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长相十分清秀的,约莫只有十二三岁的女孩子,看起来很乖巧,甚至,还带着点怕生和怯弱。
女孩身着一身粗布麻衣,虽然看起来很寒酸,但是穿在女孩身上,显得女孩很干净,女孩手里还提着一盏琉璃灯,那灯火随着她打颤的小手,在透明的琉璃灯罩里,不断的摇摆着火焰。
“你怕我?”夜薇香见小女孩胆小成这样,自然而然便软了语气,暗自,也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某个小人儿来。
小女孩的小脑袋顿时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黑秋秋的大眼睛仍旧瑟瑟的望着躺在地上似乎没打算要起身的大小姐是,声音都颤抖了,“奴,奴婢不敢。”
夜薇香眸光一紧,暗自明了了,嘴角蓦地牵起一抹无奈的笑。
显然啊,以前这具身体的前主人,那个刁蛮任性的大小姐必定欺负过这个小丫头,看小丫头这样把自己当成了野兽般的可怜样子,这刁蛮小姐还打过她也不一定了。
只是啊,现在这幅身体归她夜薇香所有了,到底也是她夜薇香占了便宜,那刁蛮小姐自然好的坏的,她都要一己承担下来的。
“本小姐记性不好了,你且说说,你叫什么名字。”夜薇香用了自以为最温柔和煦的笑容,轻轻的问道。
可小丫鬟见状,反而吓得全身都颤抖了起来,眼眶里都蓄满了泪水,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忙不迭的给夜薇香磕头,哆嗦着细若蚊音的嗓音,“奴……奴婢错了……奴婢真的知道错了!”
盘云楼上下,谁不知大小姐越是笑的温柔,就越是生气的时候?越是会得到可怕下场的时候?
小姐说不记得她的名字,那是不是就代表,就代表小姐会让她消失?!
越想越是后怕,小丫鬟已经落起了眼泪,但是贝齿却紧咬着嘴唇不放,似乎是不敢发出哭声,只是眼泪一颗颗的掉在地上的花瓣上,如花瓣缀上了清晨的露珠,清新美丽的很。
对于小丫鬟这样害怕的表现,夜薇香什么话也没说,静静的看着小丫鬟瑟瑟发抖的背脊,发起了呆。
大部分魂魄没有了,并不代表就会丧失记忆,反而,那些曾经的记忆,就好像刻进了她夜薇香的脑海里,越发的清晰了。
犹记得,当初自己生生死死上百次,才生下的孩子,也是这样,总是跪在自己的面前。
不过不同的是,那孩子老成而倔强,不会喊疼,不会认错,更不会啊……像这个小丫头一样,会怕,会颤抖,会求饶。
而且,还冷漠的一点也不可爱……
就像她的父亲一样。
一联想到那个男人,夜薇香连脸上佯装的和煦笑容,都无法再装下去,立刻被阴沉的表情取而代之。
“不想死就快滚!!”夜薇香猩红着双眼,杀气腾腾的盯着小丫鬟,声音哪还有平日的软糯甜腻,阴森冷厉的就像地狱刚爬出来的恶魔在叫嚣一般。
小丫鬟被吓得抬起了头,看到夜薇香血发无风狂舞,血眸阴沉如血要滴出来了一般,脸色白的就像死尸,顿时,小丫鬟就花容失色,整个人都被吓傻在了原地,连眼泪都吓得停留在了脸颊上,而没有再滚动了。
“滚!!”见小丫鬟仍无动于衷,夜薇香如同发了狂的野兽一般,朝着小丫鬟怒吼一声。
“小姐饶命!!”小丫鬟如梦初醒,顿时尖叫一声,吓得连滚带爬的,直往来的路上逃窜而去,连来时所提的灯笼都忘了带走。
夜薇香仰躺改成了趴着的姿势,撑在地面上,抠进了土壤里的双手的指甲不断的疯长起来,血发也如同藤蔓一样,不断的向周围生长攀爬,眸子和嘴唇都像要滴出鲜血了一样,鲜红欲滴,整个人如同蓄势待发的猛兽,简直魔媚到了极点!
“玩弄掌控我的生生世世,把我当成你的棋子游戏,这血账,我会让你千倍百倍的讨回来,婪!!”如同诅咒发誓一般,每一个字眼,都带着蚀骨强烈的恨,像是从夜薇香此刻显露出的森白獠牙中,挤出来的一般。
话音一落,只听得无数重物倒地之声,不绝于耳。
原来,是她那陡然长长的血发缠绕上的周遭无数琼花树木,全都被她的血发,竟给拦腰箍断了!!
