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泛起鱼肚白,大部分星星也隐在了云层中间,天亮了。有些星星却陨落在黑暗中,永远也见不到温暖的阳光了。
一个阴影由远及近,头上宫花昭示了她宫女的身份。
“娘娘,今儿早上想吃什么呀?”
吃什么?白挽和正双手合十跪在香案前,蓦然听见这清脆的声音,又想起地宫里堆着的那一根根白骨,胃里是一阵翻腾,捂着胸口“哇”的一下差点吐出来。
“胃口不好,不想吃。”
“吱呀”,是团猫把门给打开了。那宫女不敢迈步,就卡在门槛那里探出头来:“娘娘,不吃东西身体会拖垮的。”
“你进来吧。在我这里不用守这么多礼节。”
“奴婢是新人,自然是怕做不好这些事情让娘娘烦心。”
一眼瞥见那一溜儿宫女跟在她身后款款走过,每个人怀里都抱着一匹流光锦布,看得白挽和是眼花缭乱。
“娘娘挑五匹布吧,剩下的给其他娘娘送过去。”
心知这是所谓的赏赐,她几乎是闭着眼随便指了五个人就匆匆让她们下去了。那宫女走的时候全都是嘴角下撇的模样,一个一个都在想不会这娘娘不喜欢我们吧?王上特意叮嘱要让这位娘娘满意,万一惹到她了可怎么交差?
好像那姑娘一个一个走路都带风似的,弄得白挽和浑身都发冷。唯一温热的地方,是那块婵玉。
她随意地坐在榻上,那宫女见状,手脚麻利地斟了一杯茶。
“你叫什么?”
“回娘娘的话,叫奴婢简儿就好。”
“哦,简儿啊。”
这些天遇见的人太多,她已经记不清谁叫什么了。喝了一口茶水,居然是温热的。
“你先前来过?”
“奴婢见娘娘不在,就关上殿门走了。”
“哦……我出去溜了个弯儿,刚刚回来。”
嗅到从杯子里冒出来的丝丝缕缕香气,白挽和忍不住又喝了一口茶水,这茶的味道,好生熟悉。
滨阳落雪。
这是父帅最喜欢的茶。滨阳城年年的贡茶,那个清冷的小镇也因为这茶树而名扬天下,各路商人选择去那里定居,曾经那么安静的地方,如今也成了熙熙攘攘的闹市。
白挽和定定的望着一个方向,眉眼含笑,却有着说不出的苦涩。
“哟,这正妃娘娘的地方,居然这么寒碜……”
听声音好像是昨天那个不可一世的小姑娘,依稀记得名字里有个“梨”字,却是忘了全名。这记忆可是越来越差了。
怎么,刚来第一天,就要挑衅?
白挽和抬起头来爱答不理地瞅了一眼那浓妆艳抹的姑娘,又续上茶,自顾自地咂嘴,一言不发。
倒是团猫竖起猫尾巴优雅地朝她走过去。
“哎呦,这小猫咪跟你这主人性格一样……呀!”从此这侧妃腿上多了一道再也去不掉的猫爪子印。
连简儿看来都觉得这侧妃过分了些。毕竟是因为正宫娘娘的一句话,才得以进来王宫,如今反而她趾高气扬地来羞辱她?
若是让王上看见……
“哟,梨妃也在呀。”
公子上予先前眼角还带着几分笑意,一看她们脸色都不好看,干脆也收起了笑容。
简儿扑通一声跪下:“王上万福。”
“起来吧。”
那梨妃抱住上予的一条胳膊就晃啊晃啊,蹙着秀眉嘟着花瓣般的小嘴儿埋怨道:“人家只是来看看挽姐姐,哪知道就被这小贱猫抓伤了……王上,您要为妾身做主啊!”那一双眼睛啊,泪花花都出来了,整个人还不断往上予身上贴。
白挽和恨不得把一壶茶都泼到她身上,给她点颜色看看。手抬起来却又放下,她唤了团猫一声,团猫便乖乖地跳进了怀里,末了还冲着那妃子眨了眨眼,小眼神甚是妖媚。
公子上予干咳一声推开了那妃子,整了整衣襟说:“梨妃啊,这畜生终归是不懂事的,你就别耿耿于怀了,和王妃相处好才是。”
瞥了一眼白挽和,她只顾逗弄怀里的团猫,好像面前两个人都不存在似的。她从来不知道怎么去讨好别人,也只当和公子上予这场故事是一个交易,从来没想过给他个好脸色看。
的确,他上予也是看中了那掺着缕缕淡蓝色的血液才让她做王妃的。
但就算这样,他也不能容忍一个自己的女人冷眼相对。
他从袖间取出一个小瓷瓶,径直朝白挽和走过去:“这个是给你的。”
什么?王上居然送了这个冷冰冰的白挽和礼物?他眼里还有这个梨妃么!
