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日本商会的大门刚刚打开,一小队人小跑着出来,站在商会门外。
里面开出了一辆车,车窗用白色窗帘挡住,外面的人看不见车里的情形。
轿车离开使馆街后就往天津饭店的方向开去,车速不快,跟在车后面的一队人小跑着就能跟的上。
轿车在大门已开的天津饭店门口听着时,周围的人自觉的避开了与轿车的距离,几乎所有人看向轿车的目光都带了积分探究,几分嫌恶。
车头上插了两面日本国旗,这是外交官的车,天津饭店就算是津门一代名流的集结地,这大使的车还是少见的——更何况还是日本大使馆的车?
在这里的多是一些见过世面的人,有日本人出现的地方,总没有什么好事。
这个他们都很清楚。
待轿车后面跟着的人都到齐了,才有人打开车门,一个男人从车里出来,穿着一身灰色西装,内衬的白色衬衣很挺阔,这人金发碧眼,竟然是一个欧美国家的人,而非日本人!
“科恩斯先生,欢迎您到来。”外国人刚刚出了轿车,就有一个管事模样的的人迎了上去,管事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那外国人很是傲慢,鼻孔朝天地瞟了管事一眼,率先便进了天津饭店。
他被人迎进早已准备好的包厢,却以外的发现,包厢里除了两个候在一边的少女外,再没有其他人了。
科恩斯身边的人脸色都变黑了,看着跟过来的管事,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时间是你们定的,这时候人呢!”
管事浑身一抖,脚软的都要站不住了,真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绑了夫人和小少爷,老爷快四十的年纪可算是有个儿子,偏偏在这时候出事了!
这帮外国人的狠毒他都看在眼里,可眼下这......老爷去赎人去了,家里还怕出了岔子瞒着玉家来的人。
他摸着袖子里的银票,临走的时候老爷把银票交给了他,说是交易由他负责。
可是道上谁不知道,军火交易最忌讳的就是中途换人交易,这其中的危险和不确定因素太多了。
他看了一眼科恩斯,发现他脸色并不好看,管事马上招手示意两个侍女过来好好招待客人。
只是,两个青春靓丽的少女并没有引起两个冰冷冷的军火贩子的关注。
科恩斯身边的男人只是拿出了一把枪指了指两个少女,女孩们立刻呆若木鸡,动都不敢动了。
“真是长见识了,没想到居然这么不重视这次交易,这两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也敢往这里带吗?”那人语气里带着嘲讽,看不起管事做事的不专业,太不严谨了!
就在管事战战兢兢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只听见一声轻轻放下水杯的声音。
“算了。”说话的正是科恩斯,他的声音有些阴柔,不硬气,却听起来让人发自心底的有些惊恐,“你有话要说?”
这男人长得很精致,眉眼深邃,五官如同雕塑而成,再加上隐秘尊贵的气度,即使是个外国人也让管事看得出来,这个男人绝对是个贵族。
毕竟他给人的感觉,和家里那位玉家人太像了。
他湛蓝的眼睛看着管事,他身边助理模样的人见他发话了也就退到一边。
管事把手里的银票恭恭敬敬地放在桌子上,才道:“科恩斯先生,这是之前商量好的价钱。我家主人有急事,怠慢了,实在是不好意思!”他匆忙说完这句话,就怕这两个德国人一个不爽就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了。
哪知科恩斯脸站都没有站起来,他身边的助理也只是不屑的笑了笑。
管事不明白了,价格是之前谈好的,就算老爷不来坏了规矩,但是这帮外国人总不至于坐地起价吧?
“阁下的意思是?”猜不透也就只能问了。
科恩斯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似乎那一摞巨额银票根本就是一堆废纸。
“我本以为王先生是这津门最有实力的黑道,有实力吃得下我手里的东西。”他说中文时逃不掉外国人发音不准的毛病,可是听起来却很沉稳。
科恩斯放下杯子笑了笑,才道:“看来是我高看了,这王先生也只是个市井混混罢了,还真是担不起这次合作。”
“你!”管事怒了,却见科恩斯身边的男人缓缓地抽出一把枪,也只能把火气压了下去。
整个天津的军火买卖都是王家的,这种规模可是连当年的金家都没有做到!
更何况,那批军火简直是卖出了天价,一百万现大洋,那是一般人能拿的出来的?这帮人居然真想坐地起价?
“先生说笑了,整个天津,恐怕也就王家能有那个实力和胆量能吃得下阁下的军火。”管事这时也不想小心翼翼的了,王家人自火炮王的名号打出去以后就再也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
科恩斯倒是也不生气,只是站起身拿过桌上的皮手套就打算走。
王家能出这么一大趣÷阁巨款确实在他的预料之外,还想着王家或者王家背后的人,知道他手里到底有什么东西才肯出这么大一趣÷阁钱。没想到,却只是拍了一个愚蠢懦弱的管家过来,根本就没有重视这次交易。
那自己手里的东西,自然就不能轻易地交易了。
科恩斯叹口气,那些东西来之不易,家里还指着能换上一趣÷阁巨额财富救急呢。
“科恩斯先生!你!”管事出声阻拦,脸都急红了。
科恩斯的助理转身倨傲地笑了笑,低声道:“对不起,王家却实不是这次的合适交易对象。”说完就不再理会管事,跟在科恩斯后面出去了。
时间正值七点五十分,一场本该在早茶完成的交易就这么突然结束了。
管事愤愤地撞上门,这外国人反悔地也太快了!