当有一颗巨大的琼花树,正要朝她的头顶砸下来时,只见她如暴起的猎豹一般,迅速的弹跳而起,手臂一扬,五指一张,便将巨树给顶了住!
而下一刻,只听一声声细碎的破裂声在巨树的树冠之内回响起来,声音由小变大,由弱变强。
就在那破裂之声大到刺耳的地步之时,骤然响起一声砰的巨响,整颗巨树居然爆炸了开来!!
巨树爆炸开后,却并非是一块块的,变成了碎木头,而是,变成了细碎的齑粉!!
那碎屑齑粉合着漫天飞舞的琼花花瓣,如同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从夜薇香的头顶倾洒而下。
就此,成了如此鲜明的她,苍茫而萧索,凄美而唯美的,背景画。
她扬起了小脸,张开双臂,面无表情的望着这场‘大雪’飞扬而下,无悲无喜的迎接这场‘大雪’零落在自己的身上。
很快的,她的血发渐渐缩短了起来,直至短到她的脚踝处,方才停止,獠牙也消失在了她的嘴角,阴沉的如同两汪血色漩涡的眸,也渐渐恢复了清明的,流曳着璀璨而魅惑流光的邪媚血眸。
而彼时之间,那荒芜炎热的,只有一片洪河岩浆的玄玑门地层之下,熟睡在一方竹榻上的青衣青发的男人,攸的忽然张开了一双雪色的浓密双睫,露出了,那睫毛下,藏匿的一双若冰色的冰冷眼眸。
“小薇儿……。”男人霜色的薄唇掀动了一下,而后便优雅的翻身而坐了起来,一手拭着额角的冷汗。
当手指触到自己额角那一片冰凉之感,男人愣了一下,然后抽回了在额角拭汗的手指,放到了眼前。
眼见指尖上的一层薄薄的水汽,男人冷漠的含霜脸上,万年不动的神情,起了一丝涟漪
“噩梦?”男人声音里有了一丝疑惑。
他从来不会有梦,更别提噩梦这种可笑的东西。
垂眸,看了一下左手捧着的,贴在了自己左胸口位置上的那面残画,男人无声的扯了扯唇。
那扯出来的短暂弧度,不知道该说是笑,还是并非是笑。
“梦也好。”男人再次沉沉的磕上了双眸,缓缓的继续躺在了竹榻上,左手依旧紧紧的捧着那页残画,贴在自己的胸口处,一动也不动。
不管是什么梦,只要能见到她,又有什么不好的。
只是,他却不知道,这个梦,会在往后的日子里,给他带来怎样天翻地覆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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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鬓半偏新睡觉,花冠不整下堂来。
风吹仙袂飘飘举,犹似霓裳羽衣舞。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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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泄完毕,已经是月落西沉之时。
夜薇香便拖着疲惫的身子,一面揉着额角,一面脚步蹒跚的走回了盘云楼。
只是奇怪的是,当她前脚踏刚一踏进去,有股奇怪的感觉让她立马顿住了脚步。
夜薇香猛地回头往大门的方向一看,这才发现,守卫竟然一个也无!
再把头扭回原来的位置,却发现整个空荡的偌大院子里,竟然也是一个巡逻的侍卫,一个走动的仆人也没有!
夜薇香娇俏的鼻子立即轻轻吸了吸,顿时面露了疑色,皓眸微微眯起,“奇怪,如果有敌军闯入,怎会一丝血气也无。”
不再多想,她便沉着步子,小心而不失速度的往主客厅走去。
未到客厅之时,夜薇香就已经遥见那客厅之中,除了高燃的红烛,明亮的灯笼,也是半个人影也没有发现。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似乎有刻意压低的欢声笑语。
夜薇香这下也不敢怠慢,便没有再顾忌太多,使了法术,快如闪电般往声音的来源处瞬间移动过去。
等到了目的地的大门之处,夜薇香立即拐进了大门旁边的角落里,暗自观察起大门里面的情形。
只是,当观察起时,她才赧然发现,这处不是别处,竟是她‘好哥哥’的寝.居之地——峥嵘阁。
再把视线悄悄往里头的院子里一探,好家伙,那院子里几乎已经是人满为患了!
而这些人,不是别人,正是盘云楼的丫鬟婆子,以及侍卫门卫。
他们这么‘万众一心’的聚在她好哥哥的院子里已经够奇怪了不说,他们居然还一个个的在交头接耳,鬼鬼祟祟的蹲在黑暗的院子角落里,也不知道到底在商量着什么东西,各个面上都带了说不出的喜悦与……猥.琐?
