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瑜从小就把她当成妹妹,她却从未把他当成哥哥,俩人相差两岁,这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她对他没大没小惯了,他凡事都忍让她,他说他想到了他的一个妹妹,这人不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而是她,草草。
夏瑾瑜的话一出口,室内气氛就明显有了变化,魏长生和爵霖川都是知情之人,他们俩人都没搭腔,这话题没法搭,也不能搭,有旁人在,‘家丑’不可外扬。
梅穆恒自然不是省油的灯,工作那么长时间,察言观色本领早就得到了锻炼,魏长生与爵霖川都没开口,他一个客人也不会主动开口。
恰巧此时,服务员敲门进来传菜,魏长生是今晚请客的人,他打破沉默,为梅穆恒和夏瑾瑜逐一介绍搁在转盘上的菜肴。爵霖川也出声附和了几句,适时发表了会所主人的姿态,大伙尽情地享用芸芸。梅穆恒聪明地说起吃食方面的话题,魏长生和爵霖川也热情地配合,室内气氛又恢复到先前的‘和平’状态。
暖冬却不愿意配合,女人天生爱变卦,上一刻她说要按照守护瑾瑜,下一刻她却有了新的想法。瑾瑜既然主动提到草草,她想要听一听他怎么说,以及在座的两个知情人士会是怎样的态度。
她认真凝视瑾瑜,他的视线落在面前的筷子上,他察觉到她看向她,偏头对上她的视线,她还未开口,他就先说道:“我妹妹与我没有血缘关系,她只是从小与我一起长大,她小时候贪嘴,看到什么东西都爱吃,常常爱吃某样东西就会停不下来,夜里闹胃疼时可怜兮兮地来求我,说她后悔了,说她应该听从我的建议,刚才你独霸车厘子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她。”
筷子碰撞杯盘的声响一瞬间静止,魏长生三人分别看向夏瑾瑜,暖冬直接忽略梅穆恒,悄悄观察魏长生和爵霖川。
魏长生的表情很淡,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他的心思很好猜,他的意思很明显,意外,不是因为瑾瑜故意说起草草的事而意外,而是把瑾瑜的话听进了心里,那种旁人人云亦云后亲自听当事人解释的意外。
爵霖川心思难猜,暖冬只能猜出他此刻心情不高,却无法从他的面部表情判断出好坏,她真心希望爵霖川在这一刻嫉妒瑾瑜,看看,瑾瑜对她多好,而他呢,他的做法令她心寒。
暖冬没想到是这个原因被瑾瑜看出相似的地方,怪不得他可以做到心外科副主任的高度,她结婚前还是个实习医生。
心细如发的男人值得人尊敬。
她笑了笑,“女生都是吃货,改天有机会让我们见上一面,保证有聊不完的话题。”如果时光倒流,回到十岁以前,真正的暖冬和草草见面,那场景会如何呢?
魏长生咳嗽一声,暖冬心里明白,面上却佯装奇怪,“哥,你怎么了?”
“没事,这道菜有点辣,被呛住了。”魏长生端起水杯抿了一口,三两拨千金的处理速度让人佩服。
爵霖川一言不发,兀自低头沉思。
梅穆恒看了看夏瑾瑜,又看了看暖冬,一时插不上话,敏感的他感觉这话题有点不大适合在这样的场合聊,他却不能打断表妹的好奇心,哎,表哥难为。
暖冬还在等着瑾瑜的答案,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脸上。
夏瑾瑜罕见地勾起唇角,眼里却一点笑容都没有,“她去世了,我都没有机会见到她最后一面,何谈你呢。”
乖乖,暖冬再不看出来瑾瑜的用意,她就白活一回,瑾瑜今天这是来踢场的,他似乎想要挑衅爵霖川,奈何爵霖川按捺不动,他把目标放到了她身上,侧面挑衅。
暖冬不太想看到瑾瑜在这里和爵霖川动手,先别说魏长生和梅穆恒在这里,若是两人真的动手,她忍不住帮瑾瑜,那事情就大条了。
她回想电视上演员演戏的神情,也想来一句‘i’–rry—t—her—tht’,奈何国情不同,此时更不能耍洋枪,她咳嗽一声,真诚地道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吃饭吧,菜都要凉了。”
“不关你的事。”夏瑾瑜颇有深意的回答。
暖冬忽然不知道该怎样收场,早知道她就不该故意搭讪,她求救地看向梅穆恒,梅穆恒了然地点头,开口问起瑾瑜医学方面上的事。
“夏医生,国际上常常有人贬低我们国人没素质,获取健康心脏的来源不合法不人道,这事你怎么看?”
