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暼了一眼那部恐怖片的海报,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嗯,就这部。”
蒋朝买了中间的位置。
影片一开始就响起怪异惊悚,以求绷住观众神经的声音,紧接着突然冒出一个脑袋被斧头劈开半边,斧头还没拔下来的,白色的蛆不断从脑袋里往外冒的,鲜血直流的头颅骤然逼近大荧幕,那是一个放大的三d近景特写,电影院里瞬间尖叫肆起。
甚至有人直接跳到别人身上去了。
换做以前,我连恐怖片都不会看,而此刻,我只是觉得反胃恶心,身边的蒋朝也是相当淡定的看着大屏幕。
他向来是无神论者。
这影片实在乏味,我看着看着眼睛就闭上了。
又回到了那个梦,我在书尧面前掉了面具露出面目全非的真容,但这次他的表情变了,变得惊恐,有什么要从脑袋里爬出,我抬手一摸,全是白色的,蠕动的蛆,紧接着有蛆爬进眼睛里,我用手抓,竟摸到自己空洞洞的眼眶,震惊之余,我看到书尧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斧头,然后抬起那把斧头坚定的朝我砍过来。
“啊——”尖锐的叫声穿过梦境刺破耳膜突然在一片安静的影院中响起,我霍然睁开眼睛,全身颤抖,呼吸一声比一声急促。
由于我这一叫,吓到了整间电影院的人,结果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惊恐,凄厉。
“对不起啊,让你丢脸。”走出电影院后,我对蒋朝说。在那场尖叫过后,人全部从电影院里跑了出来,留下只放了一半的电影,女主角才开始尖叫起来。
蒋朝?停下来:“我跟你说实话吧,那电影看的我直反胃,我还纠结要不要跟你说我想出去,刚好你就叫了出来,剩下一半我不用看,你都不知道我松了好大口气。”
他话音刚落,公车便来了,他牵着我上了车,车上人多,最后一个座位被他眼疾手快占到,却在发现身后的老人之后二话不说让了座。
然后护着我,歉疚的说:“对不起啊,害得你现在只能站着了。”
我想笑又想哭,其实我的运气很好,碰到了两个好男孩,可我自身条件差,打烂一手好牌。
“怎么会。站着可以减肥你不知道吗?”
“是吗?”
“嗯。”
……
分手后半个月。
“安菜,你以前不是想去爬山吗?我们去吧。”
“你自己去吧,我要睡觉。”
分手后第二十天。
“安菜我们去看樱花吧,你不是很喜欢樱花吗。”
“你自己看吧,我只想睡觉。”
分手后第二十三天。
“砰砰砰——”
“安菜你开门,我有话跟你说。”
“不管是玩的,吃的,看的,我都没有兴趣,别费力气了。”
“许安菜你今天又没吃饭,你准备失次恋之后再把自己饿死吗?你快开门,不然我直接拿钥匙开了啊。”
“啊,好吵。”我拉了被子蒙住头,总算隔绝了蒋朝的声音。
我现在特别废。
眼看着快睡着,被子突然被人拉开。
“干嘛?”我闭着眼睛,凭着手感去扯被子,结果当然是没扯过来。
拉扯之间,蒋朝忽然低声叹息般说了一句:“安菜,你病了,知道吗?”
我拉着被子的手闻言顿住,缓慢的收回手,睁开眼,看着雪白的墙壁:“蒋朝你错了,我是更严重了。”
潜在性抑郁症终于变成中度抑郁症。
我清清楚楚听见坐在身后的蒋朝小声叹了口气,然后说:“我要回去一趟,师父病了,可是你一个人在这儿,我不放心。”
“没事,我保证你回来之后可以看见不缺胳膊少腿的许安菜。”
“你跟我一起回去吧,正好师父也挺想见你。”
“蒋朝,,,我,,,
车站工作人员请注意,开往e城c152次列车开始检票。
“要检票了。”蒋朝从座椅上站起来,提醒刚回神的我:“走吧。”
我却坐在椅子上突然很不想起来,我知道可能自己正用一种可怜兮兮的目光直视他,可一想到这次离开之后总感觉是和书尧永别,我的身体就像钉在座椅上。
“你想好了吗?”蒋朝低声问了一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我。
他眼睛的复杂是我看不明白的深沉。
“我,,,”
我死咬着嘴唇,不知作何解答。
许安菜,这么自私的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你失恋了,蒋朝无微不至的照顾你。小时候你打架,蒋朝二话不说护着你。你不管做什么,除了杀人放火犯法以外,他都支持你。
而你呢?在他需要你的时候,你从来不肯付出自己。
你不怕遭雷劈么?
