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琢走入山门,鬼哭梵唱入耳,像长虫似的,不住耳朵里钻,让人烦躁莫名,心痒难耐,恨不得把胸膛剖开,拿出来好好抓挠一番。
“这声音能影响心智……”
李不琢心神一晃,便调运内炁堵住双耳,只是那声音仍未削减,似乎能穿透一切。李不琢看向四周,只见火光映照下,不见一个僧人,只有那些上山来的游客,此时正歪歪斜斜躺在路边,有人双手扒拉着胸口,真把自己挠得血肉模糊。
忽然,二十步外的高墙下有个戴方巾披长衫的书生,跌跌撞撞爬起来,口中发出呓语般的呻吟,向身边的妙龄女子扑过去,一口把她白皙的大臂撕扯下一块带血的肉来。李不琢眉头一皱,闪身上前,把书生脑袋踩在地上,一瞥头,却见那妙龄女子非但没有痛呼,反而痴痴地笑了起来,脸色潮红,媚眼如丝,仿佛享受着极大的快感。
这时书生呻吟着抓李不琢小腿,眼看是神智失常,李不琢脚尖一动,把书生挑翻了身,手掌按上书生天灵盖,神魂一探,不由面色一沉。
“三魂七魄都被搅烂了……”
李不琢皱着眉头,突然书生脑子里混淆不堪的魂魄如长蛇一般,缠上了他的神魂,一刹那,李不琢直接感受到了书生的无数欲望,脑海瞬间空白。
“心无其心,形无其形!”李不琢黄芽一震,口中断然低喝,神肃魂清,急忙唤回神魂念头,但神魂归位后,李不琢察觉到,已有一丝神念被那书生的欲望沾染,消失不见。
“真是凶险,若我再慢一步,恐怕会变得和他一样……”
李不琢看着书生,自顾自摇了摇头,他魂魄浑浊不堪,已经没救了,不如给他个痛快。
念头一起,李不琢手中烛龙轻轻一刺,直接洞穿了书生的脑袋,书生顿时没了气息。又看向边上发出淫荡呻吟的女香客,李不琢按住她天灵盖,发现她的魂魄,也未能幸免,不由轻叹一声,发出一道内炁,直接震碎了她的脑子。
鬼哭梵唱不绝于耳。
“就是这魔音害了他们,不知寺里怎么样了……”
左近香客还有很多,但李不琢已无暇去管,放开女香客,便向白龙寺内部走去,
寺里有几处大殿起了火,大多数僧房和屋舍倒是幸免于难,只不过,李不琢左右看去,没发现人影,只能闻道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和血肉烧焦的味道,李不琢视线越过生火的大殿,望望向后方俯视人间的漆金大佛,这时的佛像如端坐火莲之上,浑身映着火光,如同浴血。
李不琢小心朝寺后走去,仍是循着当初和张金岳夜探白龙寺的路径,忽然耳边听到一阵近在咫尺的喘息声,紧接着便有一道人影从边上的僧房一下扑出来,李不琢心中一紧,霎然闪开数步远,手中剑刚有动作,便发现此人脚步虚浮,动作绵软无力,更是砰地一下就倒在地上。
李不琢走近,发现这僧人模样不过十五六岁,和外边的香客一样,魂魄也乱成一团,便送了他一场解脱,目光掠过这僧人的衣袖,却借着火光看到了一团墨迹。视线投向屋内,又见到房门口落着一只蘸了墨的趣÷阁,便走进屋里。
僧房的桌上亮着盏快烧干的油灯,灯下的草纸上,写着凌乱的字迹:“住持要众弟子体悟大悲心,身入地狱,修持饿鬼道,便搜集来许多尸体,但纵使住持说色即是空,躯壳不过身外之物,若对其另眼相看,便是着了相,寺中无人能辩过他,但我怎么都觉得邪术……”
“近来众师兄都有些癫狂,似乎是修饿鬼道的反噬,住持说不破不立,撑过去佛法便能精进数番……
“住持昨夜称身体有恙,今日他却在房里圆寂了,但师叔们查看下,竟然说住持至少死了一个多月,只是因为肉身不腐,才没发出臭味!怎么会!”
字迹到此戛然而止。
李不琢这才发觉,自己看的时候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直到视线离开草纸,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旁观者清,那写字的僧人震惊彷徨,但李不琢看到最后,便知道白龙寺主持多半是早就被人杀了,掉了包。那冒充主持的人,便一手造成了白龙寺如今的境况。
李不琢略微沉吟一会,便离开僧房。一出门,目光遥遥望向圣堂的方向,只见圣堂已被烈火吞噬,心道:“果然圣堂被毁了,圣人法相便无法须臾到达,那毁掉白龙寺的人,目的多半便是要唤出妖魔,为祸河东县。”
“不知她现在在哪。”李不琢脑海里闪过支霜衣的身影。
白龙寺后,火蛇嗤嗤飞舞。
火场当中,支霜衣面色平静,水桶粗的火蛇直冲过来,逼人热浪直接熔化青石地砖,支霜衣却巍然不动,任由火蛇冲至眼前,又自行溃散。
无数到火蛇翻腾过处,熔化的地砖冷却,便变成了晶莹剔透的琉璃,在火光映照下一片火红。
支霜衣目光凝聚在火焰背后的机关大佛上,平淡的语气透着毋庸置疑的霸道:“你既是域外天魔,不老实待在域外,若要犯我人间,便让你有来无回。”
机关大佛里传出轰隆隆的诡异声音,介乎鬼哭与梵唱之间,与那弥漫全寺的魔音一般无二:“可笑,你若拿我有办法,就不会在附近徘徊数月了。”
支霜衣却平静地笑了笑:“那你能否猜到,为何我早已发现你来犯人间,却不提早出手?”
那诡异声音道:“嗯?”
支霜衣冷冰冰道:“那时出手,就算伤你,你也能遁逃再寻肉身,但如今你已在那泥佛里种下魔种,再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