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婆子开了口:
与公输鱼之前的推测一样,吴婆子果然也是来自天玑门;二姨娘进凤府,是要执行任务,吴婆子则是负责暗中监视;故而,吴婆子才会知晓二姨娘一伙人过去与现在所有的一切;不过,二姨娘并不知晓吴婆子的存在。
不久前,吴婆子发现了二姨娘的“异心”:二姨娘一边为天玑门做事,另一边却在悄悄地跟帝都一股神秘如影的势力相互勾结。
所以,这段时日,吴婆子与她的夫君,一个在凤府内,一个在凤府外,里应外合,一直在秘密调查与二姨娘相勾结的那股神秘势力。
公输鱼初到凤府那日,吴婆子于外墙边发现了一个暗号,是她夫君留下的,意思是说,他终于跟踪到了与二姨娘交收情报的接头人,很快就能查出结果。然,自那暗号之后,消息便戛然而止,她夫君也突然消失不见了。
吴婆子寻遍了各处,并加紧了对二姨娘的监视,却也未再见任何端倪,直到公输鱼掀出“拂云阁缸中藏尸案”的那晚,她得以再见夫君,却已是天人永隔。
没错,那拂云阁缸中的无名男尸,就是吴婆子的夫君。
那晚,当吴婆子看到自己失踪数日的夫君竟已惨死于大缸中,霎时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夫君是在追踪二姨娘与人接头时失踪的,必是因被发现而遭二姨娘杀害。
一时悲愤交集,吴婆子便借着指认梨儿的尸骸来引火烧向二姨娘,不想竟被二姨娘仗着凤修的专宠、三言两语就推掉了责任。为防止自己身份暴露,吴婆子审时度势、未敢再继续发难,只能将大仇暂时忍下。
那晚之后,吴婆子留意起了公输鱼,不仅是因为那晚公输鱼曾为她说话、助她脱身,也是因为公输鱼破解“倚月庐鬼魅谣传”时所表现出的心机手段,更是因为公输鱼的“正室夫人亲侄”身份以及与二姨娘之间的对立关系。吴婆子觉得,借公输鱼之手除掉二姨娘,是一条最为安全便捷的报仇途径。
于是,吴婆子就趁着二姨娘设计诬陷公输鱼之际,以自己所掌握的信息便利,用二公子为挟,离间胡婆子反水,密筹了一套完整的“计中计”,再以一纸字条与公输鱼,既是助了公输鱼扳倒二姨娘,又是无需自己出面便为夫君报了仇……
讲完了这个令人唏嘘的故事,吴婆子俯身一拜:“表少爷聪慧无双,奴婢递出字条的那一刻,便知终究是欺瞒不过。如今大仇得报,奴婢再无挂念,但凭表少爷处置,绝无怨言。唯有一求,厚颜斗胆,敢请表少爷恩允……”
不等她说完,公输鱼便接了过去:“我知你身份不便。待结案后,你夫君的尸身,我自会出面于衙门里领回,并将其厚葬,你可放心。”——如此亲善,公输鱼自有思量:今日之事,虽有被利用的成分,实为各取所需,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且这吴婆子身份特殊,此刻拉拢过来,日后定能再派它用。
听闻公输鱼应允了出面为其夫君收尸,久旋于吴婆子眼眶里的倔强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随即大礼跪拜道:“奴婢夫妇,谢表少爷大恩!奴婢无以为报,来世定当做牛做马,偿……”
“哎呀,吴妈妈快快请起!”公输鱼连忙将吴婆子扶了起来,盈盈笑道,“想谢我,何须等来世呀,眼下就有一事,想请吴妈妈帮忙,不知吴妈妈愿否?”
