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孟府的各位女眷们便各自收拾停当了,准备去给祖宗上香。
可是查来数去,却就是少了一个人。
“慧芯去了哪里?怎么不见她?”二夫人江氏有些不高兴的问道。这姨娘养大的就是不知道礼节,这种时候也敢晚来。
“想是睡得晚了?或者是身体不舒服?”小蒋氏连忙帮着解释。
老夫人一皱眉,心中不悦。可是又不肯为了一个孙女耽误吉时,便道:“罢了。咱们先去吧。她若不去,也没什么。”说完,扭头就离开了。
显然是心里十分的生气了。
孟慧蓉撇着嘴道:“真是不知道怎么想的。往日里遇到这样的事情,她不是巴巴的赶来献殷勤,显示自己的大方得体吗?”
二夫人拉了她一把:“就你多嘴!”
“不过,她不来更好!反正一个庶出的,照理说都不在族谱上,就是上了香,祖宗也不会要的。”孟慧蓉依旧口不饶人。
听到“庶出”两个字,小蒋氏的脸色也白了一下。
她的夫君不也是庶出吗?
孟慧茹的心思却是没有放在大房二房的争斗之上,她心里只觉得这不符合孟慧芯一贯的作风。
她到底去了哪里呢?
这个疑问,直到整个祭祀过程都结束了还是没有解开。
然而孟慧茹自己另外有更加重要的事情,也只得将这些放在一边了。
祭祀结束,老夫人和二夫人要一同去听一听主持讲道,而小蒋氏自然是要继续去打听那如何求子的事情,孟慧蓉早就坐不住了,嚷嚷着要去浏览一番,而孟慧茹也是欣然接受了她的邀请。
“大姐,你也是的。回来京城这么久了,居然都不愿意出来多见见人,整天窝在府里,又有什么意思?”孟慧蓉撇着嘴道。
“我毕竟带着母孝,总不能整日出去玩乐。等到除服之后,一切就方便了。”孟慧茹淡淡一笑。
孟慧蓉因为自己忘记了韩氏的去世,而略微有些尴尬,讪讪一笑,不再多言。
可是过了一会儿,两个人之间的差别和分歧就更加明显的显现出来了。
一个是专门要去看些宏伟的佛像建筑,总去人多的地方,另外一个则是对那些古碑、古人题诗感兴趣,专往安静处走。
所以,也不过是两盏茶的功夫,两个人就平静的分道扬镳了。
孟慧茹又看了一会儿那前朝的石碑,却是不禁抖了抖。这里毕竟是古刹,又是古树参天,有些阴冷。她想了想又道:“丁香,我有点冷,你去给我取一见斗篷来。”
“那怎么行?就奴婢自己跟着来了,若是奴婢去了,您身边就没人了!”丁香老大不愿意。
“我就留在这里不动!这里人来人往的,哪里会有什么?你真是杞人忧天!快去吧!”孟慧茹板着脸说道。
丁香只得反复叮嘱孟慧茹不要乱走,她才一步三回头的快步离开了。
可是等到她急匆匆取了那斗篷回来的时候,却是哪里还有孟慧茹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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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地主持还没有来?这要等到什么时候?”二夫人江氏有些不满的说道。
周围那些慕名而来的夫人们,都是有些议论,显然是都觉得心中不悦。
老夫人也纳闷,这护国承恩寺里最出名的除了斋菜,也就是这位主持大师,慧明大师了。
他佛法精湛,又是仁慈善良,周遭许多的乡民都曾经得了他的恩典,所以也算是善名远播。
不过他唯一的缺点便是不通俗务,所以这偌大的寺院才会一直冷清得门可罗雀。直到他委任了师弟慧通禅师掌管寺务,才又有了今日的繁荣。
众人正议论着,那边却传来:“王妃慢走”“这边请”等语。
不一会儿功夫,便看见一位穿着宫装的中年美妇,出现在众人面前。
在场的夫人有认得她的,连忙跪倒在地,惊呼:“拜见端王妃。”
其他人方知,这便是传闻中也来了此处,却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端王妃。
老夫人心内暗喜,本来听了金枝的回禀之后,知道两府的住所距离甚远,且那边守备森严,所以根本没法找到合适的借口过去攀谈。
可是没想到正愁瞌睡,居然就有枕头递了过来,还真是巧!
端王妃长得慈眉善目,态度和蔼,可是却自带着一股子令人自惭形秽的贵气。
“诸位,还请自便吧。今日本王妃也是一同前来听经,却是不必如此大礼。”她的声音舒缓而动听,让人如沐春风。
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位二十来岁面色苍白的少妇,身材十分的纤弱,却是始终低眉顺眼,让人看不清面目。这位想必就是端王世子的世子妃了。
在王妃身后,一前一后进来了两个僧人。一个年级约莫在六十岁左右,一派超然于世的风范,显然就是慧明禅师。而他身后的那位三十岁上下,相貌堂堂,十分英伟的,却就是慧通。
二夫人见了慧通,忍不住惊讶,没想到这位居然是如此的年轻?
