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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二章明枪暗箭(1 / 1)

曹操面色虽不好看,但还是点了点头,率先跨步而入。

他们显然已经听到了先前的对话,因阁室之中众女的注意力皆集中在织成与卞夫人身上,竟无一人察觉他们到来。而原本应该出声禀知来客身份的阁外仆婢,也都垂首惶然,未发一言。

卞夫人的脸色也有些苍白,迎起身来,笑道:“正是呢。或许是花木亦有灵性,知道你们父子会来,所以开得格外繁美罢。”

一边上前十分婉顺地扶过曹操,引他坐在正中榻子上,又从旁边侍婢手中接过一方锦垫,亲自塞在曹操背后,让他坐得舒服些,再奉上一盏热腾腾的蜜浆,这番体贴下来,曹操的脸色果然是好了不少。

织成在一旁默不作声地观察这一切,心中感叹一声:终究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这样尴尬的场景,不过是微微一笑,几句言语,几个动作,便揭了过去。

便是自己,此时也不能重提先前之事。

众人皆重新见礼,各贵妇要拜见曹操及曹丕,二人随从的诸人也不免要向卞夫人和织成见礼,不少官员的夫人正在阁中,也含羞上来见过其夫君,又或是别的通家之好,一时欢声笑语,好不温馨。却不见曹氏其他兄弟,连曹植也不见踪影。不知是否出于曹操夫妇的意思,总之些时阁中真是一片和谐。

不过织成没有看到多少熟悉的面孔,当中也没有曹丕的属官,倒多是一些勋贵之类,其中不乏所谓的簪缨门第后人,如杨氏、何氏等。看来曹操的路线一贯是用这种夫人主持的内宴,来缓和各世族门阀、勋贵元老与他的关系。只是奇怪的是,既不见杨修,也不见何晏。杨修倒也罢了,只是何晏昔日总算是有交情的,但自织成入邺都后,一直没有他的消息,她碍于身份,也不能主动去见他,但心中实在纳闷。

织成自然也上前拜见曹操。

她有数日未见曹操,但见他比其之前在温香殿所见,又憔悴了不少。心知按照另一个时空所记载的历史时间,他最多也只有几年的寿数。再看他这种憔悴,不免心中倒多了些同情,加上终究此时他是便宜公爹,行礼时也就多了些真情实意。

曹丕看在眼里,只道她全是看自己份上才如此,不仅心中更暖。曹操何等敏锐,对织成的性情也颇为了解,此时也不由得放缓了语气,问道:“你今日这银红衣色倒是很配朱颜贵,来了这许久,你阿母难道不曾赏你一朵?”

织成还未说话,卞夫人笑道:“正是等公主和阿崔摘花回来,便要送这阁中美人们一人一朵,簪在髻上,也作个赏春之趣呢。”

崔馨却先捧着那盘放有“朱颜贵”的茶花,先奉给卞夫人,轻声细语道:“儿妇先伺候阿母簪一朵罢。”

卞夫人神情更是柔和,笑道:“还是阿崔孝顺。不过你素来端,这朱颜贵,你簪着比我这老妇可要适合多了。”伸手拿过一朵,先给崔馨簪在了髻上。

旁边卞夫人的近身侍婢,是个身量长条、容貌丰艳的女子,笑道:“女君的儿妇一番孝心,女君也不要辜负才是。”

伸手从崔馨手中接过那朵茶花,将其簪在了卞夫人发间。

时下习俗,称女子品级之前,往往加上娘家姓氏。如织成自己,也被称为甄夫人。偏偏崔馨的母亲被冠以崔夫人的名号,崔馨此时也被卞夫人称为阿崔。

不过是再三强调其门第罢了。

而这侍婢虽是近侍,但若不是洞晓卞夫人的心思,又岂会主动接过崔馨手中花朵为卞夫人簪上?

无非是盘中只有三朵朱颜贵罢了。眼下只有一朵,可是这阁中身份贵重的,又不止有织成一人。旁人不说,便是临汾公主,虽实际上颜面不及织成,但论身份而言,却是该比织成更应簪得最后一朵“朱颜贵”了。

临汾公主目光闪动,已落到了这朵“朱颜贵”上。

织成对这种暗里机锋简直懒得再理。

方才她出言犀利,料想此时也没人敢再欺上脸来。所以对于卞夫人与崔馨之间雍雍穆穆的情形,便似全然未看到般,只是转头过去,恰好对上曹丕的目光,便对他嫣然一笑。

果然只听崔夫人笑道:“公主素来最喜这朱颜贵的,听说公主又精于莳花,夫人这里的茶花,费了公主不少心血。这朵朱颜贵么……”

临汾公主好容易调整了脸色,对着曹操勉强一笑,道:“夫人早就说啦,今日剪下的朱颜贵中,自然有一朵是给我的。”

卞夫人笑得十分慈爱:“你费了这许多心血,我岂能不给你簪一朵?”