“表少爷但讲,奴婢定当死而后已……”
“哎,用不着死这么严重,就是,早上的艾草团子,甚是爽口,我与我家猫兄,嘴馋得紧,可否劳烦吴妈妈,与我俩再做几个呀,嘿嘿……”
吴婆子随即破涕为笑:“这有何难?奴婢这便给您做……”
“哎呀,那可是再好不过了,哈哈……”公输鱼笑着瞟向端坐于旁的班九,竟是于猫兄的一脸静默中看出了鄙夷,似乎在说:你自己嘴馋,干嘛拉上本猫……
夜风扶桃,乱了花枝,浅浅舞、醉流萤,岚气叆叇,正是乍暖还凉。
离开了大厨房,公输鱼与班九径直回到了弄风斋的厢房里休息。
奈何,人在休息,思虑难停。那根沾着火陀骨的毒针和那块命运多舛的令牌,一直在公输鱼的脑子里盘旋——
攻破了吴婆子,便是知晓了她与二姨娘一伙人的关联,也知晓了无名男尸的身份。但是明显,无名男尸抓在手里的那块令牌,因二姨娘急中出错、频露马脚,被公输鱼发现了端倪,最终落在了公输鱼手里,这些,吴婆子都是并不知道的。相应的,对于暗藏于令牌后面的那股神秘势力,吴婆子也仅是知道二姨娘一直在与他们秘密勾连,却也并不知道他们究竟是谁。
结合所有细枝末节来看,这股神秘势力,一直隐藏在暗中,此次公输鱼拍落二姨娘,应是也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遂,他们紧急应对,为防荷儿乱说话,不惜于人群里出手、下火陀骨毒针杀了荷儿,同时也是以此给公输鱼一个狠厉的警告,要公输鱼不敢再继续追查他们。
可是,他们为何不直接对公输鱼下手呢?那岂不是更简单直接、一了百了,何须如此费力予以警告?只有一种合理的解释,就是他们还不确定丢失的那块令牌是否真在公输鱼手里。那可是足以证明他们身份的令牌呀。若是果真在公输鱼手里,公输鱼一直秘而不发,意欲何为,怎能令他们不忧?
然而,他们不敢轻易动公输鱼,却是备不住二姨娘对公输鱼的杀意早已按捺不住。此番,二姨娘的诬陷之局,明显就是奔着杀公输鱼去的。这倒是可以说明,此事,乃是二姨娘瞒着这股暗中势力,擅自所为。
现在,二姨娘一伙人落败,折陷在了京兆府。这股暗中势力又会如何对待二姨娘这个擅自行动的合作者?是杀还是救?想必,京兆府那边,很快便会有动静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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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京兆府,确实有动静。
京兆尹薄黾正抱着养生参茶盅,在内衙廊下来回踱步,越思越想越不安:这个二姨娘,信誓旦旦地说准能一击而中,以杀人罪将公输鱼拿下,既是除了她自己的眼中钉,又是为本官妻弟报了仇。现在可好,钉未除、仇未报,反被那公输鱼倒打一耙,把二姨娘给拍下了,万幸是没把本官也给一起拍下呀。谁能料到,那二姨娘竟会是敌国谍者!这等事关家国安危的大案,如今砸在本官手里,该怎么办?关键是,本官要如何才能撇得清与她的关系?万一说不清,通谍,便是诛九族的大罪!哎呀,这回,本官可算是被她害惨了……
“府尹大人万安。”
忽闻说话声,薄黾惶然一诧,驻足定睛,但见眼前站立的竟是一名广袖轻纱的女子,云鬓簪蝶,弄脂裹霞,嫣娉娇嫚,然,面生得紧,并非府中之人。他忙环顾四周,亦是并无异样,不由心下疑惑:这满府的衙役守卫,她是如何进来内衙的?
就在薄黾还在忙着疑虑的时候,那女子又开口了:“敢问大人,手中所执何物呀?”
薄黾不解,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手里抱着的瓷盅,顺口而出:“参茶呀。”
“哦,是吗?如何在小女子眼中得见,大人手中拿着的,竟是一块烫手山芋呢。”
闻听此言,正中心事,薄黾一惊,“你是何人?如何知晓本官正忧于……”说到这里,他忽觉失言,便又突兀地停住了。
瞧着薄黾惊诧又尴尬的样子,那女子莞尔,若枝头新桃,携春含娇,缓步近前,说道:“大人无需戒防,小女子正是前来为大人排忧解难的。这山芋既是烫手,大人不赶紧丢出,还抱于手中作甚?”
薄黾微眯了眯眼睛:“不知姑娘所言,何意呀?”
女子又是一笑,揉身再进一步,附于薄黾耳侧,兰词微吐:“小女子有一良策,献与大人,可助大人解了眼前困局,且保大人断不会受到一丝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