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便向红绡说道,“我记得我那里有一罐子二十年的普洱,给五太太沏一碗来。”说罢,又向五太太说道,“我向来不吃茶,也不知好歹。太太尝尝,看味儿怎么样,”完了又问二太太和四太太,道,“大伯母、二婶和四婶怎么样,”
大太太二太太和四太太都说,“我们没什么讲究,这个就很好,不必另沏。”
黛玉点了头,红绡方才下去沏茶。
五太太的脸色顿时就不大好看了,勉强笑道:“果然我们来对了,不然,哪里来这样的好口福。”
太妃笑道:“不过一点子茶,值什么,”又向黛玉说:“你婶子难得喜欢一样东西,你也别舍不得,回头都给你婶子拿回去慢慢吃,我另补些东西给你。”
黛玉笑道:“我也不吃茶,白搁着倒是糟蹋了。若是婶子爱吃,也是我的孝心,怎么能要母妃的东西。”
太妃笑道:“给你就拿着。”
二太太笑道:“太妃的好东西多着呢,都压塌了箱底,往日都舍不得拿出来给你,你还不接着?”
一时红绡倒了茶来,众人吃过。
五太太便起身,说:“咱们也别干坐着,出去瞧瞧。”
太妃道:“我走了半日,脚酸,就不去了,你们去罢。”
大太太也说:“我也不去,正好我们说说话。”黛玉留下来伺候。
太妃暗地里朝周妈妈使了个眼色,周妈妈笑道:“我也跟着太太们去长长见识。”
于是周妈妈陪着二太太和四太太五太太一起去看嫁妆。
黛玉和水溶是皇帝赐婚,黛玉的嫁妆由内务府置办,但也没说不许林海为女儿办嫁妆,所以那些嫁妆仍旧送到了北静郡王府,不过是另起册子,不与内务府的一起送过来,还是算在黛玉的嫁妆中。
五太太要看的,自然是林家送过来的。
至于五太太看后是个什么情形,那是后话,暂且不说。
却说这边堂屋,几位太太走后,太妃便歪着,叫一个小丫鬟捶腿。黛玉便问大太太,大太太摆手示意不用,太妃说:“你大太太坐禅,向来是不用人捶腿的。”又说:“你既进了门,这边院子也该管起来。这些丫头婆子们,没了管束,一个个的没得淘气。”
这是在说清风,黛玉要打要卖,她都不会管。
黛玉连忙应下,道:“媳妇省得。”
太妃点头,道:“你先把你们的院子管起来,慢慢熟悉了,家里的事你再慢慢接手,我也就轻省了。”
她才进门,太妃就说管家的事,黛玉连忙道:“媳妇年轻,要学的还很多。”
太妃再次点头,道:“我就喜欢你这孩子这一点,嘴上不说,凡事心里都明白。咱们这样的人家,家大业大,人就多,人多必是非多,你若糊里糊涂的,被人哄了你还要念她的好。”
大太太也说:“咱们家里还算好的,就这么几口人,你婆婆治家严,还没得什么。”
太妃就摆手,笑道:“你也拿我打趣,媳妇面前,说这些有的没的。”
大太太笑道:“这是实话,有什么说不得的,”便向黛玉说:“溶儿媳妇,你说,我这话该不该说?”
这叫黛玉如何说?
说说笑笑,屋里的大钟响了两下,二太太和四太太五太太方才回来。坐着吃了一杯茶,又说了会子话,直闹到未末,方才散了。
黛玉昨儿三更将近方才睡着,五更天就起了,这会子便有些精神不济。送了几位太太出去,回头红绡几个伺候着梳洗过,便回房歇中觉。
才脱了衣裳,水溶便回来了。黛玉脸嫩,听得脚步声,连忙又穿上。将将穿好,水溶一脚踏进来,见她衣衫不整,便知她是要歇觉,也觉不好意思。但他不比黛玉脸皮薄,便说:“昨儿没怎么睡,趁着这会子你歇会子。”
枕月便去打了水来伺候他洗漱。
水溶洗了,便摆手打发了丫鬟们,又说:“昨儿酒吃多了,到这会子还疼,我也躺会子。”
便要脱衣服,黛玉脸一红,忙转过脸去,道:“你一个爷们,大白天的在内院厮混成什么体统。你要歇,外面书房里歇不得?”
水溶却已脱了衣裳,上来脱她的。
黛玉一把推开他,道:“作什么动手动脚的,你要睡就睡。”说罢,转身就要出去。
水溶却一把抱起她,就往床上去。
黛玉唬了一跳,万料不到他敢这样,才要说话,水溶却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咱们再试一回,好不好?”
