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笙儿,我真的是想留住你的性命,我宁可你恨我。”老爷子大概是没想到我会从两三米高的墙上摔下来,也傻了眼。
他连拐杖都扔掉了,将浑身颤抖抽出的我搂在怀里,指尖猛然扣住着我的脉搏。
冰冷的感觉从腹部贯穿了我的整个身体,小腹的传来的那种痛,就好像把生命当中某个极为贵重的东西,生生的就从身体里抽离。
额头的虚汗冒出来以后,整个人就好像被扔进的冰箱里一样。
我面对现实的残酷,悲怆的感觉油然而生,浑身打着哆嗦,整个人就像疯子一样大声的哭泣着。哭喊的声音划破了佟府上空的夜色,我从未有过的无助,我想大喊萧龙溟的名字,最后所有的语言都变成了泪水。
老爷子的声音带着苍老和痛楚,“笙儿,你只是和这个孩子没有缘分,将来你和萧先生还会再有孩子的。”
还会再有孩子?
再有的那个孩子,也已经不是这一个了。
两只手紧紧的捂着肚子,我想挽留这个在我身体里并不长的生命,我想把他留在这个美好的人世间。
泪水模糊了视线,却感觉有一双凉凉的小手轻轻的抚摸了一下我的脸庞。我以为是夜晚的吹过带来的错觉,反应有些迟钝。
那只冰凉的小手它顺着我脸上冰凉的液体触摸着,将我泪水轻轻的擦去,我猛然间睁大了眼睛。
一个小小的孩子,看起来不过一两岁的样子。
他是那样的小,白透明的身子飘在黑暗的空中,那张俊俏的面容上有我熟悉的五官,他对我轻轻的微笑,“妈妈,不要难过。”
我睁大了眼睛,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我喊了一声:“姥爷!”
“小孩,小孩,鬼……”老爷子惊得语无伦次了。
那个孩子是那么的小,他悬停在空中小手抓住老爷子的一根手指,认真的看着老爷子,低低的唤了一声:“曾外祖。”
“你叫我什么!”老爷子张大了嘴,他的声音已经哽咽了。
漂浮在空中的那个幼小的身影,他逐渐变得模糊,最后红了眼眶。眼眶里缓缓的滚落一滴泪水,他凝视着老爷子说:“曾外祖,曾外祖,我……我舍不得你,你可以抱抱我吗?”
稚嫩的童音就好像一根竹刺一样,扎进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你是我的曾外孙是吗?你是吗?”老爷子喘着气追问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的身体在朦胧的月光下,忽然变成了流沙一样的存在,凭着一股清风吹过变成了虚无。
老爷子整个人都僵住了,他伸手虚抓,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有夜空中的空气。他的眼泪也从浑浊的眼睛里滚落下来,他颤抖着声音对着地面颓然道:“不如说让我抱抱你的吗?不是说让我抱抱你的吗?怎么就走了……”
地面的青石上,是一圈又一圈被水花打成深色的水渍。
我捂着肚子整个人因为疼痛虚脱了,唇却是因为悲痛而不断颤抖着,我说不出话来。我看着那个捂住的老人,感觉血液从身体力流出,不知道应该怪谁。
孩子走了,他变成一团雾气离开了。
“血!地上怎么这么多血!小小姐你是从墙上摔下来的吗?老爷子不是告诉过你吗?基本功不扎实的话,还是不要乱用蝎子倒爬城。”云师父的声音传入我的耳内,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责怪的意思。
我还沉浸在内心深处的悲哀当中,小腹的冰凉,让我万念俱灰。我真想下一秒就跟着这个孩子一起离去,至少……
至少让我抱抱他。
他扶起老爷子老迈的身躯问道:“哎哟,老爷子,您怎么也摔着了。”
“没了……孩子没了。”老爷子的语气失魂落魄,他喃喃的说着,满脸的懊悔,“我的曾孙子没有了,我……我是干了什么!”
云师父一头雾水,掸了掸老爷子身上的灰尘,问道:“您不是早就说了孩子留不得吗?孩子如果堕了,小小姐还能多活半个月呢。那不是好事吗?”
