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飞萤还没来及发作,便见李沐迅速做了一个手势。
与此同时,只听下面一阵纷沓的脚步声传来,胡飞萤忙在殿顶伏好,接着稍微移动身形,贴近飞檐悄悄向那边观望。
昏淡的宫灯光线下,两队兵士呼啦啦在一瞬间就集结在殿外的石板地上,队形定住之后,竟是对峙而立的样子。
胡飞萤惊讶地向身边的李沐望去,李沐扫了她一眼,将食指一竖,示意她不要出声。
其实李沐也是觉得下面的情形十分怪异。
两队兵士,几乎是同样的装束,黑色的束身甲外罩暗红色大氅,足蹬黑缎靴,腰间悬佩着刀剑。
这就是金吾卫?
他们应该担任的是太子府的警卫,为何看起来两队兵士竟是一种敌对的状态呢?
这时其中一队为首之人冷冷道:“鲁将军,太子殿下奉旨在府中休养,上谕任何人不得打扰。今我左金吾卫奉命在此驻守。上将军早有命令,下月才是你右金吾卫值勤,这几日你夜夜带人来此一趟,是何用意?”
那被称为鲁将军的人身材魁伟,右手按着佩剑,不紧不慢道:“我乃右金吾卫将军,奉上命常驻太子府已是多年。怎敢疏忽职守,怠慢差事?”
他一边说着话,身后大氅就在夜风中轻轻飘荡,越发衬出这人的凛然威风。
伏在殿顶的李沐,听到他们的对话不由一怔,看来这鲁将军是一直担任太子府警卫的,只不过自从这次太子被禁足,这太子府显然又派了新的警卫力量。
非常明显的是,这两股力量不是一派势力背景。
那鲁将军常年驻守,只怕是太子的嫡系。而对方应该是太子的敌对势力以各种借口派来的监视力量。
看来,太子果然是暂时被隔离了与外界朝事的联系。
太子的处境不妙啊!
李沐才想到这里,只听先前那人冷笑一声,又道:“方才那边石廊之下,那粒石子可是你的人所为?惊扰宫阙,该当何罪?”
鲁将军呵呵一笑,波澜不惊道:“空口无凭,你就敢栽赃陷害?搜索不到贼人,竟想到赖到我的头上!可见你刘将军办事不利,不堪守卫重任,当由我右金吾卫重新接手!”
“鲁将军——”那被称为刘将军的人忽而阴鸷一笑,腔调有点奇怪的叫了一声鲁将军,又道:“办事得力不得力,自有仇大将军置评,还轮不到你我这样的将军说话吧?你如此三番过来搅乱,我早禀过大将军,仇大将军念在你是陛下用过的老人儿,对你一忍再忍……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仇大将军!
听这人这么一说,李沐心中又是一动。
记得那日与父亲穆国公李孝常分析朝中局势时,早推算出这原本属于太子阵营的金吾卫仇大将军,应该是已经投靠了河东王势力。
这人既然提到仇大将军对这鲁将军半不满半忌惮的态度,可见这鲁将军是皇帝的人,是皇帝派到太子身边的人,应该属于太子这边的势力。
这两边的力量为何争着要在太子府值守?而且根据他们话中的意思,也就是特别着重这一段时间的值守?
难道近来朝廷中又有什么新情况的出现?
不过,就这两人话赶话赶到这个地步,气氛已是十分僵持。这僵持的气氛显然对这鲁将军不利。
因为,名正言顺的值守是刘将军。
此时忽见那鲁将军仰首一笑,而后打哈哈道:“兄弟你说着说着就还真带气了?你我同为金吾卫将军,不过都是陛下的看门狗罢了,咱们之间还用你咬我我咬你的?教手下兄弟们瞧着生分了不是?”
说着,他魁伟的身体又是昂首踱了几步,笑着低声又道:“你愣什么?我这样做,也好在太子跟前表功不是?你这是过路的,等太子殿下休养限期一到,你就可奉命撤走了。我可是常驻的……多表表忠心而已,你还不明白?”
那刘将军略顿一顿,嘿嘿一笑道:“今夜你还是只在这外面转一圈?”
鲁将军一摊手道:“还能如何?殿阶之上,我的人绝不会踏上半步,不过就是绕这大殿一周,略表忠心而已!”
“也罢……望鲁兄体谅兄弟难处,切莫让兄弟为难!”那刘将军迟疑着终于退了一步。一招手,带着本队兵士向一侧巡查而去,只留下八人看守大殿几个方位的台阶。
李沐轻轻舒一口气,这鲁将军转圜气氛还是非常成功,可以算得上攻心有术,看来这大汉不仅身材魁梧,而且心思灵活多智。
只不过,这人玩尽手段为何一定要在这殿外巡查一周?
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向太子略表忠心?
“嗤——”
一声极细微的声音传来,李沐一惊,才觉察到是身旁胡飞萤那里发出的声音。大约已是在这里伏得不耐烦,胡飞萤的指甲忍不住刮蹭到筒瓦之上。
“稍安勿躁——”李沐几乎是吹出这几个字,声音轻得只有紧紧贴在他身旁的胡飞萤能够听得到。
胡飞萤咬一咬牙,跟着李沐继续向下面观察。
这一眼望去不要紧,她的双眼顿时猛地瞪大,连着嘴巴都已是半张开来,一脸的讶异神色,忙忙向李沐看来。
李沐也在同时眼光一跳,眯一眯眼,接着他比夜色还冷的眼神向胡飞萤这边扫过,顿时就将胡飞萤激得冷静下来。
胡飞萤忍不住动作轻微地揉了揉眼睛,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但是看到李沐的神色,便知自己并不是看走了眼。
确实,就在方才,那走过这边殿外的鲁将军的大氅之下,突然就滚出一团东西!
这东西滚动的速度极快,更是悄无声息,如同长了眼睛一般躲过最近的两个殿外值守的刘将军手下,贴到了玉石栏杆的阴影之中。
胡飞萤夜视一向也是极好,一方面是因功力深厚,另一方面也是常有夜行而练就的本事。
饶是如此,也只在那“东西”贴近阴影中停顿好之后才能判断出,那竟是一个人!
一个人的筋骨,怎么可能柔韧到可以蜷缩成那样一种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