“我们走吧。”我站起来,拉着行李箱,“这么多年没见你师父,也不知道他变成什么样。”
蒋朝凝重的脸色终于有了一抹笑容,他对我伸出手,说:“走吧。”
“许安菜——”
就在他即将牵住我的手时,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心一惊,迅速缩回手,刚转身便被人按进怀里。
温暖的,我想念了很久的怀抱,以及让我日思夜想,来自书尧身上特有的熟悉的清凉的味道。
“你要走了是吗?你要离开了吗?”书尧抱我抱的很紧,紧到呼吸都有一些困难,“不要走,是我错了,对不起,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不准你离开我,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这么抛弃我,我这辈子已经认定你了,你要对我负责。”
在我印象中,自己从来不是爱哭的女人。可好像从小到大,二十三年零零总总加起来哭泣的次数,在书尧这里就占去大半。
我张开嘴,想要说话,喉头却哽住,发不出声音。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眨眼的频率越来越高,我用力的往上看,防止眨眼,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半天才能够艰难的发出声,憋出一句话。
“我们已经结束了。”
他的身体明显僵住,我强烈的从他的禁锢中挣脱出来,笑着看着他。
他满脸哀伤,灰败。
我转过身牵蒋朝的手:“走吧。”
刚走两步,被人从身后抱住。
“告诉我你去哪?如果你要离开,我就去找你,如果我们结束了,我就重新追你,我们重新开始。不管任何时候,余书尧永远都只是许安菜的男人。”
“放开我!”我终于伪装不下去,心底的塔防坍塌成一对废墟,眼泪慌不择路的从眼睛里奔出。
“余书尧,我最后再说一次我们已经结束了。”
这种情形真是狼狈,被余书尧抱着,在蒋朝面前泪流满面。
余书尧依旧没撒手,我只好抬起五厘米的增高鞋往他锃亮的高级皮鞋上踩一脚,他吃痛,闷哼一声,手上松了力气,我立马挣脱出来。
“不要再打扰我,会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和困扰。”
我拼命的往前走,使劲抹掉眼泪,却越抹越多,眼泪汹涌,哭的越来越厉害,久久不能平复。
今天我才发现自己当初要从e城逃离的远远的这种想法根本就没能实现。o市到e城,原来只要三个小时的车程。
我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曾经保留着本土特色风情的小城,如今也被商业开发了七七八八,一栋栋高楼大厦矗立在繁华热闹的商业区,如平地拔起的春笋一般。
公路上车声呼啸,周围随处可见格调高级的店铺。
蒋朝的师父住的院子没有多大变化。依旧那么古色古香。
“这里跟我们高中时一样,没变。你想洗澡的话,还在原来的地方。需要休息的话直接去我卧室睡。”蒋朝走进客厅拉开冰箱,“饿了,有酸奶米酒面包,还有水饺汤圆。”
关上冰箱之后走过来抱了抱我:“师父在医院,我现在得去一趟,你在家里好好休息,什么也不要想。”
“师父不是也想看看我吗,我陪你一起去吧。”我说。
蒋朝的师父模样还是和四年前一样,尽管头发花白,却不显老,六十岁的年纪看起来顶多四十五岁。就是没那时精神抖擞,说话的气量也不如当年足。
“好久没见到你了,想着当年你还是个小子模样,现在倒真正是个大姑娘了。”师父一见到我,便和蔼的笑了起来。
要知道,记忆里师父总是不苟言笑的一个人,笑的次数屈指可数。
“长大了吗。”我说。
师父笑着拍拍我的手背:“也是,再过几年就是当妈的年纪了,再像个假小子确实不妥。”
“对了,既然这次你们俩都回来了,我就多嘴问一句,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我这把老骨头一年不如一年,就期盼着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你们俩结婚,要是在生个孩子,那就有人叫我爷爷了。”
蒋朝师父突如其来的一席话让我差点反应不过来。
“师父,您怕是误会了,我跟,,”
我话还说完就被蒋朝打断,他暗中拉了我一下,随即上前对他师父说:“师父,您想哪去了,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你别打岔,让安菜说下去。”蒋朝师父的脸色立刻郑重起来,老鹰一般的眼睛威严的看着我。
蒋朝原本还想拉我,被他师父斜睨一眼之后也不敢乱动了,正襟危坐着,紧张的盯着我。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紧张,有些误会澄清的越快越好,而且我也正好可以借此说清楚。
蒋朝的良人不会是我。
“师父,我和蒋朝不可能结婚。对我而言蒋朝就是我的亲人。”
蒋朝师父面色一沉:“你有男朋友了?”
