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叫严裕表哥的,谢蓁至今只知道一个人。那边欧阳仪还在哭,语无伦次地说个没完:“表哥救救我阿娘……你是六皇子,一定有办法……”严裕听得蹙眉,扬声叫屋里的丫鬟出来,把她带回去。留兰和香兰匆匆走出屋子,被外头的状况吓一跳,欧阳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居然还敢抓着六皇子的袖子,难怪六皇子脸色这么不好。她们在屋里忙着照顾李氏,没注意外头的动静,没想到一眨眼就出了这种乱子。两人忙上前拉住欧阳仪,欧阳仪看着瘦弱,力气却一点不小,她们两个费了半天劲儿才拉开。香兰一抬眼,没来得及松口气儿,看到桐树后面的人,心中一惊,拉着留兰便行礼:“皇子妃娘娘。”一句话惊起千层浪。谢蓁从桐树后面走出来,双手负在身后,乌黑大眼对上严裕的视线,不等他开口就移开。她看向一旁的欧阳仪,抿起唇瓣,粉腮含笑,“我本来想等你哭完再出来的。”听到这话,严裕顿时慌了神,也就是说她在那站很久了?那她为何不出声?严裕张口欲言,那边欧阳仪听到丫鬟的称呼,一瞬间忘了哭泣,不可思议地盯着她。“你是……”欧阳仪没想过严裕会这么早娶妻,准确地说,是没想过严裕会娶妻。他对谁都是一副高高在上,不冷不热的态度,欧阳仪实在没法想象他娶妻时是什么模样,更想象不到他会娶什么样的姑娘。如今见到了,难免多一些探究。欧阳仪看向谢蓁,不得不承认她生得十分标致,杏脸桃腮,明眸皓齿,就像画里走出来的美人儿,每一处都是精心描绘的手笔。然而仔细一看,又觉得这张脸有几分熟悉,好像记忆深处,也出现过这样的脸,这样的笑。她一时想不起来,又或许是隐约想起什么,只是不愿往深处想。谢蓁停在几步之外,歪着头往屋里看了看,问欧阳仪:“你阿娘在里面么?”欧阳仪点点头,哭得双眼红肿:“你,你是皇子妃?”谢蓁嗯一声,大大方方地承认:“是呀。”原本欧阳仪这话是越矩的,但是皇子妃不跟她计较,留兰和香兰自然不敢多说什么。但是香兰见她一动不动,忍不住扯了扯她的衣服,小声提醒:“姑娘,见到皇子妃是要行礼的。”欧阳仪恍悟,看向谢蓁,磨蹭了下才慢吞吞地行了一礼。她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低头向谢蓁解释:“我是六皇子的远方表亲……小时候曾在他家中住过一段时间,后来因故分开……”谢蓁听完,然后微微一笑,“嗯,我知道。”欧阳仪停住,疑惑地抬头,正要问她怎么会知道,另一边严裕总算按捺不住,开口问道:“你何时过来的?”谢蓁想了想,“有好一阵了。”那时候欧阳仪在他面前哭,他根本没注意到她。她其实也没来多久,丫鬟发现她的时候,她刚刚走到桐树旁边。严裕顿了下,“你不是身子不舒服?”或许是怕她误会,他表情有点紧张,情急之下语气有点急,便显得不那么和善。谢蓁发现了,沉默许久都没说话,少顷朝他看去,“你不希望我来?”严裕瞪起眼睛,迅速反驳:“我何时这么说过?”她轻飘飘地哦一声,故意刺激他:“那你心里肯定是这么想的。”他果真被激怒了,无可奈何地叫她的名字:“谢蓁!”这几天他被她气急之后,总会这样叫她。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被他咬牙切齿地叫出来,竟有种缠绵的味道。这一声之后,是长久的沉默。欧阳仪吃惊地睁大眼,惊愕的目光落到谢蓁身上,盯着她看了一遍又一遍。她从未想过兜兜转转一大圈,严裕会娶谢蓁为妻。面前的人真的是谢蓁么?真的是小时候那个狡猾得像小狐狸,又漂亮又讨厌的谢蓁么?她不相信,表哥为什么会娶她?表哥是六皇子,她又是什么身份?她爹不过是一个青州知府,她哪来的资格当皇子妃?不知道皇子妃是谢蓁还好,她可以说服自己心服口服地接受,一旦知道这个人是谢蓁后,她的心情就有了变化……想起自己刚才还对她行了一礼,顿时悔得肠子都青了。谢蓁说:“你又对我大喊大叫了。”他顿时偃旗息鼓,连气势都弱下来,头一扭坚持道:“我没那么想过。”欧阳仪忍不住插入两人对话,将信将疑地询问:“你……你真是谢蓁?”