夏瑾瑜说起工作开始变得专业,他也有分寸,毕竟现在是饭局,他尽量避开了不好听的说法,通俗易懂解释了一番。
暖冬先前还很饿,这会子听到他们讨论剖取等字眼,立马没了胃口。擦,表哥的话题也忒不靠谱,好端端地提什么心脏来源?聊一聊医院暴力收取心脏搭桥的支架费用也好啊!
好在他们并没聊多久,几分钟后魏长生加入进来,转移了话题,聊起了梅穆恒的作品。
暖冬不敢再多舌,坐在椅子上安静用餐,静静聆听。魏长生知道她爱吃虾,竟然给她剥了虾壳聚了一小份递给她,她感动地接过,原来大哥一直都有留心她。
唉,可惜她迈不过心里亲情的伦理,不然她追求魏长生,或许他说不定会答应呢,他多适合当老公,当年她怎么就没先看上他呢?擦,呸呸呸,若是真的回到当年更不行了,血缘关系,他们是亲兄妹。
饭局不冷不
饭局不冷不热已经过半,房门被人敲响,爵霖川说了一句进来,暖冬就看到孙皓大咧咧地走了进来,不过搞笑的是,孙皓本来面带笑容,却在看到夏瑾瑜时立马变了脸色,甚至还鬼祟地来回打量夏瑾瑜和爵霖川,就连魏长生都没放过。
“做什么鬼鬼祟祟,进来也不开口叫人?”爵霖川忍了一晚上的情绪在看到自己人后突然有了宣泄的出口。
孙皓撞到了他的枪口,只好站在那里笑得惨兮兮,“爵爷,我真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我有急事来找你,小王告诉我你在这里,我就找来了,咦,这位先生我好像不认识,五妹,这是你家亲戚?”
“你眼睛太毒了,我和我表哥真的有这么像?”孙皓来了也好,起码他可以插科打诨,暖冬心情莫名放松,来了兴致和他逗趣。
梅穆恒起身主动自我介绍,与孙皓握了握手算作寒暄。
孙皓笑嘻嘻地掏出烟盒递烟,“原来是五妹表哥啊!我说呢怎么就这么像呢,一看就是一个模子脱出来的。”
梅穆恒不抽烟,他笑着谢绝孙皓的客气。
暖冬故意拍了拍桌,“嘿,你怎么说话呢?夸人的话你都不会说啊?一个模子脱出来的那是双胞胎,你应该这么说‘北方水土真养人,瞧瞧五妹,美人胚子一个,五妹表哥也是气质非凡,改天我也抽空去北方住上一段时间试试看’。”
众位男士纷纷一笑,夏瑾瑜也淡淡地笑了,孙皓笑得最为开怀。
“五妹,我不能这么说啊,十几年前,我这么说还行,现在就不行,这几年北方空气污染严重,我估计我去了那里,回头第二天就得指望你们给我打包新鲜空气去。”
“呵呵。”
“得瑟,南方空气也彼此彼此,你想要最纯净的空气,可以啊,欢迎你去南极。”
“别,全球气候变暖,海平面上升,我可不想去南极看着冰川在眼前一天天解冻,要去也是去太平洋上的某座小岛,吹吹海风,喝一喝椰汁,看一看比基尼美女,那生活多惬意。”
“那你快去啊,还留在这里和我们耍嘴皮子干什么?慢走不送,回来给我打包热带水果哦,邮费我出。”
孙皓的加入让室内气氛有了变化,暖冬故意和他斗嘴,梅穆恒即使察觉她的不同,这节骨眼上也不会多嘴,魏长生也有心纵容,总之一切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爵霖川出去接电话,热闹的场景才得到缓和。孙皓还没吃晚饭,顺势落座到爵霖川旁边的位置上,他是个闲不得的主,还没吃菜就端起酒杯敬梅穆恒,扯了一大堆有的没的说辞灌梅穆恒,好在今晚的酒是清酒,度数低,梅穆恒不沾酒也喝了不少。