夜薇香眨了一下眼睛,再看,便确定他们脸上都带着一丝猥.琐不错。
“搞什么……。”夜薇香有些不喜的蹙了蹙眉,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好直觉,在那还在跳动的心口处,蔓延开来。
即便这不是她的心脏,但到底,她还是多少会受到一些影响的。
不过,往往压制一下,便也不会再有什么波动。
可这一次,倒是奇了个怪了,她怎么想去平复这压抑的心绪,都无济于事。
很快,夜薇香便有了结论。
这是这具身体潜意识里的本能强大反应,她毕竟不是这具身体的真正主人,想要完全掌控的住,那几乎是不大可能的事情。
不过,她现在身处的是好哥哥容铮的院子里,而这具身体必是感应到了容铮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如此的吧?
毕竟,这具身体的真正主人,跋扈容乔,可是容铮的‘好妹妹’,不是?
“这么多年,这具身体一直都相安无事,怎么今夜会如此躁动不安?难道是容铮……。”夜薇香狐疑的自言了一番,可瞥见那里面的奴才们所表现的反应,不该是容铮出事的反应,那到底,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么想也知道是找不出答案的,倒不如一去探个究竟。
夜薇香开始理了理身上和头发上的落花,顺了顺身上穿着的墨黑手织蕾丝罗裙,双手负在背上,大摇大摆的走到了峥嵘阁的大门前,大声咳嗽两声。
(蕾丝工艺是女主教下人搞的,这细节,不用太在意,因为之前我就有提过,女主是学服装的。)
“你们这群玩忽职守的奴才,都来我哥哥院子里干什么?!”趾高气昂的,嚣张跋扈的,夜薇香瞬间恢复成了那个娇蛮容乔大小姐的样子。
这下可把那些正在交头接耳嘻嘻哈哈的奴才们吓得都跌坐在了地上,一个个抖得跟筛糠似的,连看都不敢抬头去看夜薇香。
他们这样的反应,夜薇香自然要摆出不悦倨傲的姿态来,本来还想训斥他们几句,突然一只肥厚细腻的手捂住了她的嘴巴,还一把把她拖到了门外头。
夜薇香正要本能的施法反抗,可一闻这肥厚大手上传来的淡淡茉莉香气,这才神情松懈了下来,任其敢‘挟持’她的人,放手再说。
果不其然,下一刻那人就放开了大手,紧接着,就是一声跪地的扑通声。
夜薇香冷了脸色,但是在转身看向那挟持自己的人时,表情立马变成了惊诧和疑惑,连忙俯身就要去扶跪在地上的挟持之人,“哎呀!奶妈你这是做什么?!”
只见地上跪着的肥胖妇女,一边虚假的抹着眼角没有的泪花,一边推开夜薇香的手,哽咽的说道:“就当奶妈求大小姐这一次好不好?不要进大少爷的屋子去闹腾,行不行?”
“为什么?”夜薇香几乎是脱口而出的问道,就连声音里,都带了一丝冷意。
奶妈打了一个寒颤,从自己抹着眼泪的肥厚大手里,有意无意的窥探起了夜薇香,眼底闪过一丝疑色,不过却没有忘记恳切的回答夜薇香的话,“因,因为大少爷在办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所以大小姐千万……。”
“呵,有多重要?比我这个刚刚逃过死劫的妹妹还要重要?”冷嘲热讽的口吻,却不是撒娇无理取闹的,因为夜薇香似乎有点明白了过来奶妈话中的意思,那股躁动的情绪,已经变成了一种莫名的愤怒,与她相之融合,无法在违背的佯装出容乔娇蛮的态度。
奶妈疑色越来越重,看着的夜薇香的目光不自觉的变得十分的陌生了起来。
老爷夫人,也就是先一辈族长和族长夫人死于万年之前的那场六界混战之中,只留了容铮和容乔一双儿女托付给了奶妈代为抚养,那时的容铮和容乔,才不过是两个小婴儿。
所以说,一手把他们拉拔大的奶妈,绝对是这个世间最了解他们的人,那容乔的性子,奶妈是一捏一个准,容乔一个动作,一个表情,奶妈都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而眼前这个容乔小姐,差不多回来了三百年左右,虽然怎么看,都觉得小姐与以前那个小姐无差,可总是让奶妈觉得有些不对劲,她似乎看不懂了这个离家嫁人,消失了足足七百年的自家小姐了。
也许对于凡人来讲,七百年,那是想都不敢想的漫长岁月,可对于他们这些妖魔鬼怪来讲,与凡人的七年没什么太多的区别。
这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的时间,也许可以让容乔小姐经历改变很多,但是,那骨子里的心性,却是如何能彻底改得了的?
