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负责后厨的事务,接待迎来送往的事情自然落在了我的头上。小满正好放假,主动赶来帮忙,小雯不请自到,自从认识了小满之后,两人走的非常近。小云曾经受过师叔恩惠,知道酒店开张,还特意买了个花篮赶来祝贺。节假日,正是楚楚忙碌的不可开交的时候。这个姑娘一直和我保持着联系,偶尔会打个电话相互问候一下。得知店里开业,她无法赶过来,特意打电话表示了歉意。一直嚷着要请客,可是大家都忙的没有时间。
小满父亲过来看儿子,知道消息后,也赶来道贺。他送的花篮足有两米高,在众多的花篮中显得特别扎眼。小马叔也从西安来了北京,原来,这家酒店他也是股东之一。
澳门的吕老板也从珠海赶了过来,他在那里投资了一家星级酒店,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师叔把他迎入了里面贵宾厅,陪坐着喝茶闲聊。
我正在和小满他们几个人说说笑笑,突然一辆豪华轿车在店前戛然而止。一定是有贵客来临,我急忙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拉开车门迎接。
车门打开,一个肥佬从车里钻了出来。原来是孙延庆,一个多月没有见,这家伙又胖了不少。巴掌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他是来道贺的。虽然心底恨极,我仍是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脸,道:“欢迎孙总光临!”
他抬起头先是目中无人的扫视了一眼酒店,用鼻子冷哼了一声,这才用居高临下的口气道:“袁老板怎么不在外面招呼客人?”
孙老三谱摆的很大,刚下车就嫌师叔不出来亲自迎接。开业庆典的大喜日子,不能因为他的到来而坏了风景。无奈,我只得含糊其辞道:“师叔在陪客人,孙老板里面请。”
挺着大肚子上了台阶,一眼瞥见小满父亲赠送的花篮,自语道:“我道是什么贵客,原来是他。”言下甚是不屑一顾。
因为我的原因,小满也看孙老三不入眼。这时见他摆谱,冷冷的上下打量他一眼,懒得理会,掉头去和小雯说笑了。
我快步到里面包房,低声告诉孙老三到了。
师叔‘哦’了一声,站起身冲屋子里众人抱拳道:“诸位且坐,外面来了一人,我得去迎迎。”说完,勿勿向外走去。
怠慢君子无所谓,倘若得罪了小人,那就会后患无穷。光棍不打上门客,就算是从前再有什么过节,但今天必须笑脸相迎,否则就会被人讥讽为小家子气。
孙老三正踱着方步慢腾腾往里走,师叔满面春风的迎上前,招呼道:“什么风把孙老板吹来了?快里面请!”
“听说袁叔在北京投巨资做餐饮生意,我就不请自来讨杯茶喝了!”
这些年,孙家兄弟与戢古阁明争暗斗一直没有消停过,骨子里恨的咬牙,表面却装的一团和气。现在把戢古阁挤兑的离了洛阳来发展,孙老三既有点小得意,又隐约觉得这事情有些不合情理。上次在全聚德碰到我,就暗中打听,终于让他知道了这家酒店。孙老三心里不踏实,干脆自己装作贺客前来一探究竟。按辈分,师叔是孙延庆的长辈,所以尽管再不情愿,当着众人,他也得含含糊糊的称一声叔的。
“世侄这样讲,分明是在挑我的理了。早已略备薄酒,恭候你大驾光临的。”
师叔故意将世侄两个字说的很重,分明是在敲打孙延庆,对他的客套和礼貌,只不过是看他父执辈的薄面而已。两人一见面,言语就暗含机锋,针尖对麦芒的互不相让。