暖冬也被孙皓劝喝了几杯,爵霖川给她准备的是果酒,果酒甜滋滋的,有酒味,又比饮料好喝,暖冬不知不觉间也多喝了几杯。
孙皓倒也没有漏下夏瑾瑜,只不过收起了玩闹,很是一本正经地称呼夏瑾瑜为夏医生,说了几句客套话,夏瑾瑜客气地端起酒杯意思抿了一下。孙皓没强求,脚步一转,跑去和魏长生唠嗑,谈起了新近开张门店之事。
“那店铺我看中好久,也让人打听过店主的声誉,风评倒是不错,左右邻居也还可以,经营的都是高档服装店或者钟表店,哪里想到户主落到我手里后开始接二连三出岔子,不是水电路有问题就是房子装修出了故障,这些小事都还能应付过去,直到前两天一群人拿着按了手印的白纸黑字过来找我,说原店主把这套门面抵押给了他们,原店主自己卷款跑路,尼玛,愁死我了,钱倒是小事,转让费和店铺费以及装修费,我统共才花了不到五百万,我就拿这事当教训了,谁知道被我姐在我爸妈面前添油加醋,我回去后被我爸妈猛训了一顿,他们停掉我的卡,还不让我出门,勒令我在家闭门思过,我今天好不容易偷偷流出来,想求爵爷支点招……”
看,有钱人的世界也不是那么风光的,他们也有他们的烦恼。
暖冬给不了建议,她自己社会阅历都浅着呢,魏长生和梅穆恒各自给了一些建议,夏瑾瑜没插话,几分钟后借口去洗手间离开了房间。
爵霖川还未回来,瑾瑜又出去了,暖冬总有种他们俩会碰面交谈的想法,她耐着性子坐了会,却发现时间过得忒慢,一秒钟是那么漫长,她好想出去转一转。
孙皓得到了助力,开始谈起其他,暖冬又耐着性子听了会,后来越发待不住,这家伙不靠谱,越说越不上路子,她听腻了他的胡扯,魏长生与梅穆恒教养好,俩人也不嫌弃孙皓乱七八糟的说话方式,他们不嫌弃,她可不行。
烟酒混合的味道不太好闻,长时间待在冷气强的室内令她烦闷,刚才又喝了点酒,头晕乎乎的,不想继续待在这里,她胡乱找了借口离开包厢。
外间走廊的空气明显清新了许多,她无心欣赏墙壁上挂着的名家字画,沿着墙壁慢吞吞走向洗手间,会所的洗手间整洁亮堂,里面的镜子亮如水晶,六盆吸味的花草被错落有致地摆放,简约不规则的休息座椅,整体干净程度媲美五星级购物广场,她在里面待了会儿,又洗了把脸才出来。
包厢里男人们在侃大山,她懒得回去,想了想,想去原先的包厢里看会书,等梅穆恒来找她回家。
心动不如行动,她脚步一转,向左
一转,向左前方走去,路过楼梯口时听到了一些动静,她下意识驻足聆听,楼上有人打碎了杯子。
打碎了杯子?!
三楼是不对外开放的地盘,光顾会所的客人必须有人引领才可以上去三楼,知悉乾会所规矩的人都会自觉遵守,而且三楼又是爵霖川的办公室,她离开包厢前爵霖川去接了电话,瑾瑜去了洗手间,他们会不会……
心跳莫名加速,脑子里的恶魔在耳边鼓吹煽动她上楼看一看,好奇心害死猫,演了一个晚上的戏,憋了一个晚上的郁闷情绪急需找缺口爆发,瑾瑜今晚的话里有话,爵霖川古怪的反应,一切都好像在预示着什么,她亟待了解,如果事关草草,那么她有权利知晓。
种种混乱情绪充斥她的脑海,情绪累积到顶点,一个冲动,她脱掉凉鞋拎在手里,光脚踏上了楼梯。
隐隐约约的说话声越来越近,她仔细辨别,声音来源方向不是来自爵霖川的办公室,而是先前她踏入过的画室。
她放慢脚步,佝偻身子,探出头来观望,楼梯拐角看不到画室,左右无人,她迅速移动身体来到最近的古玩陈列室,一墙之隔,画室的门虚掩着,说话声又从里面飘出来,此时她能够准确地听出里面说话的俩人正是爵霖川和夏瑾瑜!