谢蓁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反问:“你希望我是,还是不是?”她被问住了,半天答不上来。可是心里已经十分明确,此人正是谢蓁无疑,是她小时候最讨厌的人,也是她最嫉妒的人。她有出众的相貌和幸福的家庭,如今还成了皇子妃。欧阳仪想不通,明明当初他们都分开了,为什么过去这么多年,还是会走到一起?以前她就总缠着表哥,是不是也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才成为皇子妃的?一旦有了这种念头,便再也挥之不去。*从长青阁出来,回主院的路上。谢蓁在前,严裕在后,两人始终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严裕步子大,为了配合她的步伐,必须走一步停一步才能不超过她。他在后面叫了她一声,“谢蓁。”她没听见,继续往前走。严裕快走两步,走在她斜后方,“你看到了什么?”她还是不说。一直回到瞻月院,她进了屋,始终对他不理不睬。严裕完全不知怎么回事,明明刚才还好好的,在长青阁她还会对他说话,怎么一出院门,就完全不搭理他了?严裕紧跟着进屋,刚一进去,就被两个丫鬟拦在屏风外。“殿下……娘娘身体不适,请您回避。”他以为她又有哪里不舒服,在外面问了半天,才知道她是要换月事条……严裕脸红得像火烧,站在外面竟有些手足无措。好不容易等她换好了,他不管不顾地闯进去,劈头盖脸地问:“为何不跟我说话?”谢蓁小腹坠痛,心情不好,鼓起腮帮子瞪了他一眼。他被瞪得莫名其妙,自动自觉地坐在她身边,“你生气了?”她往旁边挪了挪,不看他,“没有。”严裕继续坐过去,“那我为何不跟我说话?”她垂眸,“肚子疼,不想说话。”她一定是在撒谎,她满脸都写着不高兴。严裕仿佛一下子开窍了,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落在自己的袖子上,一瞬间顿悟,站起来脱下外袍扔到一旁,站到她面前,“现在能跟我说话了么?”谢蓁愣了下,继续摇头。她不说为什么,他只好自己参悟,从头慢慢跟她解释:“姑母在门外昏倒了,所以我才把她们接到府里来。”他一边说一边观察她的脸色,“等她把病养好后,我就把她们送出府去。”顿了顿,继续解释:“表妹没有拉我的手。”谢蓁总算出声了,“你想跟她拉手?”严裕对她怒目而视,猛地把她扑倒在罗汉床上,整个身子都叠在她上面,对着她左边耳朵说话:“我不喜欢跟别人拉手。”语毕,左手却往旁边摸了摸,一把抓住她的手,牢牢地攒在手心里。*李氏和欧阳仪在六皇子府住了七八日,每日都有丫鬟送饭煎药,伺候得面面俱到。她们在外面苦日子过多了,忽然住进这样舒服的地方,起初是感动受惊,最后住习惯了,竟有些舍不得离开。李氏的病情用过几天药后,稍微有点好转,偶尔下床去院里走动走动。她前几年忙碌惯了,如今闲下来,很有些不习惯。有一日居然去井里打水,洗起自己和欧阳仪的衣服来。此事被欧阳仪看到,一把将她扶起来责怪道:“阿娘!你做这些干什么?大夫不是让你少碰点冷水,这都什么月份了?水这么凉,你的身子受得住么?”李氏让她小点声,“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以前不也这么过来的?”她又气又急,声音不由自主地放大:“现在不一样了,我们找到表哥了!”她一心以为只要跟严裕攀上关系,他就不会弃她们于不顾,无论怎么样,她们都不会再过过去那种生活了。李氏带着她回屋,嫌她嗓门大,怕她的话让别人听见。她从小就这么毛病,说话咋咋呼呼,不讨人喜欢。如今过去这么多年,还是一点都没变。李氏问她:“你问过裕儿了么,他可有告诉你什么?”欧阳仪失望地摇头,“表哥什么都没说。”这几天谢蓁来过两次,严裕来得多一些,也就四五次。每一次都是探看李氏病情的。欧阳仪便趁机问他一些事情,比如他为何转变身份,为何没跟舅舅舅母在一起,又为何会娶谢蓁。然而他什么都没说,无论她怎么问,他都不回答。欧阳仪不死心,决定去谢蓁那里探探口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