黛玉顿时又羞又急又怒,连忙去推水溶的手,哪里推得开,身上出了一层薄汗,眼圈也红了,道:“你再不放手,我生气了。”
水溶讪讪的放她下来,黛玉便转过身去不理他,恐她真个生气,忙又凑上去作揖陪不是。黛玉自个儿倒不好意思了,半响,方才说道:“那你规规矩矩躺着。”水溶忙应了,又说:“我伺候你。”
黛玉顿时又恼了,水溶却笑着转身上了床,似她根本不曾说过那样的话,教她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
这会子,苏嬷嬷和宋妈妈也把红绡香橙等人叫到跟前,先就点了香橙的名,道:“方才的事,王爷和王妃没罚你,我却要罚你,你服不服?”
香橙敢不应,连忙点头,应了个是。
苏嬷嬷又一一看过众人,道:“我再说一回,进了王府,咱们从此就是王府的人,得守王府的规矩,旧时的称呼都给我改了。别再姑娘姑爷的混叫,按着这边府里的规矩,叫王爷王妃。仔细这边府里的人听了,还当我们都是没有规矩的人,丢了王妃的体面,我可不答应。”众人忙应下。
苏嬷嬷点点头,道:“可仔细了,下回若有谁再犯了,决不轻饶。”从红绡香橙起,都站直了身子,仔细记在心里。苏嬷嬷暗暗颔首,方才接着说:“咱们是新来的,这院子里各处原都有人,咱们也别管,只管伺候好王妃。若是闲了,就在屋里做针线,眼瞧着又要到夏天了,王爷王妃夏天的衣裳也该预备着。别无事到处逛,王妃自有安排。你们是跟着王妃的人,往后还怕没得机会?若谁给了你们气受,也别和她计较,回来告诉我,王妃自会为你们主持公道。”
说罢,便叫别人都散了,独留了红绡和香橙,道:“清风和枕月是王爷跟前的老人,你们别和她们争锋,宁可自个儿受些委屈。”
红绡道:“我知道的,妈妈放心。”
苏嬷嬷道:“你我自然是放心的,”便扭头看向香橙,道:“我最不放心你,今儿早上,幸得王爷不与你计较。”
香橙道:“下回不敢了。”
苏嬷嬷顿时失笑,道:“还有下回?”
香橙忙说:“没有下回,没有下回。”香橙虽憨,其实她最会看人,若遇着那不好相处的,她也不敢放肆,正是看出水溶宽和,才敢与他说笑。苏嬷嬷其实倒不担心她,却也少不得经常提点提点,省得她真个忘了规矩。
睡了半个时辰,黛玉便醒了,却不见水溶,身边的被子也早就凉了。
方起身,帐子便被人撩起,红绡道:“王妃醒了?”黛玉向外望了一眼,红绡又说:“王爷去书房了。”
黛玉脸一红,道:“多嘴。”
红绡挂好帐子,拿了衣裳来伺候她穿上。听言,笑道:“是,王妃没问,我就不该说。”
黛玉道:“没大没小。”又说:“你们昨儿什么时候到的?住哪里?可还习惯?苏嬷嬷和宋妈妈呢?”
正说着,香橙也走来,见黛玉正穿衣裳,便扭头向外说道:“王妃起了。”说罢,便进来,一面铺床叠被,一面问黛玉,道:“王妃怎么不多睡会子?”
一时,枕月带着一伙丫鬟进来,捧了脸盆、巾帕、靶镜等物来。黛玉坐在罗汉床上,那捧盆的丫鬟走至跟前,便双膝跪下,高捧脸盆,那两个丫鬟也都在旁屈膝捧着巾帕并靶镜脂粉。当日贾敏不喜丫鬟奴仆跪着,便去了这一条,后来家里也一直是这个规矩。北静王府许多规矩与家里不同,也只得随和些。红绡想来,结果一条大手巾,将黛玉面前衣襟掩了,黛玉方伸手向脸盆中盥沐。
红绡道:“昨儿个巳初便到了,秦妈妈安排我们住在后边罩房。因我们不熟悉这边府里,所以就没往前头来。东西都是齐备的,和家里是一样,我还是和香橙住一个屋,宋嬷嬷和苏妈妈单住,就在我们隔壁。
黛玉道:“这就好。”
打发了小丫鬟,红绡道:“才苏嬷嬷和宋妈妈还说来给王妃请安,不巧王妃刚睡了。”一句话未说了,苏嬷嬷和宋妈妈两个便来了,笑着上前道喜。
黛玉忙命红绡和香橙扶起来,笑道:“嬷嬷和妈妈昨儿歇得可好?”
苏嬷嬷和宋妈妈一连道了三个好,上下打量了黛玉一回,说:“王妃就该这么穿。”
黛玉道:“搬两个杌子来。”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