他们果然待在一起!
心跳声越来越大,暖冬紧张、忐忑不安,深呼吸了好几次,待情绪逐渐冷静下来,她蹲下来,背靠墙,竖起耳朵铃声倾听隔壁的动静。
“夏医生,我热情相待,你这是做什么?”爵霖川的声音里透出一股冷意,这间古玩陈列室里没开冷气,只敞开窗户通风,夏夜燥热难安,她却一点儿都不热,似乎也随爵霖川流露出的那股冷意凉却下来。
静默了片刻,瑾瑜的清透嗓音传来,“人人都称呼你一声爵爷,在我眼里你却不配这个称呼,你本是人上人,拥有的东西远比我们普通人多,我本不该在这里,本不该摔东西,本不该对你说这番话,究其原因是你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招惹也就罢了,你却不好好待她,你答应我的通通没有做到,还给她一个最为凄惨结局,作为她一起长大的哥哥,我怎会笑脸相迎?”
瑾瑜……
原来结婚前他去找过爵霖川,似乎在向爵霖川要承诺保证她的幸福,然而她辜负了他的这份心意。
眼眶泛酸,每一次想到过去的自己,暖冬就有数不尽的悔恨,今晚……她特别想哭,这世上她最对不起的人就是瑾瑜,结婚前不听他的忠告,结婚后为了不让爵霖川多心不去联系他,就连临死前都没来得及看他一眼,听他说一说话……
瑾瑜,对不起,草草对不起你。
隔壁无声片刻,爵霖川的声音再响起时音调又有了变化,暖冬与他一墙之隔的距离都能感受到他嗓音里的疲惫,“三年前,该说的话我都和你说了,该解释的我也对你解释了,我没有脸补偿你,你不会把我的补偿放在眼里,长生他们在楼下等你,你下去吧。”
暖冬拧眉,人死不能复生,爵霖川的补偿对瑾瑜来说无济于事,不过他到底对瑾瑜如何解释的,她很想知道。
瑾瑜既然敢上楼和爵霖川对峙,估计他不会轻易离开,他今天乖乖听从魏长生的安排,肯定有他自己的用意。
果然,说话声又起。
“嗬,三年前我冲动揍了你一顿,丢掉了工作,三年后我不会重蹈覆辙,你是人渣,我揍你只会脏了我的手,你放心,工作丢掉我不恨你,是我有悖职业操守在先,我不该在人来人往的医院大厅里揍你,我只恨你一件事,你告诉我,她的墓园到底在哪里?!”
瑾瑜的声音蓦然拔尖,最后一句质问用了最大音量,大到她都能听出话里的深深无奈与无可奈何。
暖冬瞪大眼睛,脑袋好像被人用重锤狠狠敲打了几番,懵了。她呼吸急促,双手下意识握紧,瑾瑜揍人丢掉了工作?!爵霖川在里面捣鬼?所以他才出国深造的?!
等等,还有一件事她好像漏掉了……她的墓园……墓园……她的墓园?!
暖冬不可置信,正常人去世后都会被家人好生葬送,夏草草即使死得再凄惨,作为爵霖川的夫人,她理应被高规格入殓安葬……瑾瑜话里的意思……爵霖川一直没有告诉他草草的墓园?!还是说草草根本没有被正式安葬……所以……所以她的一缕幽魂才会进入何暖冬的身体……
真的是这样吗?!
猜测、怀疑、惊恐、气愤、悲伤、失望、彷徨……太多的情绪蜂拥而起,有什么东西在心底彻底碎裂,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她擦也擦不干净,有股悲凉的哭腔从喉咙里发出来,她惧怕地用手紧紧捂住,坚决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响。
隔壁再无动静,就在暖冬以为他们就此沉默时,爵霖川疲惫的嗓音再次传进她耳里。
“无可奉告。”
无可奉告?!
