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山寨守备楠大人与他的小妾于出寨十余里外的山道被人发现。
现场以“惨烈”二字形容似乎尚不足以概之。
晏丘山,向以怪石闻名,山无草,亦无树,青石之山,绵延百里,平素里除了采石人至此便寻怪石外,似乎连盗贼都不愿在此落脚。
而守备楠大人驾着马车,携其三个月身孕的小妾至此,忽为半山腰滚落的一方巨石所压,顿时马车稀碎,连那拉车的两匹马儿也当场毙命,更遑论人了。
鸿睿与太子得知,命人推开巨石,眼前惨状,令太子一阵反胃,忙有伺从扶着太子去马车内饮水漱口。
鸿睿摇头慨叹:“诗(尸)不成诗(尸),唯押韵(压孕)耳。”
米大人摇头道:“王爷,惨烈如斯,口下留德吧。”
鸿睿正欲离去,眼角瞥见楠大人的左手似有异样。
小心掰开紧攥着的左手,发现一纸团藏于掌心之中。
轻轻打开,纸团已为血污所染,依稀可辨数个蝇头小字。
仔细辨识之下,仅只一句话。
“城南三里地土地庙供台下。”
一众人等到得城南土地庙,发现所谓供台仅为一条石。
命人搬去条石,其下有一木匣。
鸿睿将木匣交于太子道:“此间人多眼杂,回去再议。”
自昨晚事发后,端木文便已遭软禁。
一行众官员,见风向有异,虽不明就里,可明哲保身之道却是皆知。
此时,上官文在屋中踱步不止。
此刻的他,脑中反复回想着昨晚太子似有意,似无意间说的一句话:“大厦将倾,一木难扶,与其同朽,非勇,乃为不智!”
“这难道说,若我投入太子门下,可保我一命?”
“不对,身为太子,图谋岂会如此局限?”
“大厦将倾大厦将倾皇后上官一族,莫非”
“来人,禀报太子,老臣有要事求见!”
“上官大人请稍等,小的这便前去禀报”,屋外一护卫道。
“平南王,昨夜你说的“和平演变”一词颇有新意,本太子琢磨一宿,其间百味参杂,滋味颇多啊。”
“哈哈,太子见笑了。只因你我的对手来自宫中,其经营各方势力已然多年,盘根错节,一着不慎,恐有两败俱伤之忧,与其如此,缓缓蚕食,只要断掉她与家族间的联系,其令便无法传出宫外。”
两人正说笑间,闻护卫来报,上官文求见。
俩人互视一眼,不由畅笑数声,太子道:“准了,带他过来吧。”
上官文战战兢兢,早无先前的淡定从容之态。
见到太子,忙不迭跪倒于地,连连叩头道:“老臣上官文叩见太子。”
太子端坐于榻上,捧着一盏茶,也不答话,只是专心拨弄着浮于茶水之上几片茶叶。
那上官文见此,伏在地上,不敢动弹分毫。
良久,太子笑道:“哦,上官大人如此大礼,本太子可是受不得,快请起。”
上官文两股颤抖着,缓缓站起,垂头,躬身,已然锐气全无。
“太子昨晚之言,老臣已然明了。只是”
“只是什么?”
“我上官一族眼下看似古井无波,实乃暗潮汹涌。”
“哦,此话怎讲?”
“族长上官芜清已然将族长之位让于其子上官品成,上官品成乃皇后之胞弟,颇得皇后喜爱。上官芜清早些时候,因家族之利益,唯皇后之命是从,可眼下局势早非先前之时,其甚感如履薄冰。”
说至此,上官文偷偷观察了一下太子脸色,又道:“上官芜清曾与老臣商议过此事,可眼下端的是上船容易下船难,上官一族如今涉及的各种利益已然颇为浩大,可若继续,终有一日,全族之人将为皇后一人殉葬啊。”
“其实,上官芜清的顾虑,族中已然有多人担忧,可尚有一部分人兀自不愿清醒,隐隐之中,族中势力分为两派。”
“此次上官芜清让位于其子品成,便是皇后那一派的有意弹压。”
太子笑道:“哦,上官大人与本太子说如此多的密辛,是想从本太子这儿换取些什么?”
上官文道:“上官一族随皇上南北征战,得皇家之恩典无数,此番之事皆因一人而,若因此连累整个家族,此当为人间之无奈惨剧。恳请太子给我上官一族一次机会!”
“哦,说于本太子听听,是何机会?”
“若我族全力倒戈于太子门下,事后太子可否饶我全族之命?”
“除了那女人,你族人命,本太子并不在意。”
“好,有太子今日之言,那老臣便也豁出去了。”
“只是,你族之势力,本太子便得一一接管,你族可舍得?”
“但求一命,其余皆身外之物,太子拿去便是。”
“可不知上官芜清那边是否亦做此想?”
“这个,太子无须顾虑,老臣所述之言,亦是当初家兄之言。”
“那便劳烦上官大人于本太子详细介绍下你族之势力吧。”
“知无不言!”
一行众人行得数日,大周皇城便已不远。
周太子与平南王此刻正在车厢之中推杯换盏,不亦乐乎。
“平南王,你王驾所至之处,皆可荡平世间忧扰,本太子获益良多啊。”
“太子一心为国,心有羁绊,并非不能,而是顾忌,太子胸怀博大,以大局为重,本王亦心生佩服。”
“平南王所言甚中肯,本太子爱听。哈哈哈,来,满上!”
