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朝阳夫妇二人目送着那伟大到难以言喻的身影一路离开,眼眸中真挚的感激满溢而出,仿佛燃亮了那一条宽阔的走廊,直到青白消失在彼方,两位眼中的盛辉这才有了消散的迹象。
“真不愧是欧阳神医啊,妙手回春的医术堪称天下一绝。”对雪儿伤势一直心存顾虑的李又珊,在得到欧阳神医肯定的答复之后,终是有了放松的机会,擦了擦额间冒起的冷汗,她由衷地感慨到。
“神医一向我行我素,他能答应帮助我们,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李朝阳稍稍回神,打开被攥在手里的草纸,眼神自上匆匆瞥过,“我去给雪儿抓药,又珊,期间就麻烦你了。”
“行啦,都这么多年夫妻了,用得着这样吗?快去吧,我等你回来。”看着一脸正经的铁公子,李又珊不由得噗嗤一笑,一双玉手自然而然地贴上他的胸脯,催促着推了推。“我会好好看住雪儿的,放心吧。”
“嗯。”凝视着那玲珑鬼马的身影,李朝阳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宠溺而略显粗鲁地揉了揉她的秀发,之后黄光席卷,在轻柔中托起李朝阳的伟岸,并瞬息千里,眨眼不知所踪。
忙活了整整一天的欧阳神医走在夜间的街道上,晚风伴侧,轻轻撩起他的衣摆,微弱的橙光将这一条近乎无人的街道渲染出柔和的色彩,静静地铺排在他的眼前,又似乎在摇曳中,可以营造着什么一样。
“真是奇怪呢。”欧阳神医若有所思般揉了揉下巴,心神中仍回想着刚才的所见所闻,在那遍体鳞伤的女孩身上,显然有着更多秘密未被发掘,当中有好一部分,甚至足以让早已以医术闻名天下的欧阳,心生向往。“那女孩的自愈能力真的很罕见啊,应该与那幽冥的灰光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吧。”
一边想着,他已经兜过了无数条七拐八拐的街角巷道,在天音城中来去自如的潇洒无不彰显着他对此地的熟悉,最终,在行了约莫二百七十八步之后,他稳稳地停在了一栋无名无姓的楼房前,推开大门,携同的思绪与其一并踏了进去,伴随着嘎吱再临,将那青白的逍遥彻底隐去。
冥冥之中,七星洲主岛与偏岛的命数仿佛交织在一起,抑或是说与敦煌和他身边的人纠缠在一起,随着偏岛的变数渐止,主岛李家的惊慌失措,也是渐渐步入平静,在这祥和之中,或许只有一人没能沐浴其中,依旧存生于水深火热。
呜——空灵的回响宛若鬼啸,紧跟氤氲云集的那一刻彻起轰然,爆发性的激昂凝成旋风,于凌冽迅猛中扑向娇弱的辰凌。那看似势不可挡的狂风,却没能牵动辰凌一毫,反而是点在她的螓额,荡起青绿的漩涡,于瞬息间融入其脑海,震起一片空白。
辰凌的身子坐在那,气息依旧沉凝,却没了三分生气,仿佛化身为一个飘荡于世间的活死人,没有意识,也没有任何知觉
深夜的天音城,下雪了。凉风阵阵的花白中携着几分寒意,不留情面地扇在每一位行人的脸上,将一众无辜人士打得一脸泛红。
白雪渐大,伴着风声呼啸,大有席卷天地之势。在那朦胧而刺骨的白皑中,一道娇柔的身影却是渐渐逆风走出,身上所披还是简朴而单薄的麻衣,踏在雪花中的脚步沉重而稳健,却并没有因为冰冷的颤抖。而在她的背后,则是天音城的北门,是一片本该美好,如今却萧条于寒风中的桃花林。
“我怎么回到了这里?”偌大的牌匾高挂于城门,将四个金黄色的大字完美展现:天音北门。仰望着那风雪中伫立的牌匾,那道倩影有点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一双稍显疲惫之意的眼眸中散着些许困惑,但更多的,却是一种道不清说不明的情感:不甘,怨怼,无奈,甚至还有妥协。
无数种交织的情绪凝成一种酸甜苦辣咸兼具的味道,流存于她的舌尖,带出其脸上的苦涩。天音城,对她来说本该无比熟悉,毕竟是生于斯长于斯的城市,她几乎深谙这儿的每一寸每一滴。然而,在这大雪纷飞的夜晚,置身于天音北门下的她,却仿佛是只身来到了一座陌生的城,本该是了如指掌的街道,如今在其眼中,却成为了艰难的抉择。
“呼——呼——”风声突变,化身成更为煊赫,更为狂放的飓风,一时间吹得仅是披着单薄身衣的她全身颤抖。迫于形势,她不可能在这儿久待了,索性随意挑了条向左的街道,便是迈开大步,开始了一路下意识地左拐右摆。
伴随着第二百七十八步的跨出,或是冥冥当中的命运牵引,她来到了一座华丽的殿房门前,外挂的牌匾以端正的楷书,苍劲有力地题着两个深棕色的大字:欧阳。
她的主观意识想要赶紧掠过这里,去寻找能够为其栖身的场所,然而,当她看见欧阳二字的时候,一直为自己所掌控的双脚突然不受控制,宛若两根银钉般,将她牢牢地锁在原地,动弹不得。
不光是双脚的固定,还有那一幕几乎同时泛出的景象,直接令倩影的注意尽数为其所吸引,在那一瞬,她为之泪流满面,哪怕流出的泪珠最终化成冰锥,落在地下所响起的清脆响彻耳畔,她也依旧没能从中挪开目光。
在那木门的轰然而开中,一道柔弱而无力的身影被狠狠踢了出来,在空中飞出狼狈,径直砸进雪堆中,娇小的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眼角挂着泪花,吃力地跨出步子,朝那大门拼命跑去。
可站在那儿的人却没有展现出任何的同情,又是一脚扬起,不留情面地将那可怜兮兮的身影又一次蹬飞出去,藏于阴暗中的双眸泛着猩色的怒意,冷傲而嗔怒地吼道:“你给我滚!我们欧阳家没有你这样的子嗣!你不配欧阳的名字!滚!”