言毕招了临汾公主过来,亲自也为她簪上了最后一朵朱颜贵。

这才仿佛想起什么般,向织成微笑道:“总是她们忘了还有你,竟只剪了三朵。无妨,稍后便让丹朱再去剪一朵来。”

丹朱便是她近身的那个侍婢。

曹操眉头微皱,他哪里看不出这些女人们的暗潮汹涌?方才问话织成,便是想缓解气氛,没想到卞夫人竟不理会,心中虽然厌烦,又多少要给卞夫人颜面,便将接下来的话语咽了回去。

织成觉得好笑。

在这些贵妇人看来,被地位最尊、又身为家姑的卞夫人这样当众的忽视,无异于奇耻大辱吧?可是她根本不在意。一朵茶花罢了,簪又如何,不簪又如何?反正她打定了主意,谁要是开言折辱,她必要反击。但这种不痛不痒的针对,她还是保留些力气罢了。

忽听曹丕道:“昔日阿宓在洛阳时,廊下种了不少‘朱颜贵’,她着衣虽喜艳朱,对簪花恰是不爱此色。”

织成一怔,想:“我在洛阳时虽也养过不少茶花,甚至十分刻苦地向阿茱学会了认识茶花,但朱颜贵这种花,连史万石那般豪富,家中也未曾有几株,我如何会有?还有‘不少’?”

但夫君大人这般说了,她总不会拆台就是。

却见崔夫人眼珠转了转,道:“倒没听说甄夫人竟有这般能耐,这朱颜贵可不是谁都有的。”

“我有。”

曹丕淡淡道:“便送了几株,不料她竟不喜欢。”

阁中空气,忽然再次凝住。

崔夫人脸色涨得通红,张了张嘴,却不敢再说,崔馨也低下头去。

曹丕亲自背书,谁还敢置疑?

他身为卞夫人的儿子,有几株朱颜贵又有什么稀奇?况且以他的身份,他说有,便是有。便是崔夫人甚至卞夫人自己,也无法置疑。

临汾公主忽然冷笑一声,道:“那时都说甄夫人死于邺宫大火,没想到却在洛阳逍遥养花。”

阁中空气,几乎可以用凝固二字来形容了。

这阁中之人,对于织成所谓的之前来历,自然个个都十分清楚。但一个个也讳莫如深,只当织成这一段邺宫失火之后竟去了巴蜀的经历背后,是毫无一丝隐情。除了临汾公主,只怕也无一人会提到这些事,正如卞夫人的歌妓出身和汉天子的被挟无权皆是众所周知,却不会有谁提起一样。

“那时?公主说的是哪个那时?”

织成目视临汾公主,淡淡道:“我到现在,于洛阳尚有织坊。便是明日想去,也就随时去了。公主为何就肯定邺宫大火那段时间?莫非公主对那场大火,一直是耿耿于心么?”

真是不言则罢,一言杀人。

曹丕按了按额头,以掩住嘴角一闪即逝的笑意。谁不知道曹操是不欲提到那场大火的?临汾公主更是因此还受过惩罚,如今一时怒火勃发嫉妒攻心说出来,忽然意识失言,不由得脸色陡变。

曹操额上青筋隐隐跳动,织成在心里想,这一点两父子颇为相似,估计下一刻就要抓狂了吧?

还是卞夫人,似乎没看到曹操阴沉的脸色,笑道:“余下盘子里的花,你们便分了簪罢。”又向曹操道:“妾前几日看了铜雀台中的伎班歌舞,一时兴起,也编了几支新舞,不知魏王肯赏看否?”

面对这样一张温柔姣好的脸庞,曹操终于脸色稍霁,青筋也渐渐平息,点了点头。

卞夫人却似是颇有歉意地看向织成,笑道:“甄氏既然不喜欢朱颜贵,我那如意阁中,还有一株好花,乃是绝世珍品,名为洛神绿波,不如就烦临汾公主却剪一朵来,为你簪上可好?”

