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灰的飘絮迎风而舞,令这一片绿意盎然的森林徒增死气,不过敦煌可没有管这么多的念想,抬脚如碎鸡蛋壳一般碾压着那米路西的头颅,将其粉至一滩散沙,掌纹随后起剑,先是罡气飞扬,将齑粉扫落天际,紧接着便是万千无形凌冽,于转瞬将纤纤齑粉泯灭。
这手起刀落的冷酷无情让敦煌因而错过了米路西临死前嘴角残存的一抹邪魅,那是诡计得逞后的奸笑,也是他最后留存于世的微笑。
至此,两名冥界将领已然彻底死亡,复活不能。这是冥界自开始向凡间渗透以来,出现的最大伤亡数,尽管这个记录,很快就破了。
“起雾了。”敦煌将仅存的左手探入虚空,从那逐渐不见清晰的天空中纳下一片朦胧,对,就是纳下一片实体化的朦胧气雾。
看着那于掌心蠕动着的冷雾,敦煌本是五味杂陈的眼眸中顿闪纯粹之意,那是猩红的光彩,那是许久未曾降临于世的杀神之光。
当蔚蓝的理智不曾占据上风,当紫衣的悲伤盘踞心头,红芒的杀气便将重现于世。
回眸单瞥,只见那一棵棵参天的大树上,如今却已结出如人大小的灰果,待其幡然破裂,百人之众已然历历在目。
他们长得千奇百怪,头大身小,三头六臂,八脚无手,天下不曾出现过的奇形之怪,大可于此一览其真容。
转瞬之间,只听雷霆呼啸,带下的灰电就正劈在敦煌的跟前,在其红芒毕露的眼眸倒映下,逐渐照出一个在灰光冥界中可谓是难得一见的人样。
他身披重甲,右手中紧握着一串佛珠,串上黑珠每一个均有鹅卵石般的大小,而左手,则是死死地摁着一把别于腰间的唐刀。
“冥界:铭。”他用大拇指夹着佛珠手串,食指对齐下巴,将右手置于前侧约莫一寸的距离外,稍稍鞠躬道:“斗胆前来挑战剑圣。”
“挑战么?”敦煌左前脚刚一迈开,右半边身子就像是突然失了力气一般带出一个踉跄,但很快便做出了完美的调整,再度昂起的面庞上,一抹邪笑正历历在目:“好啊我正愁没人给让我练剑呢。”
挥袖启剑,缠绕着白卷的黑鞘高飞而至,精准无误地坠于掌心,待五指内收进而彻底包住剑柄之际,大有冲天之势的红芒便已呼啸。
“一起上吧。”敦煌横剑于身前,仅用尾指与无名指钩住剑柄,空出的二指则向那霸占了整个森林的敌众撩起挑衅,下一瞬,他身若雷霆,只见红芒刚才在空气中荡漾出残影流光,那重甲男子的前胸便已刮起万千火星。
“好快!”铭瞳孔急剧收缩,连忙后撤三步,同时右手双指捏爆了若干佛珠中的一颗,霎时间,近乎无解的冲击外扩而开,以铭为中心炸出极度排外的狂暴,亲手将正要斩出下式的敦煌送进了身后的羊群之中。
蓦然回首,铭只看见索命的红芒肆意流转,不论是所经之处抑或是未经之地,但凡是群聚于高森之上的鬼怪,都接连跪地化作飘飞之絮,甚至连惊叫都不可放出一声。
“这就是剑圣么”铭倒抽一口凉气,自打其晋升为一字称号拥有者以来,这抹恐惧的情绪还是头一次在内心蔓延。
深呼出一口浊气,只见他的右手一开一合,便是将那串佛珠悉数裹入掌心,随后奋而发力,将其变化为纯粹的棕光扶摇而上,于转瞬扩出足以覆盖整片森林的球体。
在那棕色的天地之中,不论是飘荡的灰朦抑或是流光溢彩都压根无法动弹分毫,于此,只有铭一人能够自由自在。
手串上的佛珠共有一百七十八颗,当中的每一颗都象征着铭这一生修为的一部分,一旦尽数被毁,继而迸发的便会是铭最后的杀招:时光凝固。
时光凝固,顾名思义,停滞世间万物的时间流逝。而以铭目前的修为来断,时光凝固的维持时限大概只有五秒。
而五秒之后,由于一身修为的大半皆化虚无,铭虽然不会当即殒命,但也与一般废人无异,根本无法抗衡敦煌。所以,他这五秒的唯我独尊,将会定生死的关键所在。
就是这么宝贵的五秒,铭居然还白白花了两秒去搜寻敦煌准确的位置,待其总算于一棵高松下找到了那尊杀神,他便不假思索地抽出左侧唐刀,暗红的刀身横切出一记劈天开地的月牙,带着满地沟壑,直奔向动弹不得的敦煌。
然而,就在即将临其身,毙其命的瞬间,原本还剩下两秒的期限却也是莫名其妙地抵达了尽头。
“轰!”冲入碧天的尘云凝着刺目的炫光,大地的震荡更是迟迟挥之不去,那芳草铺遍的泥泞虽然肉眼看上去与以往并无差别,但若是脚踩其上,却会东倒西歪,压根稳不住身形,