“混账!”老爷子一脸的心痛,他挥手就给了云师父一巴掌,脸上是即沉痛又暴跳如雷的表情。
他颤抖的说道:“虎毒还不食子!我怎么会下手伤他,都是意外,意外……我好想抱抱他,他死之前不知道有没有怨我。”
我能听出来,老爷子是为自己做的事情后悔了。
这个世界上割不断的,唯有血脉至亲,那个孩子临走之前。他小小的魂魄在我们面前飘忽着,表达着自己内心对亲人的不舍。
他不怨恨,只有不舍。
这样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谁又舍得他命赴黄泉呢。老爷子即便心再硬,亲眼看到自己的骨肉至亲的灵魂灰飞烟灭,心头也会不好过吧。
“嘿,老爷子,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不过就是个四五周的胚胎,您不是还说那只是个阴胎,留着是个祸害。”云师父捂着自己被打的那半张脸,颇有些委屈。
老爷子被气的浑身直哆嗦,他一巴掌就打在云师父的脸上,脸色惨白,却是气狠狠的骂道:“你少说两句会死吗?还不快把笙儿扶起来!”
一直以来老爷子都是给人非常慈祥和温和的感觉,今天晚上,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杀气。眼中在着剑锋一般的寒光,冷冷的就怒视着云师父。
云师父耸了耸肩,脸上的表情有些讪讪的,他将我扶起来。
我的双腿却异常的酸软无力,尝试了几次都没有站稳,双脚就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根本找不到着力点。
血涌从裤腿中向下流的感觉,让人头皮发麻。
我已经没有任何的力气大喊大叫的哭着,只能低头默默掉着眼泪。我脑子都是那个孩子消散在空气中的样子,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母体,离开我的整个生命里。
云师父无奈只能将我背在背上,他触摸到我冰凉的肌肤的时候,有些担心我,“你的身子怎么会这么凉?我对这样的事不熟……要不要叫李婶子来帮忙?”
我哆嗦了唇,低声嘶哑道:“云师父,麻烦帮忙送我去医院吧,我……我……这样的情况,必须送去医院。我在流血,如果……如果不治疗的话,失血过多也会死的。”
我其实是不想留在佟府,我感觉这里的一草一木,这里的人和事都会刺伤我。我倘若没有回来,我肚子里的胎儿就不会离我而去。
一生当中除了最敬重的祖父之外,老爷子就是我最敬仰的人。
他到最后虽然后悔了,可我依旧是怨他的决绝。
云师父有些疑虑,“这么晚了上医院?佟府的位置你又不是不知道……”
“叩叩叩……”门口是急促的敲门声。
大晚上,也不知道是谁要进佟府,云师父背着我不方便行动。是老爷子亲自拄着拐杖去开门,他问道:“谁啊?”
门口是清冽而又焦急的声音,“我是欧阳瑾,我想问问,阿笙在不在里面。”
欧阳瑾当着我的面的时候,从来都是管我叫谭笙,或者谭姑娘,他这是第一次喊我阿笙。我心头沉痛,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听到欧阳瑾的声音却是头脑一清醒。
在这样的时候,欧阳瑾为什么会来?
他找到了那只放在萧龙溟后人手中的盒子了吗?还是,他算出了什么,所以亲自来救我和我的孩子了?
