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叔苹见沈令玥泪流满面的疾步走来,吓了一跳,边给她擦泪问道:“这是怎么了?”
沈令玥哭道:“表姐,姑母不要我了。”
她总共只认了两个姑母,其中一个还是公叔苹的母亲,此话一出,公叔苹就知道是哪个姑母了。
她惊讶的问道:“你和十一姨母吵架了?”
沈令玥摇头又点头,哭着说道:“她生我气了,可我也不知道哪里做错了。最近几个月我一直在家静养,只昨日父亲命人送来了两匣南珠,我给她送去了一匣,当时见她也挺喜欢的,不知怎的,今日就带着南珠来我家和我决裂了。”
公叔苹道:“她有说什么吗?”
沈令玥想了想,连忙回道:“姑母说我家是周朝新宠,她家是唐室旧臣,这是什么意思?和朝堂有关吗?可是宗平都出门快两个月了呀。”
公叔苹拍拍她的手,拉着她坐下,安慰道:“好了,你莫要急,我给姨父写封信,很快我们就知道原因了。”
在沈令玥的催促下,公叔苹很快写好信,叫来侍从仔细叮嘱一番,让侍从将信给李熠送去。
侍从走后,公叔苹见沈令玥颇有些神思不属,就笑着开解她:“你莫要担心,姨母就是这样的性子。她还曾跟姨父闹翻,拿着休书跑到我家让我兄长送她回金陵,被我母亲骂了一顿,在我家住了两日,最后自己想通了,又挎着包袱回去了。我母亲说她都是被惯出来的,骂一顿就好了,不管是什么事,哪怕是薛郎子的错,只要不是你的错,她就不该跟你闹。等事情理清楚了、她气顺后,让我母亲押着她来给你赔礼道歉。”
沈令玥回道:“我是做晚辈的,如何能让姑母给我道歉?只盼着能把事情说清楚,她不再生我气才好。”
约一个多时辰后,李景棠随着侍女走了进来。
他恭敬的向两位表姐行礼:“我父亲刚听说我母亲去了玥表姐家,就遣我来跟玥表姐解释,同时代我母亲向玥表姐道歉。”
说着他又向沈令玥行礼,沈令玥忙扶住他道:“表弟不必如此,将事情说清楚就好了。”
公叔苹也笑道:“就是,快说说是什么事情。”
“请大表姐屏退左右。”
公叔苹挥退屋中侍女,又让心腹在门外守着,李景棠这才言道:“我的叔祖父李慕道等众多朝中宰相重臣,被来俊奚构陷谋逆,昨日被抓了,母亲听说前来抓人的是千骑,因此才跑去玥表姐家发火。”
沈令玥越发不喜薛宗平做官了,她为薛宗平辩解道:“你表姐夫一个多月前就去剑南道了,现在还未回来,何况他也只负责千骑的日常训练,他上面还有一位当家的大将军呢。所以这事不是你表姐夫做的,你帮我向姑母解释一下。”
李景棠回道:“表姐放心,我父亲都知道的,他已经将我母亲禁足了,不会让她再去你家闹了,他也会向我母亲解释清楚。你也莫要因此与她有隔阂,待此事一了,我会去你家正式给你赔罪。”
沈令玥摆手道:“这倒不用,跟姑母解释清楚,不要让她因此恼了我就好。还有,就不用给姑母禁足了吧?她会不开心的。”
李景棠笑道:“此事我父亲自有分寸。”
公叔苹笑着推推沈令玥,让她不要纠结此事,沈令玥这才作罢。
公叔苹问道:“表弟,李公那边可有营救之法?”
李景棠回道:“我父亲和大表哥已经在四处托人了,但叔祖父被关在丽景门内的推事使院,里面来俊奚一家独大,只听命于圣人,所以能做的很少,最多就是多找些人上书陈情,多半起不了什么作用。”
公叔苹继续问道:“最坏如何?最好如何?”
李景棠回道:“最好的是如年初狄公那样,被免去罪责,或贬官或免职;最坏的结果就是如其他家一般,被夷族灭门;若叔祖父主动领罪,或能保全家族。”
公叔苹问他们都找了何人,李景棠大致说了,她皱眉道:“你们找的人都不顶用,现在能在圣人面前说上话的也就那六七个人,你们是一个都没找。”
李景棠尴尬的回道:“武家恨不能落井下石,自然找不得,薛师是来俊奚的靠山,也找不得。”
公叔苹回道:“那不是还有紫微公主吗?”
李景棠犹豫道:“紫微公主不是说不喜参与朝堂之事吗?她现在又嫁入了武家,怕很难说动她。”
沈令玥想起紫微公主和薛怀璧在九洲华池说的话,她心中应该是向着李氏的。
“不试如何知道?”公叔苹起身道:“好了,表弟,你回家去吧,我去公主那里探探口风。季琮,你呢?现在回家吗?”