该死,他怎敢无可奉告?!
瑾瑜的音调又一次拔高,一口气说了他这辈子最长串的话,“无可奉告?!爵霖川,三年前你拿这句话敷衍我,不准我参加草草的葬礼,哈,不对,你们爵家有没有给草草举行葬礼都是个未知数,我登载在报刊杂志上的消息都被你们连夜撤下,我问过魏长生,他没给我表态,但是我知道这还是你们爵家在背后施压,你母亲本
,你母亲本就不待见草草,草草婚后虽然没有与我联系,但是我也让人从侧面打听过,她表面风光,实际上并不开心,你背着她做过的那些事你自己心里有数,我没有权利替草草过问你的感情生活,我上来找你只想你给我一个交代,而不是让你敷衍我,三年后你又拿‘无可奉告’这句话搪塞我,不要以为我们夏家没人!不要以为你给福利院捐款就可以了结过去的恩怨,现在我再问你一遍,草草的墓园到底在哪?!”
如果不是真心在乎,一向清冷寡言的瑾瑜不会如此‘罗里吧嗦’;如果不是真心在乎,本不该与爵霖川打交道的瑾瑜不会放下面子在爵霖川面前据理力争;如果不是真心在乎,瑾瑜可以继续待在国外过着优渥的生活而不是回来追问她的墓园在哪。
瑾瑜啊,瑾瑜啊,她的小金鱼。
眼泪太多,哭得她眼睛都疼、心口疼,还会干呕,眼前一片模糊,心绞痛得快要死掉,她好想冲出去告诉瑾瑜,她是草草,她就是草草,如果她的真相能够让他别那么伤心,她宁可试一试……
可是,可是,她过去的种种行为应该让他失望了,他还有大好人生在,他不该继续活在过去当中,她贸然说出真相,这后果……她想都不敢想……
摔东西的声响又一次乍起,暖冬被惊得哆嗦了几下,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冲出门,脚步却硬生生钉在原地,体内有一种力量阻止她前行,不是草草的力量,似乎是身体本身的力量,身体本身的力量……来自原主?
她吓得瞠目结舌,为自己匪夷所思的想法,原主?真正的暖冬?
她忙不迭抹去眼泪,不顾刺疼的眼眶,轻轻拍打胸口,心里默念,暖冬,暖冬,是你吗?是你吗?
无人回答,刚才那股莫名的力量消失,好像刚才只是她的幻觉与臆想。
幻觉吗?
爵霖川淬着冰霜的话打断了她的沉思,“我还是那句话,无可奉告。”
瑾瑜紧跟着追问,“原因,告诉我为什么?”
“她是我妻子,是我们爵家人,她的墓园在哪,我无须对外人告之。”
“她是你妻子?哈,真是讽刺,爵霖川,你扪心自问,你是真心娶她的?比她漂亮的女人多了去,比她优秀的女人也多了去,你的条件想要什么女人没有?你却娶了她,娶她却没把她当成妻子,她只是你们爵家大宅的人形玩偶,现在人都去世了,你和我说她是你妻子,那么她被绑架那天,你在哪里?你这个做丈夫的怎未立即出现?”