等到进了里面,孙老三见到许多熟人,而且有几个是平时自己想要巴结也巴结不上的人物,这才收拾起倨傲心,坐在澳门吕老板身边,和他交头接耳闲谈了起来。
出乎我意料的是,竹山和姓金的老者也结伴而至。原来姓金的师叔也认识,但那个竹山是赶来打秋风的,还是与孙延庆一样另有所图,就不得而知了。
金姓老者送的贺礼是自己写的书法作品,上面龙飞凤舞写道:晨鸡初报,昏鸦争噪,哪个不在红尘闹?路遥遥、水迢迢,利名客都在长安道。今日少年明日老,山、依旧好,人、憔悴了。
这首小令是元人陈草庵之作,金老只是改动了几个字而已。这首《山坡羊》原为讽世之作,读来意味深长、耐人寻味。陈草庵是大都人,也就是现在的北京人,曾出任过河南地方官。金姓老者虽然年迈,但一手清代馆阁体书法写的中规中矩,显然在书法一道上下过一番苦功。而且这首散曲,很是符合他的身份,拿来应景很适合。
师叔看了大喜过望,不住口的称谢,立即吩咐我高高悬挂在办公室中。
中午时分,宾客基本上到齐了,开业庆典仪式正式开始。天高云淡、秋高气爽,今天是个难得的好日子。简短热烈的仪式后,大家入席,开始推杯换盏。
重要的客人由师叔亲自作陪,宾朋随从人员与司机则由我作陪。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不要看这些随从和司机登不得大雅之堂,但同样是见多识广之人。这些人多是老板心腹,因经常在老板左右,所以对老板的影响力极大,添一句好话不多,但稍微使点坏,就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了,因此怠慢不得。
尽管陪了十二万分的小心,在酒桌上仍有人向我发难了。
这间包房安排坐了十一二人,就显得有些拥挤了。对此,大家都没有意见。大家基本上还能端正心态,跟随老板来捧场,吃饭到是次要的。老板可以醉的不省人事,但身为佣仆的司机与随从不能喝酒,必须时刻操持清醒,以应对突发事件。因此,这间屋子并没有准备白酒,只是准备了一些软饲料和茶。
正在忙着招呼大家品菜,一个家伙大声嚷道:“菜上了这么多,怎么还不上酒?”顺着声音望过去,一看又是张熟面孔,正是那天在全聚德碰到的,被我小示惩戒过的,是孙延庆的跟班。
那个家伙显然早就认出了我,见我看他,瞪了我一眼,嘟嚷道:“都说袁老板豪爽,难道不知道无酒不欢吗?”
当着这么多的人,他故意挑师叔的理,是明白在这种日子里我不能和他动粗,所以就大着胆子挑衅了。
我还没有作声,他身边坐着的一人劝道:“孙兄,你坐,兄弟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说着,拿起手中的茶杯定定的望着孙延庆的司机。
那人一说话,我才留意到,这人正是澳门吕老板的司机兼保镖。见我向他望过来,轻轻点头示意。这个南方小伙子穿一身黑西服,浑身上下收拾的精干利落,因为有过一面之缘,所以彼此有些好感。这时见我为难,挺身而出替我圆场。
哪知道这家伙有意寻衅滋事,并没有理会身旁人的善意劝阻,嘴里骂骂咧咧道:“酒店、酒店,没有酒还叫什么酒店,我看这酒店迟早一天得黄”说着话,竟然抓起眼前的茶杯向地上摔去。
姓孙的正骂的得意,突然眼前一花,吕老板的司机一探身,使出一招‘夜叉探海’,就在那茶杯落地前的一瞬间,轻抒猿臂,将茶杯接在手中。
酒桌前露了这一手漂亮功夫,姓孙的惊的目瞪口呆,众人则是哄然喝彩。这人替我圆场,而且功夫如此了得,应该结识一下,我端着茶杯绕过去,准备致谢。那年青人把杯塞回到姓孙的手中,轻笑道:“孙兄,这次可得拿稳当了啊!”
