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馨的担心并不是杞人忧天,南京城的那起爆炸给她敲响了警钟,随着北元的灭亡和帖木儿帝国的臣服,古晨已经无力再挑动大明的边疆战争,因此肯定会把目标放在李云天的身上。
据林馨得到的情报,由于常年操劳古晨的身体并不好,这意味着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来策划针对李云天的阴谋,故而肯定会抓住李云天这次江南之行来做文章。
其实,林馨倒希望古晨在今天的公审中发动袭击,在如此多士兵的保护下古晨的人即便是使用了炸药也无法冲到近前来伤害李云天,她正好可以趁机将其一网打尽。
在林馨看来,古晨要想行刺李云天肯定会把炸药绑在那些手下的身上,也就是后世人们常称的“人体炸弹”,否则根本无法在现场士兵和差役的眼皮子底下把炸药带进来。
除非古晨有办法远程发射那些炸药,可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如今大明唯有神机营和骁武军火器营的火炮能做到这一,很显然古晨没有火炮,也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火炮运来临云县。
林馨猜得没错,如果古晨没有遇到陈光宗的话肯定会使用人体炸弹这一招,不过由于有很多士兵保护李云天所以他并没有把握能成功刺杀李云天,那些行刺者肯定在半路就被配备了弩弓和弓箭的士兵干掉。
陈光宗的出现可谓解决了古晨的一个难题,使得他可以把炸药用在刀刃上,只要炸开了临安县的城门那么届时陈光宗调来的倭兵和倭寇就会蜂拥而入,直奔李云天的住处,这样的话将有很大的几率杀死李云天。
此时此刻,古晨混在看热闹的百姓中冷眼旁观着堂审的进行,王禄相继传召了涉及赵德彰一案的人员以及证人、证供,使得案情的脉络清晰地展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起来有些匪夷所思,朝廷拨给临云县修建河堤的银两一分不少地从京城户部的国库中拨给了南京户部。
按照规定,南京户部要把这笔银子尽快下发给松江府府衙,松江府府衙将把它给临云县县衙。
可是,南京户部下发到松江府的修河银两只有原先的七成,三成的银两被南京户部私自扣下。
松江府户房收到修河的银两后又扣留了三成,从户房仓库中拨出去的银子只有原来的四成。
这还不算晚,等这四成银子在府衙的官员手中转了一圈后,下拨给临云县县衙的只剩下一成,另外的三成被大大的官吏从中贪墨。
赵德彰对此万般无奈,他为官多年深知官场的险恶因此唯有拿走那一成的修河银两,毕竟整修河堤刻不容缓他没有闲工夫与府衙的人在那里扯皮。
不过赵德彰也留了一手,只肯签收拿到一成银两的单据,这使得府衙户房的人非常不悦,认为其不识时务,要知道临云县以后获得的拨款和拨物都是由松江府户房下拨的,的足了户房的人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可松江府府衙户房也有办法应对,径直串通临云县县衙户房的人伪造了一份临云县的接收单,证明临云县县衙完整无缺地接收了全部修堤银两,这样一来双方都皆大欢喜。
至于临云县县衙会把河堤修建成什么样子,松江府府衙的人一儿也不关心,反正届时前来查验的官员已经拿了好处,大家同在一条船上肯定不会从中挑事的,毕竟谁也不想招惹麻烦。
本来事情非常圆满,松江府衙和南京六部的人顺利地验收了临云县修建的河堤,不成想人算不如天算,接连不断的降雨使得临云县未能整修的河堤决堤,损失惨重。
作为临云县的知县赵德彰自然成为了最好的替罪羊,如果他不背黑锅的话会有一大群人跟着倒霉,所以其贪墨修堤银两一事很快就成为了板上钉钉的事实,要不是蝶舞机缘巧合之下遇见了李云天,那么蝶舞就算是舍弃了性命也没办法给他翻案。
陈光宗也夹杂在人群中,不过他与周围的百姓不同,注意力集中在了李云天的身上,目光阴冷地望着在那里悠闲地品着香茗的李云天,恨不得飞身过去一刀砍了李云天的脑袋,只有这样才能消除他的心头积攒已久的仇恨。
“等着瞧,今天晚上我就要拿到你的脑袋!”良久,陈光宗缓缓攥紧了右拳,在他看来李云天是害得他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为了得到两淮盐道的盐税大权而引发了两淮盐道贪墨大案。
陈光宗之所以认为李云天要在两淮盐道大张旗鼓地彻查,其觊觎两淮盐道每年所产生的巨额利润,最好的证明就是两淮盐道被讲武堂出身的盐局税官所掌控,对大明盐价近些年来一直保持着一个低廉的价格视若无睹。
与此同时,女扮男装的紫鹃在现场围观的人群中焦急地寻找着陈光宗的踪迹,她必须要阻止陈光宗的这个疯狂的行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由于此次前来看热闹的百姓人数众多,再加上陈光宗刻意隐藏行迹,故而紫鹃找了一上午都没能发现陈光宗的踪影,这使得她心中暗暗着急。
随着时间的推移紫鹃的心情越来越急躁,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了那名浓眉男子的身上,从目前的情形来看浓眉男子将比紫鹃更容易见到陈光宗。
可如果陈光宗不想与紫鹃见面的话,那么紫鹃届时就唯有硬闯李云天的住处向李云天示警,三千倭兵和两千倭寇可是一股不菲的武装力量,李云天必须要提前做好准备。
