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慎,字衍诚,宝佑四年进士,潮州知州,此是三郎的同年吧?”
廖莹中其实早就知道这一点,许慎曾上过拜帖,不过他的资历与关注度不够。名声不显的人,拜帖与礼物根本达不到让贾似道过眼的资格,因此,这次被苏晓照顾算是一种钻营。官场之上,这叫“举荐”。
“公田法执行的不错,尚算清正廉明,无贯串,相公可以用一用。”
廖莹中的意见就是一种肯定,这种事情是贾似道只需要点头的事情。无贯串就是没有背景,认真执行公田法,这足够了。
贾似道继续舒适的摇着:“可以去泰州历练一番,若可用,任期过后给他一个恩典。”
泰州地处长江下游北岸、长江三角洲北翼。泰州有一千多年的建城史,秦称海阳,汉称海陵,州建南唐,文昌北宋,兼融吴楚越之韵,汇聚江淮海之风。泰州区位优越,有“水陆要津,咽喉据郡”、“儒风之盛,夙冠淮南”之誉。
面积不大,但这泰州可不是潮州可比,它是淮南路的后方基地,标准的军事州,很历练人。让许慎去泰州等于一次试用,若用着可以,那么,许慎就算真正的加入“组织”了。
一个位置不错的知州对贾似道来说只是一句话的问题,正处在公田法执行的关键时刻,许慎赶上了好时机,有苏晓作为引荐人,许慎正好作为一个执行公田法的标尺。
贾似道对苏晓最满意的还是财政上的支持,本来四川的战事在供给方面就有些吃力,苏晓提前解运的赋税给他减低了很大压力。这已经不是任人唯亲的事情,苏晓已经上升到支撑财政的高度,这些请求...小事而已。
“听说子旬要参加明年的科举,此事先生安排一下,也好让三郎在泉州安心任事。”
子旬是苏晓堂兄苏晋的字,考进士这种事说起来小事一件,给苏晋一个出身也算是对苏家的一种笼络。用不到的亲戚算不上亲戚,如今苏晓成为自己的臂助,这亲戚之间自然要格外照顾。
廖莹中安排这样的事情轻车熟路,他微微点头。
“泉州那里有多少指挥......”
贾似道的话有些跳跃,廖莹中稍稍思索就反应过来:“指挥营军与殿前左翼军加起来是八个指挥,加上水军,共十三个指挥,这其中不包括厢军。”
廖莹中没说实额的问题,这里面水分太大,各地有各地的不同。贾似道捋了捋自己整洁的胡须:“为了泉州的稳固,我看可以增加两个指挥,另外的厢军也可以进行调校缩减。”
这是要给苏晓大量增加兵额啊!
贾似道看来是做出决定了,他的意图是让苏晓继续扛下去,除掉蒲家不现实,反正现在有钱,用兵力对蒲家进行压制与威吓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这样的好处是,蒲家不敢擅动,苏晓只要注意自身安全,泉州就这样存在下去也不错,搞不好...苏晓还可以在以后带来其他惊喜。
廖莹中不得不心中感叹。
看来这苏晓的确是有一手...岂止是一手,转眼间就成为贾似道的宠儿,这可是很少见的一种状况,贾似道竟然在补偿苏晓的“身受重伤”。
“相公所言极是,泉州稳固等若赋税稳固,雨声之才令人钦佩!我看广南路市舶司也可依泉州例,不若让子轩放任广南路,如此两路市舶司可稳若泰山。”
听到这个建议,贾似道眼前一亮。
廖莹中说的子轩名叫文擎,这个文擎也是进士出身,很是干练,而且身份有些特殊。如今,文擎在和州担任通判,而在前不久,皇后谢道清曾暗示贾似道让他提携一下自己的外甥文擎,这个时机与位置都不错。
文擎可不仅仅是一个靠裙带关系向上爬的草包,作为外戚,为了得到认可与历练,他曾经在蒙古人攻击的军事重州濠州担任过州军事参军。文擎不但通晓兵事,对兵民、钱谷、户口、赋役、狱讼听断之事都很熟悉,除了这些,关键问题是,文擎担任广南路提举市舶,注定会与苏晓相互辉映,两个人协作绝无问题。因为...文擎是文秀的长兄,也就是苏晓未来的大舅哥。
这是一条增加财政收入的新路子,心中兴奋,贾似道忍不住憧憬的赞了起来。
“子轩非池中之物啊!担此重任绝无问题,明日吾让人在政事堂议议此事。”
官员的任免与提升就在这笑谈之间,这就是南宋的政治,与开国初期有着天壤之别。
北宋的官场文化是非常严谨和先进的,官位升迁,宰相任命等都遵循着一定的规则,只有资历到了,年龄也到了,才有资格拜相。虽然宰相的更换也就是皇帝一句话的事(所以更换很频繁),但规则在,换上来的也是资历到了的人,所以北宋的宰相个个资历丰富,有着很强的执政能力。
那什么是资历呢?
按现在的说法就是管理经验加人际关系,管理经验当然就是这个人以前干过什么,比如像王安石这个在判官(秘书),知县(县长),通判(副市长),刑狱(政法委书记),江宁知府(南京市长)都呆过的人,一旦到了政事堂,没什么干不了的,所有的事务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升级版,一切都得心应手。
多年的声望与人气积累,折腾点政策还不是信手捻来,所以,上台了,就要搞点变法,不做“大事留功名”怎么对得起宰相这个称呼。
于是,所有规则全变了。也许,王荆公是想给国家带来些变化,他的目的达到了。
新党与旧党就这样在王荆公上台后产生,由于新、旧两党更迭执政,王安石曾两度退职,新政时行时废,臣民无所适从,国家一片混乱...最终,因反对而反对出现,政见不同演变成排除异己的夺权之争,官员的任职成为儿戏,也成为斗争的筹码,地方行政一片混乱。
北宋取仕讲究才学,讲究德行,能力,违反这些条件,靠送人情走后门拍马屁之类的手段,是绝对考不出进士或者状元来的,也跑不出学士宰相来。同时,宋代士大夫有拒官抗旨的传统,大宋抗旨的冠军可以达到百次。
宋代士大夫拒官抗旨并非装模作样,而是发自内心,他们讲究名正言顺,名不正言不顺的违规提拔乃至暗箱操作,是会被御史们弹劾的(抓黑箱抓的越猛的御史官升得越快)。同样也会被同僚们耻笑,而最为关键的是,他们认为当官要有官品,德才与位子相称;升官要能服众,名声与提拔对等。于是,官升得太快时,辞;破例太多时,辞;与孝道相矛盾时,辞;与自己理念不符时,辞;避嫌时,辞……
王安石与他的变法党徒吕惠卿、曾布、章惇及韩绛等人带来的是规则的破坏,于是旧党上台后展开报复...新党上台后再次展开报复...所有的规则都因为党争失去了原则......
南宋记住了党争的惨烈教训,于是坚决不允许出现不同的政见,哪怕是可以阻挡住北方强敌的李纲、岳飞都不可以......宰执的分量越来越重,许多大事都是一言而决。
这是最坏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时代。
站队很重要,只要不造反,站在正确的队伍中,你可以做很多难以想象的事情。苏晓无法回避这个时代问题,党争会让执政崩溃,没有了党争就是没有了权利的约束,这是一个左右都不能两全的问题,你只能盼望碰上一个能力超人的宰相。
当苏晓接到贾似道派人传来的这些消息,唯有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