姓孙的嚣张气焰顿时收敛了许多,木讷着不知说什么好,看对方的眼神也多了敬畏,不由自己的连连点头。
“大哥好俊的功夫,有机会请您指教一二。”说着话,我恭恭敬敬的递了张名片。
“只是碰巧而已,贻笑大方、贻笑大方了。”年青人接了名片在手,谦虚道。
我望着孙延庆的跟班,客气地问道:“这位兄长想喝什么白酒?我这就去取。”
那个家伙擦着额头的涔涔汗水,吭吃了半天,这才憋出一句:“天气这么热,服务员也不知道把空调开的温度低一些,这么热,叫人怎么喝白酒,拿瓶啤酒好了。”
众人一见他示弱,都假装低头吃喝,服务员抿嘴一乐,我瞪了她一眼,那姑娘急忙跑着去取啤酒了。
我接过啤酒,一手握着瓶子,用拇指用力一挑瓶盖,打开啤酒,直接为那个家伙倒了一杯,笑道:“小店虽然比不得星级酒店,但酒水还是敞开供应的。”那人讪讪的笑着,一脸的尴尬。
闹了这么一出后,孙延庆的这个跟班老实了许多。
忙碌到下午四五点钟,到贺的客人这才陆续散去。
等所有客人都离开后,师叔和几个股东聚在一起商量酒店的经营与管理,一致决定聘请一个团队来负责。欧阳没有管理酒店的经验,我太年轻有些压不住阵脚,大家投了大笔钱,都不愿意弄险。大家这样讲,师叔虽然出资份额最大,但考虑到将来其它生意上的合作,也只得同意。
如此一来,我就不好意思继续赖在北京了。
师叔看出了我心底的失落,晚上单独和我谈了对我的安排。
他已经和金老说过了,金老退休后,被返聘在北京大学任教,我可以去那里蹭课。白天有学校的食堂,晚上可以回酒店住宿。
见我踌躇,师叔替我规划道:“如果你觉得天天来回奔波不方便,可以考虑在北大附近租套房子居住,或者干脆直接买一套房子。照目前经济发展的情景推测,北京的房价很快就会攀升到一个令人咋舌的高度。现在买房只赚不赔,就算是一种风险投资也可以。”
师叔喝了口茶,见我听的认真,静静地望着我,继续道:“非但是房价会持续上涨,古玩文物的行情也会看涨。洛阳毕竟是小城市,与国际大都市的北京无法相提并论。想要将戢古阁生意做大做强,必须要移师北京。未来的文玩生意必定会激烈异常,不只是我们明白,孙老三最近频繁的出现在北京,很是说明问题。”
我终于明白了师叔的意思,金老在北京文玩圈有一定的影响力,而且人脉极广。我既可以从他身上汲取营养,也可以多结识圈内的同行,这样有利于戢古阁的长远发展。
见我沉默不语,师叔探身从背包中取出一份卷宗,轻轻推到我面前,低声道:“你把这个收好,不要声张。”
见我错愕的向他望来,轻轻一笑,解释道:“这个就是我上次和你说的,算你入股的股权公正书。虽然你的股份只占5%,但这家酒店经营得当,每年分个十万八万元的利润,应该不成问题的。”
师叔为我考虑的很是周详,让我做起事情来没有后顾之忧。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如果我再提其它要求的话,那就是不识抬举了。
我当即站起身来,深深的向他一躬到地,哽咽道:“谢谢师叔的栽培,只是小龙太年轻,无法替您分忧。”
“快不要这样说,从你身上,我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年轻人血气方刚,敢打敢拼是好事。中国人凡事喜欢讲求中庸之道,骨子里最缺乏的就是尚武精神。那种横行无忌的家伙,其实都是良善之辈惯出来的。”师叔说的很对,国人的劣性太多,孱弱怕事一味容让是普通存在的现象。
“今年酒店生意好的话,我给你再投资辆车,周六周日时候,你载着金老多到北京的文玩市场走走,哪怕不买,多看看,也可以增长见识的。金老只有一个孙女,没有孙子,你和他处的时间久了,他一定会喜欢你的。”
“那怎么好意思呢?您对我的的恩德我无以为报啊!”我听的两眼放光,喃喃道。
“你只管认真读书,从金老身上多汲取营养就成。他在文玩圈的影响力无人能及,你如果得到他的青睐,将来对你在这个圈里发展大有益处的。”师叔摆摆手,一脸平静的说。
能想到的,师叔都已经替我想到了,我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我只能尽力做到更好,不辜负师叔对我的期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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