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太仆寺,典厩署。
李云天倚在马棚的一根柱子上,嘴里叼着一根稻草,望着马棚里正埋头吃着草料的一匹高头骏马发呆。
近段时间来,越王借着查办陈天雷和冯长安等人的案子在京城里大肆抓捕涉案的“同党”,搅得京城里鸡飞狗跳,人心惶惶,甚有当年胡蓝大案时的架势。
李云天现在内心有些矛盾,他先前万万想不到越王会把事情搞得如此之大,竟然牵连了一大批文武官员,照这样下去的话真的就成为了宣德朝的“胡蓝大案”,这绝对不是他所愿意看见的一幕。
可是,由于隐身于幕后的那个谋划者还没有出现,所以现在还不是李云天现身的时间,否则必定打草惊蛇将其吓跑,以后指不定还会搞出什么风风雨雨。
况且现在越王已经取得了张太后的信任,气势正盛,他冷不丁地忽然出现反而会引发外界很多的猜疑,并不利于解决目前这件事情,搞不好还会引发反效果。
因此,李云天现在心里感到非常苦恼,虽然他不愿意坐视越王在京城里掀起一场风雨,但却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默默地旁观。
“现在外面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你准备何时动手?”胡一图抱着一捆干草过来,放在马棚里后笑着问道,他知道李云天现在的心情很郁闷。
此时此刻,对于胡一团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官来反而可以睡一个好觉,谁也不会吃饱了撑的来找他这个“马夫”的麻烦。
“等到他们露出狐狸尾巴的时候。”李云天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随后语峰一转望向了胡一图,“我有些不明白了,那个人为何要把当年曾经与汉王有染的官员一网打尽,难道仅仅是想套乱朝局?”
“他会不会与汉王有仇?”胡一图知道李云天口中的“那个人”指的是幕后策划了京城一系列事件的人,沉吟了一下后道,否则的话如何会想到陷害贬为庶民的汉王世子。
“感觉有些不像,要是想找汉王报仇的话早就报了,不会等到今天。”李云天摇了摇头,他也曾经想过对方可能与汉王有仇这才来陷害汉王世子,可是要想陷害汉王世子的方法有很多,根本不用如此大费周章地策划这么多的事情。
“或许,汉王世子只是一个幌子,他的真实目的是想要助越王登基。”胡一图也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叫,于是开口道,这是最直白的一个解释。
李云天闻言不由得了头,或许最简单的答案就是事实真相,只不过像他这种平常经历了太多尔虞我诈的人有些不相信这么简单的道理,总是会习惯性地想到阴谋。
“胡叔,有多少居庸关守军进了皇城。”虽然李云天想弄清对方与汉王之间的关心,不过现在时间上并不允许他这样做,随后沉吟了一下后问道。
“五万居庸关守军悉数进入皇城,文远伯手下的亲军撤到了外城。”胡一图闻言沉声告诉了李云天。
“五万!”李云天闻言眉头顿时微微一皱。
亲军都护府下辖的二十二卫中,满打满算也就十一万兵力,通常来都不会满员,也就是十万左右,其中还包括锦衣卫这样不能打仗的仪仗队,再除去其他因素的话能打仗的兵力只有九万。
如果居庸关的五万军队全部进入皇城的话,那么将在兵力上对崔安手下的亲军形成压制,尤为重要的是,居庸关的军队去年已经经过整编,其战斗力要比亲军高出一大截,一旦打起来亲军毫无胜算。
“对方步步为营,环环相扣,恐怕没人会觉得此举有何不妥。”胡一图微微一笑,打开那捆草料后一边来到了铡刀旁。
“这样来武忠侯应该与越王有染才对,可是我实在找不出两人有何交集,也找不到武忠侯背叛大行皇帝的理由,大行皇帝可对他不薄。”李云天见状来到铡刀旁掀起了铡刀,在胡一图的协助下开始铡草。
如果此时有人看见他这副模样的话,绝对不会想到眼前这个土里土气的络腮胡子大汉竟然是大明堂堂的镇国公。
“武忠侯之所以这样做无非因为两个原因,不是被权势所诱惑就是受到了胁迫。”胡一图有条不紊地往铡刀下送着草料,给李云天分析着里面的原因。
“武忠侯会冒如此大的风险?”李云天也早就想到了这两,不过他一时间无法判断樊勇是因为哪原因才会这样做,要知道此举一旦失败的话等待樊勇的就是抄家灭族,这个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又或者他受到了威胁。”接着,李云天又想到了另外一个原因,口中喃喃自语道,可是究竟是什么样的威胁使得樊勇会做下谋反的事情来。