梨期双目泛红,两团火蹭蹭蹭就往上冒。一旁的宫女对她耳语道:“一看那么小的瓶子,肯定就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刚开始白挽和也是这么想的,她看都没看直接说了句:“扔桌子上吧。”
居然是“扔”桌子上!他公子上予有过这么多妃子从来没有一个敢这么跟他说话的!要不是看着她的血……哼!
上予压制住心里的怒气,但还是忍不住,深呼吸之后淡淡地说了句:“今晚准备侍寝吧。”
从昨日在祭坛上,他就看到了白挽和眼里的倔强——一个人,要经历多少事情,眼里才有那样的冷漠。他知道,再严酷的刑罚也没有这两个字更能折磨她。
侍……寝?
“好吧。”
公子上予称他还有公事,当即拂袖而去,那梨妃见他走了,便也浅笑着跟了上去。
看着这一双背影渐渐已经远成了点状,白挽和才把团猫放在地上,对着桌子努努嘴吩咐道:“丢掉。”
简儿一脸惶恐,不停地搓着手:“娘娘……这样不好吧,毕竟是王上送的东西,您多少看一眼,若是看不顺眼了,再丢了它也不迟。”
那就看一眼吧。
随手捡起那个瓷瓶,拔开塞子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白挽和皱眉,示意简儿去取一张宣纸来。刚准备把里面的液体倒在纸上,团猫却一下子扯住了她的衣角,这一扯不要紧,她的手抖了一抖,就这么一下,那一片殷红沿着衣裳缓缓滑下,一直……滑上装着婵玉的那个布袋。
血透过布料,直渗到里面去。
“哎呀!”简儿一声惊呼,七手八脚地找了半张帕子来擦,可她似乎忘了这白衣裳是越擦颜色染得越厉害,于是白挽和尴尬地看着她擦来擦去却弄得周身都是淡淡的血腥味儿,眼看着她就要碰到婵玉了,白挽和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大概是力道有点重,简儿吓得一动不动,胳膊直直地僵在了半空,手里还抓着那个沾了浅红色的手帕。
“娘、娘娘……”
看着她紧张得汗都快出来了,白挽和语气平缓了些:“去那边随便拿一身新的给我吧。”
说是“随便拿”,简儿却丝毫不敢随便,估摸着她喜欢白色,颤抖着手挑了套近乎纯白勾着米色花朵的衣裳,抱在胸前怯怯地说:“娘娘看这件怎么样?”
“挺好的。”白挽和手轻轻一扯,那衣裳便滑落在怀中,半朵海棠花露了出来,一抹浅笑出现在她的嘴角,顷刻间便又消失的无影无踪,简儿甚至怀疑自己眼花了,那笑容或许根本不存在。白挽和又说:“我换身衣裳,你能先出去么。”
简儿应声,二话不说迈出了听荷轩,还顺手合上了门。
白挽和轻轻褪下弄得满是淡红色鲜血的衣裳,手指触碰到昨日的伤口还是有轻微疼痛感,但看起来只有一道浅浅的红印,似乎是快要愈合了。
幸好公子上予只给她安排了一个宫女,要是一堆人整天身前身后地瞎叨叨,当真会让她头疼不已。看来这公子上予还是挺懂她的脾气嘛。
想不到这衣服还挺合身,白挽和回过头去一看,沾了血的婵玉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亮了起来,那一丝丝血液好像被它吸收了,“滋滋”的声音仿佛烤肉一样,随着玉石表面血液的减少,蓝色荧光颜色逐渐加深,范围也逐渐扩大。
一张桌子上面笼罩的全都是深蓝色雾气,继而一个房间……
一整座听荷轩里都是!
白挽和惊呆了,难道、难道这就是封印被破解了么?
她一直费尽心力想要破解的封印,就这么轻易的,被几滴鲜血给破了?她呆呆地站在桌子旁边不知道多久,一直从烟雾升腾看到它们一寸寸地消失。
外面简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听这殿内久久没有动静便慌了神,情急之下她隔着墙试探着喊了一声:“娘娘?”
白挽和这才缓过神来,急匆匆地收起婵玉说:“我换好衣裳了,你进来吧。”
“嘎吱——”
简儿慌忙收起白挽和沾了血的衣裳就要拿去洗,忽而听见白挽和叫住她,立刻收住脚步低着头不敢看她:“娘娘,我只是、只是把您的衣裳拿去洗洗。”
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让人害怕了?白挽和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你不必对我这么忌惮,像对自己家的姐姐一样就好。哦对了,王宫的藏书阁在哪?我想去看看。”
简儿这才抬起头来,睫毛忽闪忽闪的:“等我洗完衣裳就带您去,行么。”
“衣裳以后再洗吧,先放这儿,我们先去藏书阁。”
对于婵玉是否已经解开封印这件事情,白挽和迫不及待地想要寻求一个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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