暖冬即使没亲眼看到隔壁的情形,光偷听他们的谈话就能猜出此刻气氛一定是剑拔弩张的。如果说她嫁给爵霖川,瑾瑜只是气愤出国而已,那么她被绑架撕票,绝对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瑾瑜不只是气愤如此简单。
他最重视的女孩,从小到大倾心守护的女孩,到头来下场那么凄惨。她想,他一定比她还悔恨不已,悔恨当初不该气愤离开,而是应该带她一起走。
他离开的那天,她去送行了,只是站在角落里偷偷看着,夏姨在和他絮絮叨叨,然而他心不在焉,她看到他环顾四周,看到他不停地张望,看到他越来越失望的眼神,看到他落寞的背影……
瑾瑜,对不起,我对不起你,请你一定要原谅我的执拗,请你一定要原谅我的自私,只有你真正原谅放下了,我才能继续心安理得地生活。
关于那场绑架,爵霖川一定不会告诉瑾瑜事实,秦芳菲可是他的初恋,即使他现在对秦芳菲那么冷漠,但不能否认三年前他和秦芳菲的暧昧,要不然绑匪不会把她和秦芳菲都绑架了,也不会让她和秦芳菲做出二选一,不是生就是死的选择。
秦芳菲惜命,不惜说谎话欺骗她换得生存的权利,她傻乎乎地放弃生命成全他们,到头来便宜了这女人,伤了真正在乎她的人的心。
果然,爵霖川冷漠的语调响起,“无须多言,我依旧是那句话,无可奉告。”
瑾瑜或许伤透了心,已经伤心到音调无法拔高,她似乎听到了他的叹息,“我曾想过,你们或许会把灵堂设在西山大宅,灵堂设在你们家里或许可行,但是你母亲那样的人断然不会允许你把草草葬在宅子里,西山那里的一草一木我都踏寻过,如果你把草草就近葬在山上,那么一定有迹可循,我却没找到。”
“我也曾多方打听,始终无法探听真实情况,魏家兄弟与你交好,我曾给魏宁海做过心脏搭桥手术,魏长生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和我透露了一些,他只说他也不知道草草的墓园在哪,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不在全州。”
“临近古镇上有你们爵家的祖宅,我也去过那里寻找,辗转打听都查不到,不在西山大宅、不在西山上、也不在你们爵家故居旧地,更加不在虹湾,我想不通,若不是我母亲身体不好,中途再次出国,我也不会到现在才来继续追问你。”
爵霖川罕见的回答瑾瑜的话,不过始终没说出具体地点,“不在西山,也不在宅子里,更加不在虹湾,长生说得没错,她不在全州。”
“那么到底在哪?草草的墓园到底在哪?我连祭拜她的地方都没有,我是她的亲人,你不能如此残忍,剥夺我祭拜她的权利。”
“你错了,你与她并无血缘关系,看在你们多年相交的情分上,我不会对你追究,不过也请你不要
也请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逼问我,有些事关系到原则性问题,恕我难以相告。”
“原则性问题?如果我真的较真和你谈原则性问题,那么你早就被我驳斥得哑口无言,草草已经过世三年,三年时间了,她已经与你没有婚姻关系,她不再是你们爵家人,请你把她还给我,请你把她还给我吧,我要带她回家,我要带她回虹湾,那里才是她的家,她待在那里才会真正的快乐。”
瑾瑜……
他要带她回家,他要带她回家啊……呜呜……他买的那本书是不是要烧给她……他是不是积累了许多东西却苦于没有合适的地方祭拜……
暖冬已然承受不住蚀骨锥心之痛,她不想再偷听下去了,都说作恶的人会死无葬身之地,她从来没有作恶过,甚至都没敢杀过鸡,爵霖川心思难测,她不知道她是否被安葬在某处墓园,她中枪又从高楼跌落,应该会粉身碎骨吧……那样子的情形或许没法入殓吧……
她想回家,她想爸妈,她不想待在这里,身上的力量被抽走,她扶着墙站起来,顾不上鞋子有没有拿,顾不上隔壁的他们会不会听到动静跑出来,她跌跌撞撞地走向楼梯口,她只想快点回家,快点见到爸妈,魏宁海与单宝,她的嫡亲爸妈。
眼泪吧嗒、吧嗒地掉,脚步虚浮无力,抬脚往下跨,就像踩在棉花上,若不是有扶手撑着,她简直走不动。
“咦,丫头出来好久了,她去哪了?”
楼下传来孙皓的声音,暖冬一惊,不想被他撞到自己现在这幅样子,恍惚又想转身上楼,头一抬,夏瑾瑜走了出来,她吓得连忙转身往楼下跑。
一连串惊吓造成了她思维混乱,双脚不受大脑指控,双眼又模糊看不清东西,一个没注意自己绊了自己一脚,惊天动地地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砰砰砰。
夏瑾瑜惊讶地立在当场,他压根来不及上前去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暖冬摔了下去,身后有风飘过,爵霖川在室内听到了动静也跟着夏瑾瑜走了出来,他落后夏瑾瑜几步,没看到谁滚下了楼,直到站到楼梯口才看清躺在下方的人。
暖冬?!
