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前的阳光照耀着战场的余烬。闯军士兵在李来亨的要求下,将八旗兵的辫子头全部割了下来。几千条猪尾巴堆成小山,散落其间的鲜血和长发,在正午之前的阳光下,依旧显露出森寒的气息。
清军几乎是全军覆没,可是闯军的伤亡同样惨重。两千三百多人的阵亡里,有差不多一半都在郝摇旗和马宝这两标里。
这两支闯军的核心精锐部队,死者无数,伤者更倍于此数,差不多称得上是人人负伤。部队的整个建制几乎都被清军打散了架,短时间内算是丧失了战斗力。
可活下来的战士们却并没有因此消沉,正相反,他们对于自己的部队、自己的战友,还有自己本人,在这场激战中卓越又勇敢的表现深感自豪。
这些普通的士兵并不知道他们打垮的敌人多么可怕,也不知道这样一场歼灭真正满洲大兵近两千人,消灭满蒙汉八旗兵四千余人的大捷,在历史上意味着什么。
可他们依旧自豪,自豪于危机关头里一个个挺身而出的勇士,自豪于在那数不清的狂风骤雨、乱箭射击里巍然不动的战士。
战死者的尸首全都被生还者们小心翼翼地收敛了起来,李来亨将来还要把这些尸首——哪怕是他们的战袍和骨灰,也一定要把他们带回陕西、河南、湖广的故土去。
汉人安土重迁,这些牺牲的将士,在原本的历史上或许会永远埋骨于辽海幽燕的山海关旁,也或许会跟随另一个时空里的李来亨在茅麓山自焚,但现在他们都会回家。
“会回家的!”
秋高气爽,李来亨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的硝烟已经基本消散,血腥味虽然还是十分浓重,可是在经历了一场修罗血战的李来亨嗅来,反倒觉得这股味道十足的甘甜。
“这就是战胜的滋味吗?确实是令人心旷神怡的甘甜。”
张皮绠带着几名亲军标的亲兵,把一块木牌插在了砀山之战的战场上,他们用短剑在木牌上刻下了“闯军战士二千三百二十六人战没砀山处”一行字。
“唉……东虏是被我们打了一个急招,可是依旧杀伤这样多的闯军将士,亦可见虏骑之劲。”
方以仁长叹一声,李来亨则沉默不语地走近木牌,他摘下了自己常戴的那顶红缨毡帽,挂在了木牌的一角上,然后转回首去,看向马牧集的方位说:
“马牧集尚有明军一万,徐州估计也该有两三万的官兵。咱们的事情还远远没有办完呢!”
其实徐州剿总名义下的三万兵马,此时早就溃散的没有剩下几个人了。
之前刘良佐率领的一万多名河防兵,未经一战、未交一锋、未发一矢,就不战而逃。
刘肇基的一万官兵表现则好一些,虽然没有杀伤多少清军,可还是在砀山附近和清军交手了一场,消耗了八旗兵不少体力。这一万人里,大部分都在溃散过程里被鳌拜和遏必隆杀死了,但也有两三千人跟着于永绶和高谦逃回了徐州。
再加上保护史可法和侯恂两位督抚大臣的标营,还有陈子龙、许都的浙江团练,估计徐州勉强还能有个一万人的战力——不过终究也只是东拼西凑的部队,实际上打起来,估计连两三千的闯军都扛不住。
李来亨虽然并不清楚刘良佐不战而溃的事情,但他也从谷可成抓到的数百清兵俘虏口中,获悉了清军此前在砀山县附近击溃刘肇基所部一万人西进兵团的事情。
所以他对徐州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只是陈永福和袁时中这一万人,在明军之中可是堪称劲兵,绝非徐州剿总那些东拼西凑的杂牌部队可比。
之前顾君恩假以劝降为名,给闯军争取到了一个时辰的转移时间。
现在经过一夜恶战,又过去了大半天,早就超过了一个时辰的时间限制。
而且昨晚闯军突然从马牧集附近撤走一万多人,像陈永福这样胆大心细之人,还有像袁时中这样特别了解闯军的人,绝对会猜出来闯军突然转移、调动的原因何在。
他们倒不一定能够猜到是清军骤然渡河,杀到了砀山附近。但却极可能会认为,是明军的西进兵团抵达战场,马牧集解围有望了。
只是因为昨晚马牧集这里,同样是大雾弥漫,陈永福不敢冒然下定判断。袁时中也觉得李来亨为人狡诈,说不定他们突然撤围,其实就是要引诱明军离开马牧集的阵地,自己跑出来和闯军野战。
他们两个人都十分谨慎,生怕自己又中了李来亨的诡计。所以并没有在闯军撤围转移后的第一时间,就杀出马牧集去,而是等到了第二天天亮,雾气渐渐散去以后,明军官兵才小心翼翼地派出一小支部队,试探性的攻击了一下围城的闯军营地。
这一试探,陈永福才发现闯军围城兵力已然骤减。他的心里立即猜测到,应该是徐州剿总组织的解围部队已经抵达战场附近?
可恨自己为李来亨所诈!
这样看来,李来亨昨晚一整晚的时间,应该就是发现了徐州剿总西进兵团的踪迹,然后故意派来顾君恩这种纵横家一流人物,骗住了官兵,使得闯军可以从容转移调动。
这样一整晚过去,陈永福背生冷汗,他对徐州剿总麾下那些部队的战斗力,所知甚详。以陈永福的估计来看,这样一整晚的时间过去,闯军很有可能已经把西进兵团打败了!
想到此处,陈永福对于马牧集解围的希望就破灭了大半。
只是袁时中反倒觉得,即便李来亨真的已经打垮了解围兵团。可现在包围马牧集的闯军兵力骤减,他们这一万官军,加上数万归德军民,完全可以抓住这个机会,赶紧进行突围作战。
陈永福是很反对现在进行突围的,他的想法比较谨慎,认为一晚上的时间足够让闯军打垮西进兵团再赶回来了。
现在明军进行突围,擅自离开马牧集的防御阵地,如果没有在李来亨的主力赶回来以前冲出包围网,那岂不就是自投罗网了?
陈永福千方百计地反对,但袁时中这时候反倒获得了侯方域等归德官绅的强力支持。这些归德士绅当然都觉得继续龟缩死守在马牧集一隅之地里,只有死路一条,还不如现在去拼一拼、搏一搏,谋求一条生路呢——反正出去厮杀搏命的也不是这些官绅嘛。
所以当李来亨带着砀山之战后满身伤痕的闯军主力,回到马牧集附近的时候,就看到了明军官兵已经冲出了马牧集防守阵地,逆袭反扑闯军围城营地的一幕。
他没有戴头盔和毡帽,发髻在一昼夜恶战后散乱不少,李来亨把挡在眼睛前面的几根头发用手掌拨开,不可置信地看着自投罗网的官兵,瞪大眼睛道:
“陈永福和袁时中是活腻歪了吗?!”
赶回马牧集附近的闯军主力,虽然在砀山之战这样极为惨烈的恶战以后,战士和马匹的体力都衰竭到了极点。
可是战胜的结果,也大大鼓舞了士卒们的精神和士气。而且像是谷可成那三千部队,就没有直接参与砀山苦战,部队的实力和体力保存都相当完整。
他们封锁渡口,抓完了八旗俘虏以后,也跟李来亨的主力汇合,然后一起杀回马牧集附近。
因为陈永福不愿意派出自己的嫡系部队突围,所以袁时中都还没有冲开李来亨留在马牧集外围营地里的那些留守部队,谷可成的三千先锋就已经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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