我全神贯注的看着佟府的大门口,心情又是崩溃,又产生了一丝期待。也许,欧阳瑾这个神通广大的龙虎山弟子,他能救活我的孩子。
只要欧阳瑾能救我的孩子,就算把自己的眼睛挖了,给欧阳瑾安上我也愿意。
老爷子犹豫了一下,把门打开了。
果然,门口站着穿着青色长衫的欧阳瑾,他身边的金铃依旧扎着丸子头俏生生的站在旁边。金铃扶着欧阳瑾掠过了老爷子的身畔走进去,灵动的眼睛直接看了一眼地下,然后又看了一眼云师父背上的我,说道:“瑾哥哥,我们还是来迟了一步,笙姐姐的孩子,好像已经掉了。”
“你……怎么知道我……我有孩子!!”我看着金铃,尽管虚弱的无以复加,却还是克服身体上的痛苦一字一句的问她。
胸口就好像堵了一块石头,说的每一个咬字都十分的艰难。
金铃把欧阳瑾带到了我和云师父的近前,然后看了一眼欧阳瑾那张担忧而又苍白的脸庞说道:“是瑾哥哥担心你,所以特意为你开的卦。你的脸色好白,好吓人……”
“我没事,我……”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不受控制,眼前欧阳瑾的身躯变得模糊,我自己的身体也变的沉重起来。
耳畔依稀还能听见欧阳瑾的声音:“将谭姑娘交给我吧,方才你们交谈的话,在下听见了。谭姑娘要去医院,云师父,你把他交给再下吧。”
慢慢的我就听不太清楚云师父讲话,只感觉自己进入到了一个半梦半醒的状况。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感觉自己压在一副瘦骨嶙峋的身躯上,他肩膀上的骨骼就好像刀削出来的一样。
我动了动身子,那个人问我:“醒了?”
是欧阳瑾的声音。
我感知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佟府!
欧阳瑾在深夜里背着我一步一步的前进,我被身边的风吹的脑子有些清醒,我心头发苦,嘶哑出声:“你是来救我的,对不对?!”
“对啊,瑾哥哥本来是和槐香一起在追查盒子的下落的。他感觉到你可能有危险,他特意为你占了一卦。发现你在佟府,可能会失去孩子,就连夜和我一起赶过来了。”金铃说话语速快,什么都帮欧阳瑾回答了。
我心中一沉,莫名的感激欧阳瑾。
我用袖子擦了擦欧阳瑾额头上的汗,哀求他:“我想问问欧阳先生,有没有办法救救我的孩子?我不想失去这个孩子,我……我亲眼看着他灵魂消散,他临走前是那么的舍不得我们。”
“谭姑娘,我来晚了。”欧阳瑾声音愧疚。
我倒抽了一口气,身体痛苦的颤抖起来,“你知道!我不是要听这种话,我想让他回来。你是道士,你可不可以用招魂把它叫回来。我是在失去了以后,才知道作为一个母亲多么需要他。”
我以前对于怀孕这件事情,还懵懵懂懂。
因为本身就是个孩子,又是人生第一次,我的心头其实还没有任何特殊的感觉。可是当我从高墙上摔下来,肚子着地的那一瞬间,我才知道自己孕育在腹中的生命是多么美好。
“天下无不散宴席,只能说你和这个孩子情深缘浅。”欧阳瑾的步子停顿了一下,说完了这句话,又继续前行。
他的步伐异常稳健,说话的声音依旧是那般的清冽如泉。
我的心再次有一种跌落谷底的感觉,我缓缓的闭上眼睛,将头埋在了欧阳瑾的肩头。眼泪不自觉的汹涌而下,这种痛,让人不能不哭泣。
那是我的孩子啊!