“成功了么?”铭改以单膝跪地,唐刀直直没进大地约莫四寸的位置,才勉强撑起他那将倾的魁梧身体。“我倾尽的一切,能够拦下猛虎么”
“嘶!”一剑穿胸,鞘首的卷带甚至洁白依旧。
铭的眼眸瞪得老大,须臾之间,他仿佛感觉有什么东西摁住了自己的头,以生硬的手法将其掰向左侧,那对病态的红眸就等在那儿。
“时间,还真挺好玩的啊。”敦煌的嘴角绽放着放肆的狂笑,只见他将左手高扬入空,引落一记雷鸣红光,以让人目不暇接的急速驰出掠影,竟是将铭的头颅连盔带铠地斩落。
“佛珠,我收下了。”在铭诧异的注视下,只见敦煌向着天际轻轻一抹,一串佛珠竟是不知从哪儿缓缓浮现出来,稳稳地落进他的掌心。
“怎么会”铭的哽咽怕是只有他自己能够听见了,只因敦煌无情的左脚已然高高扬起,正瞄着他那颗落地的头颅悍然砸下。
“就是这么些东西么?一点也不好玩啊。”待脚尖的灰白悉数退散,红眸的敦煌仰天叹息一声,不甚满足的脸上流转着遗憾之情:“我好不容易才出来一次,好歹让我尽兴一下好不好啊!冥界,人间,什么都好,来点东西啊!!!!!”
尖啸震荡着天地,却没有一人一物敢于响应这抹癫狂。
冥界主堡。
“报!!!”一个长相同样寒碜,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此刻正匆匆忙忙地赶到一个房间内,迎面撞上了正要上床休息的佞。
不论是休息抑或是出任务,冥界之人大部分都是一件衣服穿到底,可佞不一样,身为小正太的他,是整个冥界中唯一一个拥有两套衣服的人,一套睡衣,一套街衣。
此时此刻,佞就穿着他那件从凡间私自带下来的睡衣,睡衣上还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
此情此景,让匆忙赶来禀报的小卒甚至一时间忘了自己该说些什么。
“咳咳,你干什么?”直到佞蹙起眉头,以无比阴冷的嗓音道出不满,无名的士兵这才连忙拱手抱头,跪倒在地,颤抖着回应道:
“铭铭小队全灭”
“去了凡间,全灭就全灭了,反正能复活,这算什么大事?”佞的声音更冷了。
“不不是的是真的全灭再也回不来的那种”小兵或许是听出了佞谈吐之中的杀气,颤抖得更严重了。“他们死在凡间了”
片刻的呆滞过后,佞突然大喝一声,伴随着窗外深影流转,他已于转瞬换上作战的装束:“你说什么?!他们死了?”
“对”士兵眼下恨不得直接把地板磕穿,好让自己能够钻进去,以免受佞随时都有可能的爆发。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人类怎么可能拥有直接杀伤我们冥界士兵的能力?不可能不可能啊”佞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踉跄几步,他当即化身成为一缕流光,轰然破门,向着城堡底层的墓穴疾驰而去。
灵体化的列君生此刻正盘腿坐在墓穴一层,萦绕在他身边的,是一圈又一圈黝黑却晶莹的血滴,这些可是穷尽冥界之力才找回来的珍宝,是列君生用以重塑身形的关键:黑龙血。
正因如此,每一滴黑龙血都是绝对不可浪费的至宝,然而。
“大人!”常年封闭的墓穴大门此刻却是被猛然轰开了,这突如其来巨响让一些萦绕在外的黑龙血瞬间挣脱了列君生的掌控,变成几十滴黑色的雨水砸在地上,荡起缕缕青烟。
列君生猛然开眸,在那个瞬间,初临墓穴的佞只感觉源自整个冥界的压迫在此刻仿佛全都汇集在自己的双肩,根本无法挣扎,他被直接摁进地里。
“不要以为你拥有着一字称号我就会对你网开一面,若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你必将以死谢罪。”列君生沉声道,可语气中的喘息却是那么明显,似乎黑龙血的突然丢失对他的伤害极大。
“报报告大人铭小队在凡间殒命”纵使吃了一嘴的泥巴,可佞却还是勉勉强强地说出了这至关重要的情报:“无法无法复活”
“哼。”列君生虽说是语露不屑,但还是散去了施加在佞身上的威压,显而易见的,这个情报很重要。“凡人终是拥有了杀伤我们的能力么?传令下去,让那些在凡间渗透的士兵们回来,待我重塑身形后,再重返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