“先生,您为何不继续交易呢?这盒我们之前估计的并没有误差啊?”一出王家人的视线,科恩斯的助理便忍不住了。
他丝毫没看出来科恩斯有一分焦急的样子,这次冒险带东西出来,不就是为了一趣÷阁巨款吗?
科恩斯沿着走廊一直往前走,直到走到临街的转角处才停了下来。
他的面前有一扇红木雕花大门,雕花很细致,红木也是一整根红木,纹理优美,一看便知这门价值不菲。
“我们出来是为了钱。”科恩斯突然道,“如果有人出了一个连我都无法想象的价格,那我就自然会心动了。”
“可是......”助理忙伸手拦住科恩斯要开门的手,“先生,没有免费的馅饼,出价比王家还高,真的可信吗?”
科恩斯伸手勾勒着红木门上的雕花,缓缓道:“贵族之间是不会撒谎的,他是一个贵族,我也是。并且,这人是清王朝皇室的后裔。你也知道,中国东北一带总有人不安分,所以,他是需要我们手里的东西的。”他抬头看着助理,颇有自信地笑了笑,“我有预感,我和他会长期合作。”
助理依旧不放心,可是先生认定的事他又无法改变,并且,先生确实少有犯错的时候。
“先生,等在里面的那位贵族是谁?”
“他姓玉,叫做玉容周。”
红木门被轻轻推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方案几,一个男人正对着他们端坐在一方矮凳上,那男人手里端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紫砂壶,正往桌上的青瓷杯子里倾倒茶水。
阳光穿过玻璃和蕾丝纱幔洒在男人身上,让男人的一身白色长袍看起来有如会发出光芒一般。
之间他缓缓抬起头,眉眼间清俊的意味仿佛是用水墨画勾画出一般,只是在那双寒星一样的眼眸中有着无法忽视地英朗气息。
科恩斯觉得自己的心跳快了几分,一直以来东方的美人都是古典神秘的,他见惯了东方少女的韵味,却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中国男人如此的优美,真的就如中国人所说的画中谪仙一般的意境。
“两位来了,请坐吧。”男人毙了个手势,他的声音很沉稳,听起来也是韵味深厚的感觉。
科恩斯缓步走过去,坐在了男人的对面。
“我一看见玉先生,就知道你并没有欺骗我。你真的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中国的贵族。”
对方对他的赞美之词并不领情一般,只是伸手示意科恩斯喝茶。
“既然来了,那我就直说了。一千万外加一套宋代官窑五套瓷器,买下科恩斯先生手里的好东西,如何?”他说的是德语,卷舌音很是华丽流畅,这让科恩斯更加欣赏他了,这么一个男人,可是相当惊艳的!
他喝了一口茶,说不上来哪里好,在茶水里还能喝出来胡椒的味道很是奇怪。出于礼貌,他还是对味道古怪的茶水赞赏了两句,才道:“如此高的价格,可不是我手里的那批货能卖的出去的。”
“那些我还看不上。”男人拒绝地干脆,微微上挑的眼角似乎是天生就带着轻蔑和贵气。
助理对它的态度很不满,想说些什么,却碍于男人逼人的气场,只能一言不发。
科恩斯的眼睛瞬间亮了!
找对人了,这人真的知道自己手里的图纸!
他有意泄露了图纸的消息,也一直提防图纸失窃,现在总算是可以脱手了。而他,只用拿钱就好。再然后,中国华北这一滩浑水就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只见男人拖出来了一个箱子,箱子不大却极为奢华,紫檀木的箱子上勾画着细致的花纹,一颗颗珍珠镶嵌在檀木中,构成了几十朵洁白的花朵。
“这个小玩意就送给科恩斯先生了。”箱子一打开,里面是两摞厚厚的银票,还有一张鲜红的寄票,“寄票是北平端古斋的,凭着张票,就可以吩咐端古斋的人给先生取货了。”
男人说话时的语气太过轻描淡写了,就像那个精美的箱子不过是一堆破木头,一千万只是一趣÷阁零花钱,精美的宋朝瓷器不过是几个玻璃瓶一般。
“玉先生。”科恩斯皱了眉,哪有人这么交易的,他来之前准备好的一堆谈判技巧丝毫没用上。
却见对方突然笑了,如画般的五官很是灵动,可笑声里的嘲讽却让人十分不悦。
“科恩斯先生莫非不知道,一帮苏联特工早就盯上你手里的东西了吗?”他看着科恩斯,漆黑如墨的瞳孔仿佛能洞察人心。
“夜长梦多的道理,想必您也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