她这样的态度,却将方才的剑拔弩张又消散冲淡了。织成不得不承认,这位卞夫人当真是个灭火高手。她挑起火焰,又能将其浇熄,但无论如何,都给人添堵,偏偏你还不能指责她做得不对。盖因其面面俱到,哪怕砍你一刀时都如沐春风。

不过,洛神绿波……

听名字便知这花颇为名贵,更何况还有临汾公主不加掩饰的气恼表情作为注脚。

织成起身正要谦辞,曹操却缓声道:“你阿母想得周到,那洛神绿波,原是我当年征乌桓时在柳城所得的野生异种,经培育而成,比这朱颜贵还要名贵得多,确无凡俗之态,无愧其洛神之名。”

织成听到洛神、柳城、乌桓等关键字后,不由得看了一眼曹丕,曹丕仍带着笑意,神情却似是有些恍惚。

前女友的心结嘛……

织成隐约觉得有些奇怪,却一时想不起哪里奇怪。

只听乐音悠扬,却是一队乐师并舞伎等人正款步走上青台,正向阁中而来。这么冷的天,那些舞伎们还是轻纱飘飘,面上带着十分职业的笑容。织成只觉得今日这个赏春之宴十分无趣,向曹操和卞夫人行礼道:“如何敢劳烦公主?儿妇素爱静,也未必定要簪花。”

卞夫人笑得更是慈祥:“去吧去吧,哪有年轻女郎不爱花的?公主喜爱茶花,阿母的这些茶花一直烦劳她在照料,如意阁的人她也都熟得很。那洛神绿波,今年是第一次开花,如今天气寒冷,万不敢离了如意阁,到了明年之时,便能在这青台之上来观赏了。”

又听卞夫人一派长辈模样,却将与临汾公主的亲厚毫不掩饰。然临汾公主毕竟为公主,卞夫人今日身份,自不会向她认小伏低以臣妇姿态相处,但碍于君臣名份,临汾公主对卞夫人的顺从又易引起关于权臣跋扈的非议,所以卞夫人用了非常巧妙的方式,便是言语之中,总是将临汾公主当作一个晚辈来照料。当然临汾也很聪明地配合了,贵妇的世界啊真是太麻烦……

织成料到如意阁是卞夫人的花房之类所在,卞夫人尚且要注意世人的看法,她又如何能大剌剌地让临汾公主为她专门跑一趟?索性道:“既如此,儿妇因性情鄙陋,并不通晓音律,也不必在此观看歌舞,便随公主去如意阁罢。花朵之美,正该长留枝头,怎忍心以它凋落,换我髻间片刻艳光?只是观赏片刻,也是好的。”

言毕向卞夫人行礼,又含笑看向临汾公主,道:“公主先请。”

临汾公主似是没有想到她竟是要跟过来一般,瞪了她一眼,也向卞夫人行了一礼,不情不愿道:“芬儿就先告退了。”

卞夫人似乎也有些意外织成的坚持,但也只是笑了笑,挥手示意二人离开。

“你!你为什么要跟我来?”

刚走下青台的石阶,临汾公主便挥手令自己的侍婢与辛苑却远远退开,气恼地盯着织成,道:“你又不懂茶花,去如意阁作甚?”

她瞪了织成一眼,又道:“你此时回去,也还来得及!”

“我不回去,那阁里的人,除了子桓,我一个也不喜欢。”

织成十分直截了当地答道:“我宁可和你在一起,去看看我从没见过的茶花。”

“你……”

织成抬起头来,看到辛苑和临汾公主的侍婢,遥遥地站在一株樟树下,辛苑的目光,与织成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两人交换了一个淡不可见的笑容。

临汾公主终于一跺脚,扭头就走。她梳着被称为剪氂帼的高髻,这里的帼,便是所谓的“巾帼”,也就是假发髻。不过和一般的假发髻不同,一般的假发髻是在本身头发的基础上增添一些假发编成的发髻,而帼则是一种貌似发髻的饰物,多以丝帛、发丝等制成假发,内衬金银所制的框架,用时只要套在头上,再以发簪固定即可。临汾公主的髻帼之上,便插了十余支各色簪钗,十分华丽,这一扭头,几乎将其中最长的一根钗上串珠,甩到了织成脸上。