沈令玥见天色还早,便道:“表姐,我在这里等你消息吧。”
李景棠觉得很不好意思:“本来无玥表姐什么事的,却还是被我家牵连进来了。”
沈令玥回道:“一家人何须说两家话。”
李景棠起身向公叔苹行礼:“那就辛苦大表姐了,有没有消息都请派人到我家说一声。”
“放心吧。”公叔苹拍拍他的肩,对沈令玥道:“别看咱家表弟年纪小,现在也能独当一面,出门做事了,比你姐夫当年强多了。”
沈令玥也笑着点头,宗平十三岁时好像只会吃闲醋。
李景棠走后,公叔苹换了件衣服赶往公主府。
见到紫微公主后,她先笑着将姨母和表妹的这桩公案当做笑话讲给紫微公主听。
紫微公主听完,不等她再开口,就捂嘴笑道:“你倒是会打官腔,说了那么多,不就是为了让我去关说吗?既然你表妹也牵扯进来了,何不让她去求薛师,这样保管能成。薛师打算重用薛阿瞒,这点好处还是愿意给的。”
公叔苹回到家中,没有将紫微公主说的话告诉沈令玥,只道紫微公主不肯帮忙。
等沈令玥走后,她回到娘家与长兄商议此事,公叔虞赞她处事得当,若薛宗平在,让他去向薛师求情倒也无妨,但他现在不在,如何也不能让沈令玥去,所以此事还是要瞒着她。
沈令玥回家后依然坐立不安,想到表弟说的可能会被夷族,更加担心,第二日她又跑到陈家,向公叔苹说了她的担忧。
公叔苹耐心开导她:“若未有实证且未牵涉到皇室李家,多半不会夷族。”
只是说是这样说,公叔苹也开始忧虑起来,之后,二人便四处打探消息,得了最新消息后就坐在一起唉声叹气。
一日,陈家那边有客,公叔苹作为管家娘子要接待客人,沈令玥就早早的回家了。她先去看了正在午睡的女儿,见她未醒,就独自一人到花园中散心。
最近,她如乡下人进城一般,了解了许多朝堂之事,知道最近几年诬告盛行、冤案累牍,只是洛阳就有成百上千个家族获罪,但凡和皇室李家沾亲带故的都难逃一劫,更不要说皇室了。现在朝堂几股势力角逐,有一心拱卫皇权的薛怀璧,也有一心谋求太子之位的武家,还有旧朝皇室宗亲李家,而更多的则是如她两位姑母家一样,不参与党争,一心做事的社稷纯臣。
沈令玥想到此处,长叹一声,望着簇拥的朵朵秋菊思索,若薛怀璧是来俊奚的靠山,李公之事还是需要求他。
“你干什么!”
沈令玥突然听到白芷的声音,她绕过青藤,看到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抱着白芷强吻。她立即厉声呵斥:“大胆!放开她!”
胜遇这才放开白芷,见是沈令玥,笑着向她行礼。
沈令玥上前一步将白芷拉至身后,对胜遇道:“滚,以后不许再进内院!”
胜遇抬头冲白芷咧嘴一笑,转身离开。
沈令玥二话不说,拉着白芷怒气冲冲的回到芙蓉院,见廊下坐着侍女,吩咐道:“去告诉景天,带人把好各处的门,外院之人不许随意出入内院。”
侍女忙起身去找景天。
沈令玥拉着白芷走到房中,她在房中来回度步,越想越气:“气煞我了,等阿瞒回来,我就告诉他,让他把胜遇打发了,不行,我现在就让景天将他赶走。”
白芷拦住她,忍住羞意劝道:“大娘子,不可如此!”
“为何不可?”沈令玥拉着白芷,追问:“你告诉我,他还对你做了什么?”
白芷摇头。
沈令玥看着面前这个单纯的姑娘,想到这些年她的陪伴,她心中怒火更盛:“真真是无耻之徒!不行,我去找表哥,看能否将他治罪!”
白芷死死抱住她不让她走,求道:“大娘子,你不是说要让我嫁人吗?我嫁他就是!你莫要去告官了。”
沈令玥低头斥道:“如此狂妄之人,有什么可嫁的?我给你找个更好的!”
白芷回道:“再好的我也要不起,我就嫁他!”
沈令玥甩开她,冷声质问:“那你告诉我,他有什么好的?”
白芷反问:“那你说,薛郎子有什么好的?”
见沈令玥脸色大变,白芷继续犟道:“好与坏都是我的事,你莫要管我!”
说完,白芷推门而出,沈令玥看着哗哗作响的门帘,气得直跺脚。
黄昏时,白芷红肿着眼睛进来,见沈令玥在坐榻上躺着,什么也没盖,她暗骂一声侍女不尽心,转身走入内室,拿出一床锦被为她盖上。
沈令玥被惊醒,见是她,伸手推开被子:“我还在生你的气呢,你走开。”
白芷隔着被子轻轻压在她身上,笑道:“我偏不走开,你能如何?”
两人像孩子一样赌气,在坐塌上拉扯角逐,谁也不让谁,直到她们意识到这样很幼稚,又相视一笑,滚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