“这件事情恐怕一时间难以理清,如果越王想要夺取太子的皇位,你想没想过如何让太子从宫里脱身,三千骁武军很难挡住装备精良又数倍于其的居庸关守军。”
胡一图见李云天一脸郁闷地思索着樊勇这样做的用意,于是笑着道,“即便骁武军能将居庸关的守军挡住,可是对方用火攻的话太子可就岌岌可危了。”
“我已经给太子想好了退路,定能安然从宫中撤离。”李云天闻言笑了笑,胸有成竹地道,只要能把太子救出来那么越王的阴谋诡计就会破灭。
“希望这次的事情不会使得大明伤了元气。”胡一图见状笑了笑,随后叹了一口气,大明自立国以来已经爆发了两次叔侄争位的战争,这次的事情不知道又会有多少人掉了脑袋。
李云天无奈地苦笑了一声,恐怕宣德帝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对太子皇位构成威胁的不是自己这个“诸葛亮”,而是太子的亲皇叔。
镇国公府,后院。
“大姐,三妹来信了。”一身缟素的周雨婷正眼眶通红地抚摸着李云天曾经穿过的官袍,同样身穿孝服的绿萼推门走了进来,把一封信交给了周雨婷,是陈凝凝派人送来的。
周雨婷闻言吃了一惊,连忙打开查看,陈凝凝、郑婉柔和柳雯晴都没有回京参加李云天的丧事,这使得她心里非常担心,生怕三人冲动之下做出什么傻事。
等看完了信,周雨婷的双目不由得流露出一丝苦笑,把信递给了绿萼。
陈凝凝在信里告诉了周雨婷一件事,宁王已经派人前来联系她,对李云天的遭遇大为同情,暗示愿意助陈凝凝一臂之力,支持陈凝凝向朝廷讨个公道,想听听周雨婷的意思。
很显然,陈凝凝是在犹豫要不要跟宁王合作,而一旦跟宁王合作的话那就意味着大明将会爆发一场争夺皇位的战争。
不仅如此,陈凝凝还告诉了周雨婷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娜莎已经与她取得了联系,两人现在就在一起。
原来,在广西、交趾总督府坐镇的娜莎从《明新报》上知道李云天在京城遇上麻烦的消息,自然坐不住了,因此起身北上进京,岂料半路上就得知了李云天死于京畿都督府大火的噩耗,为此大吃了一惊,伤心欲绝,本想回交趾不过与陈凝凝意外遇上了。
虽然陈凝凝没有向周雨婷明,但是她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娜莎肯定是要给李云天报仇的,否则绝对会前来京城吊唁李云天。
“大姐,她们不会做出傻事来吧?”绿萼看了信后感到非常无奈,她也很想给李云天报仇,可是又不得不为镇国公府上上下下那么多人考虑,故而心情十分复杂。
“只要六妹和孩子们还在京城,那么她们应该不会轻举妄动。”周雨婷摇了摇头,柳眉微微蹙着,她可以肯定雷婷进京前已经给陈凝凝等人去过信,在局势未明前应该不会贸然行事,况且镇国公府里还有陈凝凝等人的儿女。
“大姐,不好了,相公的御赐金刀不见了。”就在这时,怜香忽然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神色焦急地道。
“什么?”周雨婷和绿萼闻言大吃了一惊,不约而同地起身望向了脸上,脸上流露出震惊的神色。
李云天的头七过后,那具装有他的衣袍和金柄金鞘绣春刀的棺木就移到了府里的祠堂里,周雨婷和绿萼等人轮流在祠堂给李云天日夜守灵,没有离开棺木一步。
另外,自从李云天出事后周雨婷就加强了府里的护卫,有十几名大汉负责守卫祠堂所在的院,外人根本就没办法去祠堂,更何况在周雨婷和绿萼等人的眼皮子底下打开棺木将御赐金刀偷走。
怜香发现御赐金刀不见了纯属偶然,今天轮到她给李云天守灵,由于心中思念李云天于是就让人打开棺盖想要抱着御赐金刀以诉相思之苦,结果意外地发现原本用黄绸布包裹着的御赐金刀竟然被人调了包,换成了一把普通的绣春刀,如果不把黄绸布去了根本就分辨不出真假。
由于李云天的尸骨还在刑部,故而他的棺木盖子并没有钉死,这样一来也就使得外人很容易就能从棺木中取出那把御赐金刀。
“有没有线索,知道是谁偷了相公的御赐金刀?”惊愕中,绿萼回过神来,神情关切地向怜香道。
“这个棺木的盖子自从关上后还从没有打开过,不知道是何时被人调了包。”怜香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焦急的神色,要是这把御赐金刀丢了的话可就没办法向九泉之下的李云天交代了。
尤为重要的是,对方能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御赐金刀,这简直太可怕了,岂不是意味着能轻而易举地要了他们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