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帝妃记6(1 / 1)

二人目光对上,易夏看着苏仪那双漂亮的眼睛,眼睫毛长,眼尾上挑,在这张脸上本该是冷艳的,却因着温软的神情和内敛的性情反倒像只乖顺的猫。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摸向苏仪的脸颊,苏仪下意识地偏开脸,叫了声,“殿下?”

易夏愣了愣,自然而然地拿手指拨开苏仪的头发,说:“姐姐不要总是让自己这么劳累,总是要多多照顾一下自己,不然我要心疼坏啦。”

亲昵热乎的语气,有几分少年的轻快,不会惹人厌,好像再正常不过。指尖却不经意地碰上了滑腻的脖颈,苏仪一僵,猛的偏头躲开,却扯到了从前陈旧的腰伤,疼得哼了声,冷汗涔涔。

易夏手指停住,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无措地叫道:“姐姐……”

苏仪过了一会儿,才压下痛意,声音微哑,“奴婢没事,殿下还是请回吧。”

她的腰伤是从前卷入宫廷纷争,当时娘娘风头太盛,那来势汹汹的针对让她们整个玉梅宫瞬间陷入了漩涡中心,她为了保下娘娘的殊荣,咬牙撑下了几个板子。

当时的情况实在是难以洗脱干净,她到底是应下了罪责,被娘娘降了罚,但是主仆二人心知肚明,不过是他们树大招风,竟然惹得诸位联手对付她们。

那时候的娘娘才终于慢慢明白遮掩锋芒,然后把当初卷入纷争的人一个个拉下马之后,又风风光光把她带了回去。

那一次或许就是前世的她背叛贵妃的一次契机。

只是这一世的她更能看明白,贵妃对她的愧疚和看重,比起虚妄的帝恩,一个有情有义从小一起长大的主子,才是真正最好的选择。

她咬牙熬过了那段时光,但是终究落下了病根,如今不小心牵扯到了,只引得她皱眉吸气。

易夏轻轻皱了皱眉,有些心疼,听到她下了逐客令,他沮丧地噢了声,见苏仪不看他,又说:“对不起,都怪我笨手笨脚。”

苏仪这才抬起头看着易夏,有些歉疚,轻轻地对易夏笑,“不怪殿下。”

易夏盯着她不自觉泛了红的眼睛,没想到,这人平时看起来正正经经冷冷清清,虽然有时候有些心软,但是一个能够面不改色处理尸体的女人,又哪里是简单的女人?只是没有想到她自己却这么怕疼。他松了口气,说:“那我回去了。”

苏仪说:“殿下慢走。”

易夏杵在床边,拉了拉苏仪的衣袖,像个索要糖吃的孩子,黏人地说:“姐姐忙好了一定要来看我。”

苏仪拗不过她,只好说道:“好。”

易夏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年关的时候,宫灯都换了红的,看着很是喜气。过年那几天,风雪骤来,鹅毛大雪好像要将宫闱换个新模样来迎接新春。

日子一日一日地往前走,内官监奉了皇帝的令,修建太后陵墓,和苏仪梦境里的并没有偏差。各宫一下子忙碌了起来。

正月的时候,太后的身体果然不行了,太医整天都守在太后宫里,人人噤若寒蝉,不敢再大声说话。整个宫里透着股子风雨欲来的压抑感。

苏仪心情却很好,甚至可以说,非常好——她在等太后薨逝。按照上辈子的轨迹,太后驾崩后的第二天,内官监修建的太后陵墓内里石柱崩塌,压死了几个进去修整布置的宫人。

事涉太后陵墓,圣上龙颜大怒,当即命令锦衣卫,司礼监立案彻查。再后来,司礼监总管被赐死。总管死后,原内官监被他打压已久的掌印太监掌了权,又一年,司礼监在圣上的心中才慢慢褪去了那份地位,逐渐衰落。

她与那个司礼监总管,除了之前那个小太监的事一直是她心中的那根刺之外,这些年狐假虎威的司礼监和日益腐败的后宫制度也让她深恶痛绝。

前世的她也没少在那个总管手上吃苦,那妖言惑众的老家伙深得帝宠,更是在后来不知从哪找来一位方士,给圣上炼丹延年益寿,只是当初的圣上不到五十就倒床不起,前朝和后宫才掀起了一场场腥风血雨的夺嫡之争。

她想起那个时候毫无理由的保皇党贵妃一派,在这腥风血雨中可谓是元气大伤,后来新帝继位,贵妃也殉了葬,她那迷迷糊糊的一生也就落下了帷幕。

苏仪波澜不惊地算着日子,抬起头,今天是个好天气。雪后初晴,太阳挂在当空,红墙琉璃瓦,檐下冰棱剔透生光,漂亮地晃眼。

突然,她看见几步开外,有个人正蹲着好像在看什么,玄色袍子贵气,描了精致的金色龙纹,身份不言而喻。

苏仪心头一跳,跪了下去,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奴婢见过陛下。”