“轰!”大门猛然关上,为了又一次爬起的小女生送去最后的闭门羹,轰然中的暴力甚至砸在了她已经凑上近前的鼻梁,于剧痛中带出无数温热。
至此,画面定格,尽管白雪依旧,但这一出闹剧,却只停留在小女生被砸出鲜血的那一刻,但这样也足够了。什么是刻骨铭心的记忆?并不是说它不会被人遗忘,毕竟十多年的时光始终会让人的脑海出现朦胧,所谓的刻骨铭心,是那种只需要稍加提点,便能完全回想起所有细节的记忆,它们多半是人所不愿面对的,在大多数情况下,也是最容易叫人潸然泪下的。
如今,当那早就模糊不清的记忆碎片,又一次交汇在一起,汇成栩栩如生的画卷展现于她的面前,内心的悸动便是顿作晶莹,一大滴一大滴地从其眼角滑落,勒出无限悲凉。
“铿!”一道银光就在这时拽出通体晶莹,将那定格的画卷直接斩成碎影,化作一大块一大块的琉璃,粉碎在她的眼前。
“嘎嘎嘎——”当那色彩饱满的琉璃汇于一处之际,所有的颜色竟是被瞬息剥离,并在一同扶摇而上,于半空中凝出一道幽冥的氤氲,就像是一团聚而不散的烟雾,在收缩膨胀中奏出阵阵嘶哑,“原来你只是一个没人要的废物而已啊嘎嘎嘎——”
“像你这样的一个废物,还敢奢望于我的施舍么?嘎嘎嘎!未免太过天真了吧!”那团紫雾在每一次律动中总会有不屑从中透出,乐此不疲般以言语蹂躏着其眼前的女子,“你瞧瞧你,就像是一条死狗一样被人赶出来,根本就没有在乎你,也不会有人来帮助你的。”
说着,一株光束拔地而起,从朦胧迅速化为晶莹,最终构造出一道娇弱而无助的矮小身影,鼻尖带血,眼神空洞地仰望着白雪飘零。“看看,这就是你原本的模样,无论你长多大,你永远都只会是这样,弱小,无助,也无用。”
“你难道以为先天缺陷恢复了,就能够翻身了,就能够重新获得认可了么?哈哈哈!你未免也太天真的了吧!”黑影嘶哑的嘲讽不绝于耳,“狗永远只能是狗!别痴心妄想了!你是永远不可能翻身的!别指望了哈哈哈哈!”
说着,一道伟岸的身形也是拔地而起,充斥着不屑的眉宇昂在那倩影的面前,居高临下地蔑视着那挂着泪珠的独立身影,微勾的嘴角啐出唾沫,直接坠在她的脸颊。
“废物!你不配做我欧阳家的子嗣,给我滚!”
疯言疯语的讽刺,唾沫打脸的贬低,回荡于天地之间的排斥,三者相加的情况,那道倩影却并没有黑云料想中的彻底崩溃,反而是慢慢接下了眼角的泪珠,尽管框内满溢,尽管颤抖依旧,可她的眉宇间却没有了对过往的逃避。
“所以,我不会选择去向那人证明我自己,这一次,我只会选择为自己而活!”或许抽噎中的语气有些不尽人意,但当中的坚定却显而易见。“我不会向任何人证明我自己,我只求无愧于己心便好!”
听着她从抽噎再到呼喊继而歇斯底里的声线,那黑雾竟是止住了自己公鸭嗓的嘲弄,不再收缩膨胀的它,以静止的形态悬浮空中,像是在打量着那略作喘息的倩影,半晌,才缓缓说道。
“嘎嘎嘎——为自己吗?嘎嘎嘎——我倒是有些兴趣,去看看你这个为自己,究竟能为废物的人生,带来什么变数。”
刹那,宛若晴天霹雳,一击雷霆轰鸣,直接刺穿了那咄咄逼人的氤氲,自其中心爆发的凌冽,则是彻底粉碎了这目中无人的云雾。属于电光的蔚蓝顷刻交错于眼前,本是棱角分明的雷霆逐渐淡化轮廓,仿佛于半空中拽出一道柔顺的丝巾,于缓降中盖在了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