“那寒鸦前日已被秘密押送回齐,此番太子返京,后有寒鸦敲山震虎,前有上官一族有心倒戈,太子当可放手施为。”
“若此番可顺利收割,本太子说不得又要欠下平南王一个天大人情。”
“诶,太子言重,独木难成林,瞧这天寒地冻的,抱团取暖方为上策。”
“哈哈哈,平南王常有出人意表之语,本太子心甚喜欢。”
说罢,太子仰头喝下杯中之酒,一时兴起,以箸敲杯,唱起那学自鸿睿处的《野花谣》。
随行众臣,隔车相闻,摇头苦笑不已。
“许久未见太子爷如此意气风发了。”
“是呀,此番太子回京,想必我大齐的天要变喽。”
“嘘,哥几个小声点,回去可得管好这张嘴,莫祸从口出啊!”
“大人所言极是,但愿我大齐无恙。”
第二日清晨,车队一行已至大齐皇城德望门前。
入得城门,便见街道两侧已然站满百姓,正有兵士上前维护次序。
可奇怪之处,便在于两侧之百姓皆一脸怨恨之态,毫无欢迎之意。
鸿睿忙吩咐道:“吩咐下去,小心戒备,恐怕有异。”
话音刚落,忽然闻得人群中响起数道喝骂声:“平南王人间屠夫!”
“雁南山中五万大周亡魂皆是此贼人所害!”
“杀人偿命!”
“还我儿命来!”
一时之间群情激愤,鸿睿摇头苦叹道:“这周皇后来此一招,够损!”
周太子见状,忙道:“护卫听令,严防刁民冲撞车队,图谋不轨者,杀无赦!”
“遵命!”
“唰唰唰”,周国护卫刀剑已然出鞘。
“周人不打周人!”
“冤有头,债有主!”
鸿睿透过车帘,远远观察到,一六十余岁的妇人在人群中不断游走,喊得最凶之人便是此人。
“平南王,杀人偿命!平南王,杀人偿命!”
“还我五万将士的命来!”
“人间屠夫,恶贯满盈!”
无数污言秽语层出不穷。
“嘿,始料未及,我罗鸿睿在外邦之中尚有如此凶名。”,鸿睿无奈摇头叹息。
忽然之间,无数烂菜叶子、鸡蛋、瓜果纷纷向齐国使团车驾砸来。
数道箭影夹杂其中,向鸿睿车驾袭来。
兵士见状,高呼道:“护驾,有刺客!”
一道严密阵型团团围住鸿睿车驾,从车厢之中飞出数道银光,只听得“当当”数声,袭来之箭已然坠地。
鸿睿起身出得车厢,高呼道:“大齐众将士听令!”
“请王爷令!”
“伤我将士者,杀之!污我皇旗者,杀之!”
“礼官,命仪仗至左右,本王倒是要见识一番,何人敢辱我大齐丝毫!”
“伤我将士者,杀之!污我皇旗者,杀之!”
“伤我将士者,杀之!污我皇旗者,杀之!”
三千余众,齐声高呼,声势惊人,如九天之雷,浩荡无匹,声之过处,一众平民皆后退不止!
可就在此时,一枚鸡蛋好巧不巧撞击在旗杆之上,蛋液横飞,也就在此刻,一道箭矢肉眼不察间已钉入一青衣汉子脑门,那青衣汉子怒目圆瞪,不可置信的倒地身亡。
人群中顿时发出无数惊呼。
“杀人了!齐人杀人了!”
可便是叫嚷,却再无一人敢掠其锋芒。
“周人无耻,在我大周都城杀我周人!天理何在,我周人的热血何在!”
一语如同滴水入油锅般,顿时热油四溅。
刚被吓阻的人群,有死灰复燃。
“和齐人拼了!”
可此人话音刚落,身形已然腾空而起,却是被于放提着后领脖子从人群中跃至鸿睿近前。
“禀王爷,便是此恶妇四处散步恶言。”
那妇人亦不惊慌,瞧着鸿睿冷哼道:“齐人鼠胆,也只能拿我等妇人撒气。”
鸿睿笑道:“哦,这位妇人,我瞧你衣着朴素,当是此间平民,可观你脸色,甚是白净,左手两指皆有戒指印痕,嗯,身上隐有熏香气息。”
那妇人面色顿变。
“你们大周可真是富裕,一寻常百姓,便可享用皇家御用的熏香,真是了得。”
鸿睿鼻息抽动,复道:“嗯,却是皇家之物,这玉尘香可非寻常人家可用之物啊。”
“来人,请周太子及周国众大人,本王发觉一刁民偷盗宫中之物!”
那妇人闻言,顿时慌神,转身欲逃,可于放怎会就此放过?
脚尖一点之下,那妇人已然跪倒在地。
太子与众大臣来到近前,一看之下,面面相觑。
太子道:“你不是皇后的乳娘吗?为何打扮如此出宫?”
“不,太子殿下,您认错了,民妇只是一平民。”
“错不了,本太子在宫中见过你数回,来人,将此人押下!”
那妇人见状,显然知晓大祸临头,忽然从发髻拔下金簪,“噗嗤”一声,已然扎入咽喉,抽动两下,再看已然气绝身亡。
“收敛尸首,回宫再议!”
太子皱眉下令道。
众民众见状,再无胆胡闹,胆小者已然悄悄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