显然她真的是相当气恼。

织成悠然跟上去。

隆冬的空气相当湿润,尤其是在植被这么好的宫院之中穿行。沿着碎石铺就的小径往前行去,两边是各种嶙峋的湖石,石间常见一泓碧水,缓缓穿过石隙桥间,往下游流去,又被掩映在草木之中。

这样的布置颇有山野之气,又不失疏朗大方,织成本能地觉着,一定不是卞夫人的手笔。二人出行,自然也有舆车相随,只是临汾公主在前面气冲冲地走路,侍婢们与舆车只敢远远地落在最后,辛苑自然也不好隔得太近,只有织成悠闲地走在当中,观赏山水,颇觉乐趣。

临汾公主忽然停住脚步,回头咬牙道:“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我为什么要讨厌你?”织成有些好笑地反问道。

“因为……因为曹子桓……”临汾公主咬了咬娇嫩的红唇,或许因为她的容貌甚美,牙齿洁白如贝,这样的动作,倒更增添了几分女子独有的稚气和娇美: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直都要嫁给……嫁给他……”

她终究还是个年轻女郎,这样的话要说出来,即使是私下里,也是用了相当大的勇气。好容易说出来,颊上已经浮起了红云。

“想嫁他的人多了,我都去讨厌吗?我没有时间。”织成坦率的回答,令得临汾公主脸色更红,这次却是气恼所致:

“知道本宫为何讨厌你么?就因为你这该死的自大!”

“……”

“你,甄氏!你出身本就不高,又非嫡枝,还落入了织造司为奴,你在整个邺城又算得了什么?恐怕连我身边的侍婢也比你高贵!可你为何总是这样一副自大的模样?本宫是大汉的公主,可是你从来就不曾尊重过我!还有卞夫人,甚至是皇后……”

“公主此言,妾实在不明。依妾想来,似乎每次礼仪周到,从未有失。”

织成微笑的辩解更激怒了临汾公主:“礼仪?你以为本宫看不出来?你仗着那些男人都喜欢你,你……”

“公主慎言。”

织成脸色沉下来:“难道公主讨厌我的原因,便是因为那些男人都不喜欢你?”

临汾公主一时气结,狠狠地瞪着织成。她今日妆容精致,汉时已经很注意眼妆,以淡淡的霞红色,在眼角晕染出娇俏的飞挑效果,即使是瞪着人也有几分妩媚。

“公主,如果你真如你自己所说,你是大汉朝尊贵的公主,那么你应该不会在意那些男人的态度。如果心底光明自生,又怎会想着与米粒之珠争辉?”

织成淡淡一笑:“既然公主都说到这个地步,我也就跟公主明说罢。我对公主也好,卞夫人也罢,甚至是皇后,必会以礼待之。若是得寸进尺,我亦不会束手待毙……昔日邺宫大火,公主难道忘了么?”

临汾公主咬紧了下唇,不由得退后一步,手抚上旁边石栏,又触电般收了回来。

“至于子桓,他有他的想法,他喜欢谁,不喜欢谁,也有选择的自由。当然,我喜欢谁,也有我的自由。”

临汾公主露出迷茫之色,喃喃道:“自由?”

“对啊。自由。公主不是问我,为何不对你们发自内心尊重么?其实我尊重每一个人,但是公主你们要的,不是尊重,而是敬畏驯顺。那样,就不是自由了。”

织成微笑道:“当然,自由是要付出代价的,对不对?”

一言未了,她忽然疾跃而起,一把摁住了临汾公主,随着尖叫声,两人重重地往前俯冲,趴在了地上!

嗖嗖嗖!

夺夺夺!

水流潺潺,不时便有小桥飞跨其上。她们此时正伏趴在一处桥面之上,两面皆是石栏,那些箭枝从旁边射来,有几枝便撞上了石面,在尖利的镝声里,留下淡白的印子,并四溅的火星。

辛苑的厉喝之声,连同侍婢们的惨叫声,从后方传来。单是从箭枝的密集度,织成便能判断出来,她们已被拦阻在那里,一时之间,根本无法上前救援。

织成说起来是赴自己翁姑所举办的宴会,自然不可能带上许多的侍卫。杨虎头等人也是送她至青台后便在专门的地方歇息,此时跟临汾公主前往如意阁,自然也不会大费周章,令随从如云。谁知就在这个时段,竟然在此处遇剌!

临汾公主发出尖锐的惨叫声,若不是二人隔得近,织成几乎要以为那箭枝已穿透了她的身躯,否则如何这般惨烈?