虽然临云县有松江卫的两千士兵,不过由于疏于操练那些士兵用来吓唬老百姓还可以,让他们与穷凶极恶的倭兵和倭寇战斗就显得勉为其难,所以届时与倭兵和倭寇作战的只有那三千水师将士。
李云天调集那三千水军将士白了是用来对付古晨的,有这三千悍勇之士足够化解古晨设下的圈套,不过他万万想不到陈光宗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并与古晨沆瀣一气,如此一来那三千水师将士将面对几乎两倍的凶恶敌军,形势将变得无比危急。
显而易见,陈光宗此次是有备而来,为了抓住这次刺杀李云天的机会绝对会把精锐的倭兵调来,而且那些倭寇也都是凶残之徒,这将给水师的将士带来巨大的压力。
王禄的审问进行得非常顺利,带上来的涉案人员在确凿的证据面前没有做丝毫的抵抗,纷纷竹筒倒豆子,一个接一个地如实供述了在临云县决堤一案中的罪责。
由于李云天的态度是严惩决堤案的相关涉案人员,以儆效尤,故而王禄这次对那些参与了此案的倒霉蛋们下了重手,该杀的杀,该流配的流配,该判徒刑的判徒刑。
这使得现场围观的百姓们是大快人心,望着那些面无血色被押下去的案犯无不拍手叫好,对于百姓来最为痛恨的就是那些拿着朝廷俸禄同时又作威作福的贪官污吏。
由于案件审理顺利,故而下午未时三刻临云县决堤一案的前因后果就已经被悉数查清,上至南京户部、工部下至临云县户房、工房,牵涉进此案大大的官吏高达百人之多,可以是松江府乃至江南的一起不折不扣的大案。
吴山对此是最为郁闷的,松江府府衙的官吏几乎有一半都被牵涉了进去,罪名最严重的被判了斩立决,罪名最轻的挨了三十大板,致使松江府府衙的运作陷入了困顿中。
其中,已经调往浙江布政使司担任右参议的原松江府知府中了头奖,被王禄判处为绞立决。
在大明,绞刑可是比砍头更为严厉的刑罚,而且属于官宦的特权,普通百姓还无权享受这样的待遇。
吴山并不担心临云县决堤的案子,毕竟那是在他来松江府之前发生的事情,令他感到惶惶不安的是王禄在查案的时候那些涉案官吏交待出了其他贪赃枉法的罪行,万一李云天下令王禄查清那些罪行,那么他可就要栽进去了。
此时此刻,即便是吴山想要让人放火烧了松江府府衙的账房也不可能,因为自从临云县县衙的大火后松江府府衙就已经被水师的兵士接管,守备森严,连一只苍蝇都无法进入,更别提进去放火了。
吴山现在非常后悔来松江府任职,结果遇上了赵德彰这么一档子破事,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受到什么牵连,从目前王禄查案的架势来看想要全身而退看来是不可能的了,作为松江府的知府他对松江府府衙和临云县县衙这些年来贪赃枉法之事难辞其咎。
“赵德彰,经过本官的彻查,临云县河堤一案中你并未贪墨修堤银两,本官会据实上报刑部,恢复你的功名。”判决完那些涉案人员后,王禄抬头望向了跪在地上的赵德彰,沉声向他道,“在刑部的判决下来前你与家人先待在松江城,本官会安排好你们的生活。”
“谢过巡按大人。”赵德彰闻言禁不住老泪纵横,他先前万万想不到自己还有洗刷冤屈的一天,因此连忙冲着王禄磕着头,待刑部和吏部的公文一到他就能正式洗脱罪名,并重新获得官身。
“谢巡按大人。”跪在赵德彰身后的蝶舞和赵家的家人跟着向王禄磕头,一个个神情激动,他们盼了这么些年终于重新获得了自由。
“你要谢的不是本巡按,而是忠王爷,是忠王爷接下了这个状子,给你们洗刷了冤屈。”王禄自然不会在此案中居功,向李云天一拱手后沉声向赵德彰道。
如果没有李云天坐镇的话王禄根本就没办法将此案查下去,肯定会受到南京六部、松江府衙和临云县衙的诸多阻力进而陷入僵持,而他在南直隶巡按的时间有限,一旦卸任巡按御史的话就没法继续查案。
况且,王禄手里所掌握的罪证都是李云天的手下搜集来的,单凭王禄根本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搜集到如此多的证据。
“谢王爷!”赵德彰闻言顿时回过神来,连忙率领家人向李云天磕着头,心中对李云天充满了感激。
“赵知县勿需行此大礼,本王身为左都御史只不过做了应该做的事情而已。”李云天见状放下手里的茶杯站了起来,宏声向赵德彰道,“本王问你,经历此劫之后你是否还想要继续为官?”
“回王爷,人寒窗苦读十余载,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报效朝廷,造福百姓,虽被奸人所害但初心不改。”赵德彰迟疑了一下,郑重其事地望着李云天道。
“好一个初心不改!”李云天闻言忍不住开口赞了一句,好像对赵德彰的回答非常满意。
随后,他瞅了赵德彰一眼抬步离开了凉棚,在王禄等人的簇拥下以及百姓们的欢呼声中乘车返回临云县城:赵德彰这些年受了这么多苦自然会得到相应的补偿,加官进衔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总不能让一个好官白白地吃了亏。
回城的路上,李云天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此时此刻没有人会想到临云县的这起公审是暴风雨来临前的一个前奏,李云天要在江南官场掀起一场轰轰烈烈的大风暴,以清洗江南官场的污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