是我和萧大哥的孩子……
萧大哥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他回来了以后,知道自己定的孩子不在了。会不会也和我一样难过,我真不希望他不需要承受我这样离别的痛楚。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欧阳瑾肩头部位的布料,已经被我哭湿了一大片。
他将我背进了佟府附近最近了的一家医院,到处都是一股难闻的药水的味道。医院里很安静,不过还是有值班的护士在。
欧阳瑾向护士描述了一下我的情况,干净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的焦虑。我实在没有想到,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是欧阳瑾不顾一切的把我带出佟府,最后还把我背到了医院。
欧阳瑾原本的生命轨迹,明明和我跟萧龙溟没有任何的交集,可他却愿意一次又一次不遗余力的帮助我们。我心里在想,是不是欧阳瑾上辈子欠了我什么,所以这辈子才会这么无辜的要替自己偿还。
“自然流产造成的伤害吗?刚好今天妇产科主任值班,直接送去急诊室吧,她脸色这么苍白,应该是疏于输血过多。如果不处理的话,会危急生命。”护士很负责,叫了自己的同事去请医生,又领着欧阳瑾进急诊室。
我被欧阳瑾非常温柔的放在床上,他的手轻轻的抓住我的手掌。那双眼睛明明看不见,却是那般柔情的对着我,“你要相信我,你好好保重身体,也许你们将来还有缘分。”
“你说什么!”我激动的坐起身来,目光焦急的和他对视。
那的眼睛是一汪湖泊,仔细认真去看,很容易就陷入湖中而不能自拔。
欧阳瑾轻轻竖起食指在唇边,嘴角是一丝清蕴的笑意,他平静的对着我。我看着他做的那个噤声手势,悲痛的心突然得到了安宁,我安静的躺回去。
脑袋枕着枕头,却依然看着欧阳瑾平静的让人放松的脸孔。
急诊的医生进来,看到欧阳瑾,问道:“病人家属怎么在这里,他在这里不方便我们医生做手术。”
“我是盲人。”欧阳瑾坐到旁边的病床上说道。
医生看了一眼欧阳瑾的眼睛,有些放松下来,但是还是有些不耐烦的说道:“盲人也不能呆在这里,这是规定。”
“我是她男朋友,她刚刚没了孩子,很伤心。”欧阳瑾面对着医生,态度依旧是那般的淡然,他逐字逐句的说着。
医生看着欧阳瑾脸上坚定的表情,居然是没有赶他走,洗了手之后。就开始问我了我一些问题,比如说,最后一次例假是什么时候,怀孕多久,今年多大的之类的。
听了我的年龄,医生叹了一声:“够小的啊,你们这些年轻人,不懂得自我防护。”
欧阳瑾的目光当中带着愧疚,他不说话,医生却是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过像你这么认真负责的小年轻也少见了,姑娘是意外流产的吧?以后会幸福的。”
医生先帮我止血,又紧急做了个清宫手术,过了半个多小时才让护士把我推到病房里面去。
手术的过程中,我是看见盘子里面,胎儿小小的身体从身体里弄出来。
那个身体已经成型了一半,甚至还有点大,被手术工具给剪得碎裂。我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眼泪就漱漱的从眼眶里落下。
我虚弱的躺在病床上,就连呼吸,也有一种撕裂开气管的疼。
欧阳瑾就这样陪在我身边,他恬静的坐着,面容一直保持着俊朗的笑意对着我。金铃站在他身边,看着我不断掉泪的样子,忍不住说道:“瑾哥哥,她那么伤心,你为什么还对着她笑呢?”
欧阳瑾将被子往我的胸口拉了拉,对金铃说道,“你先去睡吧,我在这里陪她一会儿。你一路上跟着我赶路,一定很累了吧?”
金铃憋着嘴,极为委屈,“我当然累,你算出来笙姐姐有危险之后,就一路狂奔而来。我……我的脚都起泡了,早知道就让槐香陪你来了。”
“槐香的眼睛没有你的厉害,不是吗?”欧阳瑾反问道。
金铃最自信的就是自己那双鬼眼,听到欧阳瑾夸赞,心情立刻转好,“槐香虽然厉害,不过,却是没有鬼眼。”
金铃爬上一张空的病床,拉上被子就侧过头浅睡过去。
听到了金铃的呼吸声之后,欧阳瑾才慢慢的说道:“谭姑娘,我刚才背你来医院的一路上想过了。如果,是我师父出手,那把那孩子的魂聚合。如果你需要,你和萧先生的第二个孩子,依旧还能是这个灵魂。”
“你……你说的是真的吗?”我的情绪有些激动。
欧阳瑾的眼睛就好像盛满甘冽清泉的湖泊,他那双眼睛对着我,然后轻轻的点头,“如果你们还有缘的话,相信……是会有办法的。”
“你和槐香……是假意出国,只是想骗过我和萧大哥,是吗?”我听到孩子有可能能重新回到我的世界里,心态慢慢的也就放平了。
虽然很心痛,却已经没有到难以自拔的地步。我坚信,只要我不放弃,有欧阳瑾的帮忙,孩子是会回来的。
他的灵魂在外面漂泊,总会有累的一天,总会要回到我身边。
明明刚刚手术完,人是很疲惫的,很需要睡眠来补充。可是我的神经是那样的亢奋,激动的睡不着,我想等到萧龙溟回来,就求欧阳瑾带我见他的师父。
欧阳瑾说:“没办法,槐香说,如果直接告诉你们去帮你们找盒子。你和萧先生不想牵连无辜,一定不会肯的。”
“槐香知道我……我是不想她卷入,才阻止她的。她……她竟然什么都知道,你也真是的,你为什么不阻止她呢?”我看着欧阳瑾,心里面觉得异常的感动。
我没想到我这一生何德何能,能有何灵川,欧阳瑾,槐香这三个出生入死的好朋友,真是老天爷对我的眷顾。
欧阳瑾握住了我冰凉的手,问我:“冷吗?”
