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月只安静看着她,任由她捧着脸,睫毛一点点垂落下来,脸颊苍白的颜色并未消退。
“对不起,”千翎满脸歉疚,“我最近……我最近上火,老容易流鼻血,突然这样肯定吓到你了……”
走着走着旁边的人突然像个喷泉似的喷血,是个人都得吓坏吧……?虽然他是小月,血什么的应该见怪不怪了,不过看神情确实是吓得不轻。
轻抿的唇线越发紧了,他只缓缓抬起睫毛看着她,声音沙涩:
“你还要瞒我?”
她愣住,嘴唇动了动眼里渐渐流露了一丝惊讶,看着他清澈如镜的眼睛再难说出一个字。
半晌。
“你……你怎么知道的?”结结巴巴的声音像蚊子嘤嘤,低低响起。
她只告诉了大叔的,可大叔又不知道她跟恶魔族的人一起,更不知道她跟小月认识啊?到底怎么传到小月耳朵里的……
他抿着唇没说话,缓缓松了手别开脸去。
“小月,我不是故意瞒你的……”千翎裹着被子凑过去,“这种事你要是知道了,肯定不同意,肯定会骂我,还会生气……”
她戳戳他紧绷的脸,低声嘟囔:“就像现在这样。”
他垂着睫毛不搭理她。
千翎厚着脸皮又凑近了点,拉一拉他的袖子,像只小狗可怜又讨好地摇着尾巴。
澜月看着她裹着个被子可怜兮兮朝着他笑,脸颊苍白嘴唇还泛着紫,心一软隔着被子抱过人放回枕头上,没好气看着这张笑脸:
“睡吧,以后别去了。”
千翎正朝他笑,听了这话愣了愣,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了起来又痛得龇牙咧嘴:
“我我……不行,我答应了狐族长要……”
“我说够了!”声音愠怒。
她动作一顿像被闪电劈中,呆呆看着他冰冷严肃的神情,微微揪紧了被子,红红的眼圈显出几分委屈可怜:“小月……”
一着急一气恼话脱口而出,他怔了怔,却话一出口已后悔。
“再继续下去……会死的。”
低低的声音透着轻颤,他眼里空洞无神,低声自言自语。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这样的恐惧早已不是第一次。
从爱伦伊斯处刑的消息传来,到处刑台上争分夺秒摧毁那冰玉十字架,抱着失去双翼浑身冰冷的她回到忘生,树屋里三日三夜不眠不休的守候照料,逐一将她几乎遍布全身触目惊心的鞭痕涂上药膏……
从此那样战栗的恐惧感再没远离过他。
如果有一天……
这世上没了你,
我要如何再活下去?
只这么想一想,已经耗空了所有气力,仿佛被人按入了深海里,再难以挣扎呼吸。
我不怕死,却怕你死,怕这世上从此没了你。怕睁开眼只剩下黑暗相伴,生命里再没有那个人的笑容,那个人的拥抱,那个人的呓语……
翎,我怕你。
最怕你。
“死?”千翎裹着被子坐在床上望着他,眨了眨眼,“什么死,为什么会……”
白皙手指轻轻抚上额心。
“最近不要再动羽赐。你没有羽翼,羽赐原本就是侥幸留存下来,透支过度会有生命危险,知道吗?”
她像是明白过来,缓缓点头:
“所以……我是因为羽赐透支过度,才会突然流鼻血晕过去的?”
他微微垂下睫毛:
“是我的错,没看好你。”
千翎看着他眼里的自责,胸口忽然闷闷扯着疼,握过他微凉的手摇了摇:
“没有,不关小月的事,是我自己逞能不注意,还害你们担心……对不起。”
他坐在床边看着她,微微垂下睫毛,一手被她握着,另一手扶过人躺回枕头上,掖紧了被褥。
“小月,我不会死的。”
她凝视他,声音很轻:
“我还要去找小羽,还要看着小若和小果长大,看着小月整天冷着脸动动手指就能耍帅……看着你们都好好地找到各自的归属。”
“在那之前,我舍不得死掉。”
“所以……”
手指轻轻裹紧了他微凉的手,她睡在枕间眨了眨眼:
“不要生气了,笑一笑好不好?我喜欢看小月笑,小月笑起来最好看了。”
晨光朦胧,裁剪出床头的身影。相握的手传递着彼此的体温,她苍白着脸冲他眨巴眼的样子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嗯。”
睫毛垂落,风拂动着长发,他唇边缓缓弯起一抹弧度……
像春天的微风,路过山头,吹开了一树繁花。又似冬日陨落的飞雪,簌簌潇潇将世界铺得皎洁纯白……
竟能美得如此惊心动魄。
千翎看得呆了,脸颊微微染上了红晕,半晌也笑起来,紧紧握着他的手。
不管怎样,不论怎样……
小月,我从来没说过。
有你在真好。
“只是,还有很多人没有修正过来,”她有些沮丧垮下脸,“我不继续的话,狐族长会赶他们出去的……”
“不会。”
“怎么不会,你怎么知道不……”她顿住,惊讶地抬头看着他,“小月,难道你……”
“安心睡吧。”修长手指透着微凉,揉了揉额前的栗色头发。
他殷红色的眸子里洒落着睫毛的清浅碎影,侧脸轮廓晕在越渐朦胧的晨光里,连发丝也镀上了金色。
“没有人会被赶出去,我保证。”
她定定看着他,缓缓点头。
她相信小月,小月这么厉害,这世上没有他做不到的事。
“……做什么?”
澜月看着她安下心来朝被子里缩了缩,又握着他的手翻了个身,裹着被子像只毛虫蠕动着朝他蹭过来,有些不明所以。
“小月,”千翎裹着被子像只肉嘟嘟的毛虫,仰脸望他,握着他的手摇来摇去,“我想听你讲故事。”
“我不会。”
“会,你肯定会的。小时候爷爷跟我讲过很多故事,关于天使的,伽兰黛尔的,还有其他的。但是爷爷肯定没有小月知道的故事多,三百年前你去过那么多地方,肯定遇到过很多有意思的事,对不对?”她握着他的手使劲摇了摇,半威胁半可怜,“我以前都给你讲故事呢,现在该你讲了。”
他看着这蹭到他身边找了个舒服姿势蜷着、一脸耍横模样的家伙,有些无奈,伸手轻轻托起她的头枕到自己腿上,手指轻柔将压着的发丝理出来。
“想听什么?”
“什么都可以!”她枕在他腿上又蹭近了点,一双星星眼眨巴眨巴,期待地望着他。
小月讲故事啊……第一次啊……好期待,这平时沉默寡言的家伙讲起故事来会是什么样子呢?
“从前,有一个……”
“这种开头好俗气。”她小声提出意见。
他接受意见:“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
“……”
算了,她选择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