现在的小姐,除了痴迷那个什么龙帝楚萧潇之外,对于现如今居住在乔娇馆的若干男寵,连见都不想再见了,更别说像以前那样急.色寵幸了。
还有,现在的容乔小姐,有时候会让人觉得很深沉,甚至,是可怕的,根本就让人琢磨不透……
要不是小姐的各个特征都没有发生变化,也没有作假的嫌疑,她奶妈都要怀疑了,这个小姐到底还是不是自家真正的小姐?
奶妈的亦或是神情,夜薇香自然是发现了的,但是现在她暂且不想管,只想容铮现在所谓的‘重要之事’,到底是不是自己所想的那种事,是不是真的,比她这个好妹妹,还要重要!
“奶妈,不说清楚,本小姐,可就要亲自去验证一番了。”冷冷的说罢,夜薇香嚣张的双手环起了胸,一脚跨过奶妈的身侧,就要再往峥嵘阁的大门踏去。
那奶妈倒也是个手脚灵敏之人,一把就拽住了夜薇香就要跨进峥嵘阁的脚,央求的摇晃起了夜薇香的脚来,哭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当然这次是真的,“小姐!我的大小姐啊!奶妈求你了!不要去坏了大少爷的好事成不成?大少年都一万岁了,却是一个妻儿也无,再这样下去,我们蛇族就真的要后继无人了啊!!”
奶妈是嚎啕大哭,说的是撕心裂肺。
至于,奶妈到底是为了怀疑她夜薇香极有可能不是容乔的事情而哭成这样,还是因为容铮一万岁都还没有子嗣妻儿而哭成这样,夜薇香就不得而知了。
而且,夜薇香现在压根一点也不想知道。
那胸臆间腾起的无名怒火本来越烧越烈,可一听明白奶妈这样的话后,反而如同一盆寒冰消融成的冰水,兜着从心尖儿那里就浇了下去。
登时,冷的心尖儿、脾肺、肾脏,都在不停的打颤。
很快,这彻骨的冷意迅速蔓延到了血液里,骨髓里,沁出了肌肤。
夜薇香紧了紧环抱胸前的双臂,冷的发了白的嘴唇颤了颤,嗓音就要敲碎的薄冰一般,没有温度,只有破碎,“哪家的小姐,这么荣幸。”
奶妈怔了怔,没想到夜薇香会这么说话,拽着夜薇香脚踝的手,顿时也被冷的赶紧缩回了自己的袖子里。
“是……是大少爷刚,刚从剿灭的鼠族里,带,带回来的鼠族小公主……。”这一次,奶妈再是不敢抬头去看夜薇香了,因为即便还没抬头,她已经感觉到了自己头顶上,那传来的巨大压迫力,以及冰冷冷冽的杀意。
奶妈只觉得,自己一旦抬了头,那么,自己的头会不会就此断掉!
太可怕了,这是奶妈头一次发现了,这回来的自家小姐,居然可怕到了连气势都让人心惊胆颤,不敢睥睨的可怕程度!!
奶妈差点跪都跪不稳,险些栽倒在了地上。
“哦,公主啊……。”夜薇香半敛下的浓密血睫,缓缓的抬了起来,婉转着冷媚流光的眸,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容铮那灯火通明的窗户,似乎隐约间,能看到那倒影在窗户纸上的,相依偎在一起的男女身影。
奶妈已经说不出了话,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几欲昏厥。
直到夜薇香红唇一勾,眉眼齐笑,轻飘飘的吐出‘好,很好,’三个字后,便步步莲花一般,转身离开了盘云楼后。
跪在地上的奶妈才长长松了一口气,软倒在了地上,半天也爬不起来,肥腻的脸上,满是大大小小的冷汗。
那院子里头的奴才们,见门外一点动静也没有了,不禁有点担心,便赶紧跑出去看,不想,看到了软倒在地上的奶妈,全都大惊失色。
几个丫鬟连忙把奶妈扶了起来,焦急的问,“奶妈,奶妈你这是怎的了?”
那奶妈仿佛失了魂一般,眼神神情皆是无比的空洞木讷,只一味轻声嚷嚷着,“她不是……她不是……。”
——题外话——
打死小3!维护女主!想介样的请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