我说:“不冷,你别避重就轻。”
“因为我想帮你,因为我要帮你,我为什么要阻止槐香!你只剩下一个半月的生命,我当然要想尽办法,让你活下去。这个答案,你满意吗?”欧阳瑾语速缓慢,却说得有一股子坚定认真的劲儿在里面。
我被他的话镇住了,指尖紧了紧欧阳瑾的手,“你想过没有,你为了我放弃了眼睛复明的机会。你要知道,老爷子的人脉很广,你有很大机会是能重见光明的。欧阳先生,我们只是萍水相逢。”
欧阳瑾笑了笑,“无妨,如果眼睛能看见了,天眼势必会弱上很多。我以后就不能算卦为生了,更不知道你有危险。”
他的声音是那样的温柔,就好像带着静电一样,能让人触电似的。
我感觉到他眼睛里的一丝缱绻之意,身上都爆发出冷汗了,快速的缩回自己被他握住的手指,“你……你为什么要这样付出,你又不欠我什么!”
欧阳瑾对我的好,真的有些过头了。
在我的世界里,只有萧龙溟一个男人,也只会对萧龙溟付出男女之爱。我真的很害怕,我和欧阳瑾之间的感情变质了,那也许我们就不能像现在这样自在的相处了。
“我只做自己喜欢的做的事情,你不必紧张,我对你没有非分之想。”欧阳瑾在我缩回手的一瞬间,脸上掠过一丝失落。
但是,他依旧是淡淡的笑着,又说道:“而且,我……我并没有特别想看到的东西。其实能不能看见光明,对我来说没有区别。”
面对这样一个对光明并不渴望的盲人,我真的是有些无言以对,他难道出声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自己想要看见的东西吗?
如果我看不见了,我会希望看到萧龙溟的脸,我会每天努力认真的去回忆。
就好像母亲一样,她虽然失明了,可是她会用手去接触自己珍爱的人的脸部容颜。她凭借着自己的手,就能触摸到人脸的骨骼,从而摸清一个人的长相。
母亲这样眼疾无法治愈的人,都渴望能够看见自己身边的人,又何况是这样年轻的欧阳瑾呢?
我……
我觉得他是在撒谎,却发现自己没有立场质问为何撒谎,我只能低声的说道:“你就不想看看金铃,看看槐香长什么样子吗?”
“谭姑娘,如果可以,我……我倒是挺想看看你的样子。”欧阳瑾慢慢的说着。
我嗓子发干,心虚道:“我很丑,你不会喜欢我的样子。”
“丑吗?”欧阳瑾从他的灰布包里掏出一只木雕,他的指尖摸了摸那只木雕,说道,“这是从萧家后人手中拿到的木雕,听说刻得是耶律楚格的形象。这个木头,是海柳木,所以这么多年了,都没有损坏。”
“耶律楚格的木雕……”我颤抖了一声,目光看向那只木雕,木雕上的人像刻得很精细。但是因为太小了,那根本就看不清脸上具体的轮廓。
那块木雕没有什么显著的特征,把它拿着可以说它像任何一个人。
欧阳瑾说:“你和耶律楚格长得一模一样,不是吗?”