易鸿拨了拨叶子上将化不化的白霜,懒散地说:“起来吧。”

苏仪慢慢站了起来,看着面前的帝王,皇帝偏过头,认出了她,是自己最宠爱的妃子身边的大宫女,嘴角提了提,说:“是你啊。”

苏仪对这个帝王,已经没有当初的恐惧,而圣上近来身子也不好,自然也没有什么旁的心思寻些风花雪月,倒是安安稳稳做起了贵妃娘娘的深情丈夫。

苏仪了解自家小姐,除了那荣华富贵之外,她执意要进这深宫,也无非是为了帝王的这幅样貌。

看着眼前成熟的样貌,她脑海中不可避免地浮现出了那张略显稚嫩的少年脸庞。

心跳不免乱了几分。

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想抓住,却转瞬即逝。

“这霜倒是剔透漂亮,可惜,见了光就要化了。”帝王轻轻叹了口气。

“陛下若是喜欢这霜,奴才这就去收集一些,拿冰镇起来可以放好久呢。”苏仪说道。

“草木荣枯,冰雪消融本就是常事,就如人之生老病死,就算朕是帝王,也强求不来。”易鸿像是看破了什么,但是苏仪知道,自古以来的帝王都不可能甘心于放弃这天下江山最尊贵的身份地位。

不然,他前世也就不会如此执迷于求仙问道。

“罢了,我与你这个小宫女说些什么,你去告诉你家贵妃娘娘,今日藩国进贡了些新奇玩意,她要是有什么喜欢的,尽管拿去。”

“奴婢恭送陛下。”

她看着易鸿离去,空气里还留着股子药味儿,想是刚刚在太后榻前侍疾,守了一整宿。

苏仪看着皇帝拨弄过的叶子,霜已经化了,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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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天气,带着些甜腻的春花气息。

路上宫人侍女见了苏仪,无不行礼,叫一声苏宫女。苏仪慢慢地走着,总有几分不知是前世还是今生的恍惚,分不清哪个才是她的梦。

突然,发髻上被砸了一下,一团粉白相见的花跌在地上。她淡然着脸看了过去,就见朱红墙头上趴着个少年,他两只手撑在墙上冲他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可怜春花灿烂,竟也不能让姐姐分它一眼,白白开得这么好了。”

苏仪霎时间就被拉回了当下,“殿下好闲情,还拿花来砸人。”

“谁让姐姐看都不看我。”易夏下巴枕在手背上,委屈巴巴地说:“我都看姐姐一路了,姐姐连一眼都吝啬……”

“这是想谁呢,这么出神。”

苏仪看着易夏,太后没了,珍妃也没熬过三年前的冬天,没人再蓄意苛待他,又有苏仪照拂,不过几年,季尧再不是当初瘦瘦小小的孩子,十七八岁的年纪,已比她高了一个头,眉眼长开,颇有几分其母的夺目。

苏仪慢吞吞地说,像是蓄意试探着些什么:“想殿下——”

易夏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公公想我什么?”

苏仪好整以暇地说:“殿下这回脚底下踩的什么,可别又打滑摔个大马趴。”

易夏闹了个大红脸,不知这份羞恼有几分真假,他说:“上回是我不小心。”他利落地翻过了墙,拿两只手捧着苏仪的脸颊,这已经是相当逾矩了,但是这几年他一直如此做,说:“喏,如今我就在公公眼前,不要想我了,看我,只看着我。”

苏仪被他拿话噎了噎,心想,季尧如今是越发越矩,不知分寸了。

易夏还是住在冷宫。当初他宫里只有一个老嬷嬷和两个宫婢,老嬷嬷死了,那两个宫婢也叫杨贺寻由头换了下去,另外安排了一个小黄门和两年少的宫婢。

名为伺候,事实上,还有点监视的意思。

毕竟,这个孩子她终究是放不下心来,一是因为那恻隐之心,二也是因为当初那件事,终究是她心中的疙瘩。

不知是不是易夏长大了,力气也大,总喜欢挨着苏仪,抓着她,攥得紧紧的。

苏仪皮肉白软,轻易就留下了印记。

她轻声说:“殿下又长高了。”

她不动声色地拿开易夏捧着他脸颊的手,少年人掌心滚烫,干燥温暖。

易夏个子蹿得快,苏仪已经要仰着脸来看他了。

易夏收回手,耷拉着,说:“还不如小时候呢,姐姐现在都不让我亲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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