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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零七章 听风拭琴(1 / 1)

拂念接着说:“那等顽劣、不服教化之徒,委实不宜送至御前。先不说他们‘鼻青脸肿’的尊容适不适合见驾,就只是看他们这般秉性,又如何能够放心让他们见驾?故而,贫僧以为,军首大人将他们打将出去,实在英明。”

听了这话,湛清心里顿生美意,自觉又伟岸高大了几分,可美了不过一刹,又皱起了眉头:“即便如此,可祭奠当日所需的‘香客’没了大半,如何是好?”

拂念早有成竹在胸,悠悠道来:“自军首大人将那帮宵小赶走时,贫僧就已经开始着人联络数名旧日施主了。他们皆是与我国安庙常有往来的香客,乐善好施、颇有佛缘。贫僧对他们知根知底,可为他们作保。若是军首大人觉得有需要,贫僧即刻便可唤他们前来……”

湛清忙说:“需要、需要,太需要了!哎呀,原来院监早已想到了我前面,果然是处处缜密、事事周全呀!哈哈哈……只是,这正日子眼看就要到了,礼仪和流程方面,还来得及再行训练吗?”

拂念泯然:“这个,军首大人请放心,他们本就是香客,无需假扮,如今要他们过来做的便是早已做惯了的事,只需辛苦礼部再稍加提点,应该就无妨了。”

“那便是最好不过了!哎呀!院监可是又解了本军首的燃眉之急了。此次国安庙行事,多次得院监鼎力相助,湛某有幸啊……”说着,湛清施了一礼。

拂念惶恐回礼:“军首大人言重了。您为中元节之事主持操劳,贫僧略尽绵力,稍稍分忧而已。”

……

因了这般前后,便有了今日参与训练的“香客”群里,多出了数张新面孔。

公输鱼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些新面孔,细察他们的面貌神态、言行举止,并与自己脑中的相关记忆一一比对:

其中有一名面色儒雅,扮作闲散公子之人,言语不多,一双眼睛亮得很,默默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应是曾在消业山腹中听过其声的、沉稳周全、擅长谋事画计的“老三”。

还有两名横目彪悍、面相带怒,扮作大宅仆从之人,臂膀厚实、架着双拳——应是同样听过其声的、骁勇善战、用拳头比用脑子多的“二哥”和“老六”。

还有数人,虽对不上名字,但他们个个孔武,无心礼仪,更多的是在留意环境,似在熟悉走位、找进退之路——很明显,他们全都是柳叶门的人。

昨日,那些嘴贱的“香客”们言辞不敬、羞辱虞姜,公输鱼略施小计以示惩罚,引得他们打作一团,看上去似乎仅是在为虞姜出一口气,实则并非那么简单。

公输鱼抛出了一块假金子,算到了众香客的贪婪本性,知他们必是要争抢殴斗;也算到了湛清的冲动暴躁,知他必是要大动干戈;更是算到了拂念的聪明机变,知他必是要抓住机会以补缺为由将柳叶门的兄弟安插进来。

那夜,在消业山腹中,公输鱼偷听到,柳叶门之前的“更换身份入庙”之计失败了,换进去的三名兄弟还被第二只鬼给杀了,并遭到了第一只鬼抛出尸体警告阻挠,正在焦急地等待着一个新的“拉人入国安庙”的机会。

于是,公输鱼便给他们制造了这个机会——赶走了一群嘴贱的“香客”。

果然,拂念没让她失望,立马乘了此机——拉来了一群柳叶门的兄弟。

正如此刻。

一切都在公输鱼的计划之内。

好了,各方的游魂野鬼都到齐了,便坐等中元节好戏开场吧……公输鱼懒懒地往槐树上一靠,抱臂闲憩,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国安庙大门口瞧了一眼。

虽然是大门洞开,却有重兵把守,等闲难入。一条笔直的山道,铺着规整的白石台阶,直通山下。路两侧,山花擎微露,百草竞自由。只是没了平日里的接踵人流,空空荡荡,倍显落寞。

——总觉得,似乎是少了点儿什么。

日光明媚,从槐树顶端撒下,穿过层层叠叠的深绿色枝叶,便像是含了翡色之光,投射出一道道墨玉斑驳,直打在公输鱼的脸上。

公输鱼被这光晃得微眯起了眼睛。

好熟悉的光,摄魂夺魄,像极了某个人的眼神……滕王成玦。

——对呀,滕王成玦。正是少了那条美男蛇。

尽管那夜我与成玦是被断流大师利用才抛出了三具尸体,可做决定抛尸引鬼出现玩一场捉鬼游戏的人是成玦自己呀。尸体一现,国安庙里果然是暗流激涌、百鬼异动,可喊着要玩捉鬼游戏的成玦如何躲清闲不冒面儿了?难不成,那日他被我们言儿浇了一泡童子尿,又在暗道里被我骗说坐在了别人撒的尿上,竟是给吓得不敢再来国安庙了?

哈哈哈……

公输鱼暗笑无声。却是被那温婉细腻的秋风洞察了玄机,忽地飘来,将那笑,从她的唇角边卷了去;迤逦翻转、缱绻游荡,一路绕树穿花,沿山径而下,奔入山下的街区;再穿街过巷,徜徉涤荡,擦过纹黛描翠的飞檐挑角,绕过鳞次栉比的木幌旌旗,漫过大半个帝都,直送入了位于大鳐坊的一处深宅——滕王府。

书房里。满月窗前,镂空云纹,流水浮刻。

成玦正坐于窗下,执绢拭琴。香薰袅袅,琴脂漾漾。

明媚的阳光漫下来,轻轻湙在成玦的肩侧、臂前,白色暗纹织花穿丝薄衫便如同坠了些零星的银,粼粼闪闪,然也闪不过他那双墨玉斑驳的眼眸。

风来无声,忽地从他身后的窗格中穿入,被窗格挤破;那被风裹夹而来的笑,瞬间齑作万点,皆撒落于他的发间耳侧。

闪耀着,跳动着。温温的,绵绵的,酥酥的,痒痒的。

成玦有感,侧目观瞧,眉角轻扬。

那随风而来的笑,便没了踪影。

他唇角一勾,心中了然。转回头来,脸上便多了淡淡笑意。长睫下更像是藏了半箧秋词,叠澜私语,不予他人,只肯说与掌下的那一把古琴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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