“是,不过……不过那也许是巧合。你要知道每个时代都会孕育出不同的人,我和古人撞脸的巧合也不是不存在的。”我回答他。
欧阳瑾笑了笑,“我大概已经能猜出你的容貌了,不过还是想亲眼看看你。等槐香把盒子找到以后,我应该就有时间去治疗眼睛。”
“盒子追查的怎么样了?槐香一个人没问题吧?”我有些担心槐香。
欧阳瑾摇了摇头,“她没什么问题,只是盒子在萧家后人的手上遗失了。现在她只能和萧家人一起根据线索寻找盒子遗失的地方,所以还要些时间。老爷子……老爷子这么做,也是为了个槐香充裕的时间。”
我一想到孩子的离开我的身体,是为了给我自己续命,心里面就不是滋味。
我咬了咬唇,说道:“欧阳先生,不早了,你去睡吧。”
“这间房间里有不干净的东西,所以,我要守着你。”欧阳瑾固执道。
我张望了一下四周,有些茫然,“有不干净的东西?那为什么金铃没有看见?”
“躲起来了,所以金铃的眼睛暂时没有发现。但是鬼气很重,自然瞒不过我的感觉,从你在佟府出来,他就一直跟着你。”欧阳瑾对于暗处的东西十分的警觉,他眉色阴沉,似乎有心事。
谁?
谁在跟着我?
我心里面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萧老的人,他要对帮忙找盒子的欧阳瑾和槐香下手了。我现在就只剩下他们两个好朋友了,我不能再失去他们了。
我看着欧阳瑾,然后一字一顿的大声说道:“欧阳瑾,你快走!你别搀和这种事情了。萧老是个变态,他会要了你的命的!你去找槐香,让她别再参与找盒子的事情了。”
欧阳瑾他不说话,指尖在我额上点了一下。
我……
我就慢慢的失去了意识,第二天早晨醒来,就看见欧阳瑾依旧坐在床边。他手里端着一碗粥,递给我,问我:“能自己吃吗?”
“能。”我应了一句,又问他,“昨天晚上?”
欧阳瑾有些疲惫,他摇了摇头,“不知道是敌是友,居然是个五六岁额孩子。他不知道为什么非要跟着你,我和他交手过,他实力很强,却没杀我。”
我脑子里直接蹦出了三个字,高紫逸!
跟着我和欧阳瑾的人,是高紫逸。
他跟着我们做什么,我脑子里没有头绪,他如果及时出现,兴许就可以帮我们打开盒子。而我的孩子就不会死了,可他默默跟着,也不对我们下手,也不出现。
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看了一下周围,根本顾不上吃粥,问欧阳瑾:“他还在吗?”
“在床下。”欧阳瑾回答道。
我根本就顾不得自己刚刚手术完,打着赤脚就从床上跳下来,将脑袋伸到了床底下朝里面看去。床底下是个五六岁的孩子,他手中慢慢的玩着一串九连环,看到我之后朝我伸出了双手。
我感觉他大概是想让我抱他出去,我就朝他伸出了手。
他从拉住我的手之后,慢慢的就从床底下爬出来,目色有些冰凉的看了我几秒钟。然后,慢慢的顺着我的身体爬上去,双手紧紧的搂住我的脖子。
我有些意外,但真的没办法排斥何灵川这个小表弟,我将冰凉的身躯抱起来,坐回了床上。我看他这段时间瘦了很多,就将粥喂了一口到他嘴边,“饿了吗?”
他仍旧不说话,却是张开了嘴,然后一口将勺子里的粥吞咽下去。
过了片刻,他把欧阳瑾给我准备的一碗白粥全部都解决了,才半眯着眼睛靠着我的胸口休息着。我整理了一下他有些脏乱的头发,问他:“为什么跟着我。”
“我要见主子,我在你身边等他。”高紫逸一字一顿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道。
我问他:“你主子是谁?”
“主子就是主子。”他依旧回答的像个机械一样。
我想了一下,问他:“你主子是萧大哥萧龙溟吗?”
“是!”他简短的回答我,脸上依旧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跟我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可爱的高紫逸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我惊呆了,萧龙溟是高紫逸的主子,那他为什么要逃走。
我按捺不住激动和好奇,将他放在床上,用力的冲他质问:“既然他是你主子,你就该忠于他,为什么在最关键的时刻逃跑,你……你为什么要这样!你知道你打开盒子,对我们来说有多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