二楼与三楼本就安静得针落可闻,孙皓等人又都从包厢里出来,暖冬这一摔可把他们都吸引了过来,一行人纷纷跑过来,看到暖冬毫无生气地躺在楼梯转角间的地板上,震惊得睚眦欲裂。
“表妹!”
“丫头!”
“五妹!”
三个男人争先恐后爬上楼梯,顾不上追问发生了什么事,孙皓急得团团转,不敢乱碰暖冬,只把手搁在她的鼻间,脑门上立马出了汗,“还好,还好,有呼吸!”
魏长生会急救,他探向暖冬的脖颈,确认一切正常,“应该是摔晕了过去,皓子,给医院打电话。”
“好,好,我现在就打!”
夏瑾瑜是医生,他叱喝正要伸手触碰暖冬脑袋的梅穆恒,“别动,摔倒时千万别随便碰触伤者的头部,她面部朝下,我们耐心等急救车过来。”
众人都没注意到暖冬的脸,只被她摔伤的样子吓到。
梅穆恒心焦得比谁都厉害,他干脆跪坐在暖冬面前,小心翼翼抓住她的手,“你们不懂,当年我带小冬去逛商场,她被绑匪抓为人质,那会她就是这样趴在地上,虽然被人救了,但是清醒后就患上了自闭症,我怕,我怕再次失去她,同样的错误不能发生两次,如果……那么我难辞其咎。”
一席话说得众人都沉默,暖冬的事,魏长生私下里和他们几人说过,这丫头不知道是不是流年不利,这都是今年的第三次摔倒,一次比一次严重。
魏长生能够体谅梅穆恒的心情,他爱护表妹的心与自己寻找妹妹的心是一样的,男人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其实有时候伤心过度就会没有眼泪,女人需要眼泪来发泄,男人更多的是沉默。
“丫头会没事的,估计下楼梯没看路,被脚上的凉鞋绊倒摔下来的。”
经魏长生一提,其余人才发现暖冬光着脚,脚底有些灰尘。
“咦,五妹的鞋子呢?我去找找。”孙皓见暖冬身边没他挨着的份,自告奋勇帮她找鞋子。
爵霖川与夏瑾瑜却变了脸色,俩人甚至还相视一眼,暖冬从楼上摔下来,还没穿凉鞋,刚才隔壁陈列室传来动静,难道这丫头偷听到他们的谈话,心虚怕被发现又跑下楼?
凉鞋会不会还在陈列室里?
孙皓蹬蹬蹬跑上楼,找了一圈没找到,他返回到楼梯口,“奇怪,没看到五妹的凉鞋,难不成摔倒一楼去了?”
爵霖川内心复杂,不想徒生事端,开口喊住又打算重新找鞋的孙皓,“找不到就算了,我会赔她一双新的。”
暖冬有了摔跤经验,她摔下来的那刻护住了脑袋,身体各部位疼,脑袋却不疼,意识慢慢清醒,恰好听到了爵霖川的话。
她恰巧面对魏长生,她慢慢伸手握住他撑在地板上的胳膊,魏长生瞬间反应过来,紧紧握住她的手腕,他俯身凑过去,“醒了?有没有哪里疼?”
其余人眼睛一亮,纷纷围过去。梅穆恒与孙皓一静一动,不断询问暖冬的伤势,夏瑾瑜也开口关怀了几句,爵霖川眉间的褶皱能夹死一只蚊子,他不动声色观察暖冬,却依旧没法看清她的脸,她趴在那里,他看不清她的表情,无从观
情,无从观测什么。
暖冬不想让其他人看到自己脸上的泪痕,眼睛肯定红通通的,这些人都很聪明,她这样子一定会让他们多想,魏长生不一样,他是她现在最好的守护者。
她慢吞吞抬起身体,趴到魏长生怀里,小声开口,“哥,送我回家,不去医院,希望路的家。”
魏长生瞬间会意,面上波澜不惊,他一把打横抱起她,把她的脑袋护在怀里,“好,哥哥带你回家。”
梅穆恒立刻跟着站起来,“你要带小冬去哪?她不去医院怎么行?万一哪里有伤呢?”
