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很快出了城门。
暮春的长安郊野,柳暗花明,碧野青草间,鸟雀争飞。
官道上来往行人并不少。
长安东面官道,联通着京都与关内、河东河北诸道,是来往官吏行商必经之地,所以宽阔的官道上,算得上是车如流水马如龙了。
李沐扫了一眼坐在车厢一角,几乎抖缩成一团的李香。
此时这女人的脸色煞白,美丽的脸庞上汗津津的,双手似乎下意识地紧紧抓着她自己的膝盖,而膝盖上的衣裙已经被她的手揉皱了一大片。
她这么害怕的?
李沐审视着她,问道:“姑娘家住何处?新安村在哪里?”
李香猛地一惊。
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忙忙透过车窗向外望望,又长出一口气,偷偷瞟了一眼李沐道:“没到……还……没到……”
说着她咬了咬唇,才要开口又咽了回去,好像要说什么却又在犹豫。
李沐静静看着她,慢慢又问道:“那小女孩是你什么人?姑娘这次进城,是一个人?”
那天乐游原马场,被四公主狼犬威胁到的那个小女孩是她什么人?
李香咬着唇,眼圈已经红了,低头略一沉吟,忽然抬眼看着李沐道:“公子出行,就只带了这几个人么?”
没有回答自己的问话,竟然是答非所问地反过来询问自己所带的人手。
并且她说这话时,满脸的关切神色藏都藏不住。似乎……她希望自己带有更多的人。
李沐心里一动,忽而双掌一击,发出“啪——”的响亮一声。
车马顿时停了下来。
李香惶恐地看着李沐,柳画儿也是满脸疑惑地看着自家公子。
“公子!”
坐在车厢外马夫身边的四平隔着车帘叫道。他是个伶俐人,路上一应吃住交涉都要他来安排照应。
李沐看看车窗外,道:“四平下来,你带画儿在前面那桥头的酒馆休息,我带安塞送这位姑娘回去!”
柳画儿有点吃惊地看了一眼李沐,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这公子要将自己和这四平留在这里。
但是看一眼李香这活色生香的大美人,柳画儿似乎想象到,自家公子一定是要做什么事情,这事情肯定是不方便自己在身边……
柳画儿不屑微微一笑,不等李沐催促,早一掀车帘出了车厢。也不用四平扶,稳稳一跳就下了马车。
等四平和柳画儿下了车,车夫王迟忙道:“要不公子带安塞也在这里歇息片刻,小人直接送这位小娘子回家可好?”
车厢内的李香一听这话,浑身猛地一颤,急的忙忙道:“不行……”
不行?
李沐眼光一寒,道:“我亲自送她回家,走吧!”
李香几乎是泪汪汪瞟了一眼李沐,咬一咬唇没有说话。
在李香的指点下,马车下了官道,驶进一条略窄的道路。
李沐握握左腕,左腕上的环扣开关已经打开。强度适中的能量波活跃着全身的筋络,使得整个人的精力都处在一种高度的活跃状态。
在这种状态下,实战的力道会比平时加强三分。或者说,这也是一种极好的战前热身。
道路起伏不定,长安城外郊野之中,也是沟壑低岭遍布。
黑人骑在马上却是精神振奋,大约在长安城内憋闷太久,一下子来到旷野之中,他几乎高兴地要手舞足蹈了,一路上叽里呱啦说个不停。
可惜他的话,每一个人都听不懂。
他的兴致,也感染不到车厢内各怀心思的两人。
随着路况越来越差,马车越走越慢。到了最后,几乎看不出道路与旁边山野的界限。
“公子……咱们是不是走错路了?这七拐八拐的,一路上也没见几个村子……”
车夫王迟此时已经下了车,一边在前面吆喝着马匹,一边回头向车厢这边喊道。
李沐看一眼李香,只见她已经是抖成一团,便冷冷问道:“姑娘怕不是记错了路?”
李香将头埋在双膝间,急促地呼吸了几口,猛然一抬脸道:“公子……你回去吧……不要再送了,我……”
话没说完,她如花般的脸上已经是泪流满面,喃喃道:“欠的都得还……都得还啊……命啊……”
李沐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直视着她的眼睛道:“谁威胁你做这样的事情?”
李香吓得惊叫一声:“啊——”
她一边挣扎着想要将手腕从李沐铁钳一般的手中抽出来,一边恸哭道:“原来公子知道……你快跑啊……放开我!”
李沐还未及开口,忽而车厢外那黑人猛叫一声,似乎发现了什么异常。
身形一动,李沐已经下了马车,冷冷看着那边一处石头坡后转出的一个人。
然而那人才从那边转出来,黑人与那车夫都已是惊叫出来。
这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红”人。他浑身上下都是鲜血,连头连脸上都是殷红的鲜血!
他踉踉跄跄走了几步,一个跟头便栽在地上,挣扎几下却再也起不来。
“宝儿——”
随着撕心裂肺一声大叫,那个李香从马车上连滚带爬就跌了下来,嘶哑着嗓子哭叫着跌跌撞撞就向那人的方向跑过去。
但是她的口中的“宝儿”显然不是那个浑身是血的人,李香发疯似地跑过去,绕过那浑身是血倒在地上的人,转过石坡不见了。
见李沐就要过去,车夫王迟忽而道:“小心有诈!”
李沐扫了一眼这个王迟,三十七八的年纪,两眼很有神采,国字脸,五短身材,要不是眼睛边上那一道伤疤,应该看上去是一个还算顺眼的壮汉。
这道伤疤尽管有点破坏形容,但是也凭空给他添了一种肃杀之气。
李沐心里一笑,看来父亲李孝常,还是给自己挑了一个不错的护盾。
“宝儿——宝儿啊——你在哪里——”
那边远远传来那李香绝望的呼唤声。她的声音充满着最真切浓重的绝望气息,连王迟听到都不由动容。
他还没来及开口,便发现自己公子的身影已在几丈开外。
“好快的身手!”王迟由衷赞叹一句,也随即跟了上去。
黑人安塞根本不用招呼,主人在哪里,他就在哪里。尽管跟不上主人的速度,但是永远跟着主人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