“没呢,师父。”忽然插嘴的蒋朝被他师父狠狠瞪了一眼。
“亲人?”他师父冷漠的说,“你拿这两个字匡人,我记得你一直都是六亲不认。呵,现在倒好,找到了男朋友,就把蒋朝变为亲人,那好,我问你,准备啥时跟蒋朝反目成仇啊?”
我低着头,不做声。
他说的没错,像我这种人伤害的一定是身边人。
“师父,前几天您不是在电话里说想下棋吗?我来陪您下吧,我跟您说,我的棋艺又好了很多,指不定这次能赢您哩!”蒋朝站起来把我往外推,“你回家休息吧。”
蒋朝师父勃然大怒道:“这就是你喜欢了八年的姑娘,当年你在外面打架几次不是她惹得事,你的名声也是因为她才坏了不少,你为了她过年不回家,放着更好的大学不上,上了她想上的学校,结果呢?她一句拿你当亲人就直接坦然自若的接受你所有付出,否定你做这一切的初衷。”
“你简直太糊涂。”
蒋朝上了我想上的学校,我怎么不记得。
哦,好像高一的时候胡口乱驺过一次,当时只是开玩笑,我没想过会有人当真。
“安菜,你先回去,这里交给我。”蒋朝低声催促道,随即把我推出病房。
蒋朝师父的责骂声继续传来:“最开始你跟她混在一起我就不同意,现在想想,她家里说她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也不是没有依据的,也对,在那样的家庭出生,忘恩负义也就没什么稀奇。”
“师父,其实安菜她,,,”
蒋朝后来说了什么,我正好走开了。以他的性格,八成在为我辩护。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越为我辩护,我就越招人恨,我的“罪行”反而越会被放大。
蒋朝去医院之后,回来拿了一趟衣服就又走了。
临走前还不忘嘱咐我好好吃饭,又郑重其事的为他师父中午说的一番话道歉。
其实他师父说的并没有错,这辈子欠蒋朝的不管是钱还是情,前者我没还清,后者还不起。
作为蒋朝的亲人,自然是为他愤怒。
“蒋朝我明天回o市,我想我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想到那个有余书尧在的城市,我又不免沉重起来。
那座无上繁华的城市里,有我再也不想被揭开的伤口,还有我的龌龊。
蒋朝点头:“这样也好,火车票买好了吗?师父要我今天在医院陪他,晚上我不回来,明天我把你送上车。”
“不用,你好好陪你师父。你真的不需要对我这么好。”我低下头,声音却决绝,“因为有些好,还不起,就会背负很多。”
看着蒋朝在门口远去的背影,有些结局已经预知。
在我如公车般的人生里,他即将到站,我的终点是只能一人独行的地狱。
晚上睡觉做梦做到一半,书尧的人刚出现在梦里,我就被一阵又一阵的电话铃声吵醒。
我想不明白,有什么事值得颂窗疏对我夺命连环。
“喂!”
“许安菜,酒醉驾驶,余书尧出了车祸,要不要来你自己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