她猛地捂住临汾公主的口,低声叫道:“住嘴!我们快跑!有人过来了!”

临汾公主惶然抬起头来,颤声道:“有人?是不是救我们的……啊!”

幸得织成将她的头摁得及时,但一根箭枝还是凌空射至,堪堪地穿过那高高的帼髻,随着临汾公主的尖叫声,两根钗簪应声而断,帼髻也有大半头发散落下来,十分狼狈。

她不由得叫起来:“我的发髻……”

“逃命要紧!”

织成耳目灵敏,早就听出奔来的脚步声疾而沉,带着笃定的杀气,与那种仓皇奔来相救的脚步声绝不相类,无疑正是与这发箭者是一伙的凶徒。

此处既是卞夫人的青台,都有剌客可以混入,足见其并非寻常蟊贼。虽不知为何会突然攻击自己与临汾公主二人,但既是攻击,便不会无功而返。这样紧急情况之下,织成一人逃走倒并不难,难的是此时还多了个临汾公主。

她顾不得许多,一把从临汾公主头上扯下那帼髻,又扯块帕子将其散发草草一裹,喝道:“快走!”

雪光一闪,却是她手中多了一柄短剑,当空砍去,将一枝飞向临汾公主的箭枝砍成了两截!

临汾公主足下一软,几乎要跌在桥面上,只觉拿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纤长雪白,却坚如铁箍般,箍得手腕子生疼,偏有一股大力,拖着她几乎的打着跟头往前飞奔,那断了的箭枝落在后面,虽剌眼却也飞速远去。

“去……去哪里?我要回青台!那里……”

这里说的青台,便是主殿那边,那里有曹操,有卞夫人,有曹丕,必不会让这些歹徒作了恶去。

“你去得了么?”

织成的冷笑在头上飘过,临汾公主只觉自己身躯忽然凌空飞起,尖叫声中,重重摔了下去!

与其同时,她听到刷的一声轻响,空气中迸出腥甜之气,有几滴湿热的东西,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她本能伸手去摸,看到指尖一抹殷红血痕!

差点又要叫出来,且胸口也一阵翻江倒海。眼前雪光闪动,锵锵利响声中,眼前几个身影,已打作一团。

是甄氏!

她满手是血,吓得呆坐在那里。

怪不得甄氏方才将她掷了出去,还以为是要借机对她起了杀意,没想到却是在救她!那几个歹徒终究是追了上来,甄氏将她掷开,自己却拦了上去……

“往南边跑!辛苑在那里!”

是甄氏在厉声喝叱。雪亮的剑光,不时划破冷暗的长空。

辛苑?是了,那个总是木着脸,跟在甄氏身后的女子。也有人在后面嘀咕,说这个辛苑长得很像当年在凝晖殿公然谋剌天子的那个女剌客,但是曹氏父子都不说,谁人还敢当面说出来?

她在背后也没少因这事痛骂甄氏是奸佞小人,置天家尊严于不顾,庇护如此恶女,却没有想到,有一日她也要靠这“奸佞小人”与“恶女”庇护性命。

不知何时,泪已流了下来,满脸都是,也不知是怕,还是急,或是别的什么复杂情绪。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留在这里,给甄氏添乱,只抹一把脸,便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就跑,忽听背后腾腾脚步声响,有人在闷声喝道:“不能让她跑了!主人说一个也不留!”

一个也不留?

仿佛头顶上一个炸雷,临汾公主惊骇得腿都麻了,只这一延误,脚下又慢了几分,那脚步声便近在耳边!

忽的头皮一紧,不知是谁已一把握住了她的发髻!

临汾公主不由得尖叫起来,叫声扭曲,听起来简直不象是人发出来的声音。然而她的挣扎根本如草芥般微不足道,但觉寒风飚然,一道寒亮的刃光当头斫下!

嗖!

一声弦响!

又是一蓬腥气在身边迸开,噗的一下,连她的衣裙都被染得腥红一片!

一具身躯砰地倒下,几乎要砸着她衣下的双足。是个黑衣蒙面的男子,一身黑衣,只是此时胸口处有深色湿渍很快泅开,那里露出一枝小小的尾羽。

临汾公主再也忍受不住,一膝跪倒,大口大口地呕了出来!

忽然有人拉住了她的手!

临汾公主惊得往后倒去,一个熟悉的声音却响起来:“快跟我走!”

是甄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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