,倘或此时丢下他,自己或许还有机会逃出生天,若是再顾着他,两人随时都有可能跌下去摔死。
犹豫再三,兰珠忙手将齐临腰上的汗巾解了下来,一边缠绕在他的手上绑紧,另一边缠在了自己手上。而后才小心翼翼爬到外面,脚刚一伸出去便就觉得一阵目眩。她畏高,从小就是。只是如此情境之下,已然没有多余的功夫让她去适应,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险。再三平复紊乱的气息,兰珠才把另一只脚也踏出了车厢,站在风一吹就会摇晃的树杆上两腿不住地抖着,明明只有两步的距离就可以站到略有突出的崖壁上,偏偏她就是挪不动脚。
突的,身后一沉一紧,“没想到你还有种魄力。”低沉的声音响在耳畔,话外之意似乎是在说兰珠在这个时候还能表现出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竟也站在这峭崖之中欣赏起了山色来。兰珠却高兴的差几要哭,她压根儿就不可能做到,更别提将齐临也救出来。若不是齐临在这个时候醒来,她很有可能就这样站着,直到树杆因承受不了压力而断裂。自然,齐临却没有这样的‘雅兴’,揽着兰珠一步就跨到了那能落脚的崖壁上,望了望上头,隐约有异动传来。
齐临低头要对兰珠说什么,却发现她极度紧张地揪着自己的衣边,连眼睛也不敢睁开。他又瞥了眼那边,响动越来越近了。因对兰珠道:“你可信我。”说这话的时候手已握住了兰珠的手,恍惚要给她信心一般,紧紧地握着。兰珠抬起头的时候,看见的是齐临那双不轻意流露感情的寒星里蓄满了温柔,又听他说:“你暂且在这里不要动,不要看下面,我先上去,一会儿再下来带你上去。”兰珠不自觉地摇头,她怕,这种感觉比死还要可怖,因此反握住齐临的手,“不要丢下我。”既使在刚才那种情况下我也没有丢下你。齐临还要劝慰什么,已见兰珠身后攀下了一个黑影,他想也不想就取下了兰珠发髻上的一根簪朝着那方掷去。恰时就听到兰珠叫小心,齐临揉着兰珠险险避开了身后的暗箭,只衣边被划破。
在这方寸之间搏斗本就难以施展,何况还要保护兰珠。好在这时崖上又有动静传来,听声音是齐临的那个护卫萧翦,齐临回应了一声,却被那围功二人有了可趁之机,一时失手竟令兰珠跌了下去。幸而他们彼此手上缠了齐临的汗巾,这才没有直直跌入崖底,且萧翦也适时攀下崖下,与齐临合力将那二人打落崖去。
兰珠无处着力,手腕被拉扯着似要脱臼了一般,眼见齐临来了助手,那二人也因不敌被击败,正要松下一口气的时候,那其中一个跌下去的黑影却朝着这方掷来了手中的兵刃,虽未击中谁人,却将连接着兰珠与齐临的那条汗巾给斩断了。兰珠甚至还不及叫出口,就似那断线的风筝一般,跌了下去。
跌下去的那一瞬,兰珠心想自己果然命该有此一劫?前时才刚避开了安陆元的侵犯,接着就要死于非命。下一瞬,她却仿佛看到了一个白衣似雪的身影朝着自己的方向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