饶是再慢一拍的孙皓这会也看出些名堂,他猛地拽住梅穆恒的胳膊,“表哥,五妹不想回自己的家被爸妈骂,她下午和你待在一块,这会出了事,不是你的责任,梅姨也会把责任算在你头上,走,我们一起去长生哥家。”
暖冬把脸埋在魏长生胸膛,她没反驳孙皓的提议,也无心反驳,更加没有心神去操心瑾瑜此刻的心情,她只想好好睡上一觉,或许一觉醒来,一切烦恼都没有了。
魏长生带着暖冬离开,孙皓把梅穆恒拉走了,夏瑾瑜也不愿意多留,他明确告诉爵霖川,他会一直留在全州,直到追问到草草的墓园在哪才会罢休。
爵霖川沉默地目送几人离开,直到看不到他们的车影,他才转身上楼。
他径直走向三楼,还未走到珍品陈列室,阿全手里提着一双凉鞋从陈列室里走了出来,女士平底凉鞋,金色的,正是暖冬脚上那双。
他眸色变了几变,“看过监控没?”
阿全点头,不知道该怎样处理手中的女士凉鞋,“少爷,监控画面已经截图发送到你手机上,她好像一直在哭,中途还怪异地猛拍胸口,好像遇到了鬼一样——”
“阿全!”爵霖川顿时叱喝,天地之间万物都有自然规律,没看到的不代表不存在,人要对万物都要心存敬意,古话说得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阿全莫名其妙被叱喝,百思不得其解,他只是把看到的如实汇报,另外适时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为什么没得到奖励还要被主人吼?少爷以前明明很喜欢问他的看法啊,今晚这是怎么了?这不科学,也不公平。少爷自从遇到了何暖冬,对他就没有以前那么好了,他忧愁。
爵霖川接过阿全手里的凉鞋,阿全感应到他的不开心,聪明地闪了。
提着凉鞋回到办公室,爵霖川疲惫地落座到沙发上,他把凉鞋搁到茶几上,定定地了出了会神,然后才掏出手机查看阿全发给他的视频截图。
暖冬确实在哭,中途也确实地想要冲出门外却又立在原地,阿全话糙理不糙,她拍打胸口时一副惊惧样子,容易让人产生玄乎的想法。
这丫头为什么会哭?她在哭什么?他和夏瑾瑜的对话给她造成了影响?她喜欢夏瑾瑜?抑或是她喜欢自己?
不,不可能。
她不喜欢他,讨厌他还差不多,至于夏瑾瑜,按照魏长生和她的说法,她和夏瑾瑜今天是第一次见面,那么就更谈不上喜欢不喜欢,一见钟情也不至于让她如此伤心欲绝。
伤心欲绝?
她在伤心欲绝……她为何会伤心欲绝……难道她知道并且认识草草?她在为草草鸣不平吗?
说不通。
已经很久没有为某件事烦躁不安了,他总有种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会离他而去,他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已经失去了此生最重要的人。
室内没有开灯,一片漆黑。
黑夜给了人黑色的眼睛,有人用来寻找光明,有人可以静下心来沉思。
良久,他点亮手机屏幕,调出某位至交好友电话号码,也不管对方这个点是否已经下班,他拨打过去。
电话出乎意料地快速被接通,一位与他年纪相仿的男人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出来,“喂,今个怎么有空骚扰我了?”
爵霖川不废话,速战速决麻烦人办事,“慕容,你帮我暗中调查一个人,我要她的全部生平事迹,无论大小,事无巨细,不设时间,当然越快越好。”
“操,你这老年人平时不联系,一联系我准没好事!”
“慕容警官名声在外,你日理万机,平日我也不敢叨唠,如非必要,我怎敢麻烦你亲自出山?”
“得,别给我戴高帽,说吧,对方姓甚名谁,身份证号码报给我。”
“何暖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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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前半段的心情很开朗,后半段被自己写的虐哭了,尼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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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节快乐,没人送我鲜花,乃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