“王妃,既然如此,儿子就先告辞了。稍后,儿子再来迎接王妃。”一个低沉却有磁性的男声突然冲进众人耳朵,倒是让夫人们一阵慌乱。
这里都是女眷,虽然都是已婚妇人,可是随意见外男也是不妥。
“嗯,你且去吧。”王妃笑着说道,“诸位莫怕,这是犬子。送我来此听经,立时便走的。”
世人都知,王妃只有一子,那便是端王世子。可是世子一向身体羸弱,别说是出门了,即便偶然吹了风都要惊动太医。
那么这位能够送王妃上山的想必就是端亲王的庶子——睿郡王,长孙煜了。
众位夫人对这位睿郡王都是很感兴趣,其原因自然是因为他刚刚死了郡王妃,如今正是炙手可热的夫婿人选。
可是王妃却是一点都没有让睿郡王进来的意思,只笑着走进大殿端坐,柔声说了一句:“慧明大师,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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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郡王离开了大殿,拒绝了其他知客僧热情的引领,独自一人领着随从往后山漫步走去。
他本是郡王之贵,又一向性格严峻,所以通常不会有人敢于触他的霉头。
“郡王,昨儿弟兄们又是搜了一夜。可是还是没有任何的收获。”那随从低声说道,声音只有两人可闻。
“嗯。”睿郡王捏了捏眉心,眼眶下隐隐可见青色,“这次机会难得。求了父王,才还能说动王妃过来,咱们才好堂而皇之的入庙搜查。若是过了明日,想要再带大批侍卫过来,只怕是难上加难了。”
“但是,这寺里房舍众多,大殿又颇多隐秘处,实在是难以在一夜之间搜查完毕。”那随从十分的为难。
睿郡王瞪了他一眼:“若是容易做的事情,皇上又岂会交给本郡王?人人都能做得的事情,要我何用?查,继续查。今天晚上还有一夜的时间。”
“郡王。何不干脆将那些贼秃驴拿了,严刑拷问,属下就不信,问不出沈夫人的下落!”那随从忍不住说道。
“荒唐!若是能够大张旗鼓的搜索,又何必用这等掩人耳目的办法?我看你如今也是安逸过头了,居然连最基本的都忘记了!”睿郡王直接踹了那随从一脚。
“还有!以后再不许提沈夫人几个字!此事你知我知,再不可令第三人……”
他话音未落,却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秫秫”声,从一旁传来。
睿郡王立即给那随从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那边的山石后面应该有人。
那随从点点头,依旧在山石外面假意道:“属下明白。”
而睿郡王自己却是悄无声息的双足轻轻点地,一个旱地拔葱,就腾到空中,随即又是一跃,便落到了那山石之后。
那里正蹲着一个人。
看模样倒像是女子,身材很是纤细,后背绷得笔直,身体微微发抖,显然是十分的紧张。
睿郡王倒是一愣,没想到有胆子偷听他说话的居然是这么一个小姑娘!
“这位小姐,为何独自在此啊?”睿郡王饶有兴致出声。
那抖个不停的身体顿时一僵,随后慢慢转了过来。
这是一张异常美丽的脸孔。那双眸子清澈明媚,眼角微微上挑,鼻子挺直秀气,那张殷红的樱桃小口因为紧张而略微颤抖。
这张脸有些……冶艳。
睿郡王的脑海里不知道为何浮现出这个词。
这分明不过是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为什么他会有这种感觉?
而且她似乎也在刻意压制身上的这种气息,所以打扮的十分普通。然而她虽然身上并无繁复的装饰,可是衣裳的料子却很是名贵,头上簪子也是上好的和田玉佩。显然是个出身不错的大家小姐。
“我,我……”那小姐慢慢站起身,为了掩饰那份惊慌和不自然,她慢慢抖了抖衣衫,似乎这样才能不去看那双过分锐利的眼睛。
真是倒霉,怎么居然又碰见了他?难不成她每次身不由己的偷听,对象都非得是他吗?
没错,这个倒霉催的偷听少女就是孟慧茹!
孟慧茹强迫自己镇定,努力扬起一个笑容:“您,您是哪位?我方才……方才睡着了!”
看着那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睿郡王觉得有趣极了。
睡着了?
亏她想得出这样拙劣的理由!
这山石之后就是悬崖,山风凛冽,若是她这能睡着,那也算是本事高超了!
这丫头倒是有些与众不同,一般的姑娘家在这种情况下被人拿住,不是应该惊慌失措或者失声痛哭,要不就是直接晕倒?
怎么这个还有心思编出这样荒唐的借口?
睿郡王好久没有碰到过这样有意思的人了,一时之间方才因为求而不得产生的抑郁也减少了许多。
他摸了摸下巴,一时起了戏谑之心。
“想必你刚才也听见我说的话了。”睿郡王渐渐逼近,那高大的身影慢慢将对方笼罩。
孟慧茹不停的后退,直到退无可退,方才尴尬的笑着:“郡王,我,我,我没听见。您忘了,我,我睡着了啊……”
“哦?”睿郡王那好看的剑眉,微微一挑,形状优雅的唇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睡着了?还知道我是郡王?”
孟慧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真是说多错多,她就纳闷,平日里自己的冷静和伶俐都跑到哪里去了?怎么到了这人面前,居然像个笨拙的傻姑娘!
“我,我……”她想辩解,可是声音却是越来越低,最后演变成咬着下唇站着。
“许风!原来你在这里!郡王爷去了何处?”外面突然响起一个年老妈妈的声音。
“张妈妈怎么来了?”那守在随从声音有些吃惊。
孟慧茹更是吓得不行。
若是被人发现她居然和一个男人独自站在这里,还是离得这么近?只怕不用别人害她,她也没法活下去了。
可是如今要离开,却是不可能不被人看见,知音那山石后面根本就是悬崖峭壁!
“别动!”睿郡王低声喝道:“你别动,没人知道你在这里!”
说完他的身体靠得更近了,似乎是想要阻止孟慧茹的胡乱移动。
“本王在这里,正想清静一番。”睿郡王淡淡的出声。
那妈妈却是一愣,那便就是悬崖了,有什么可清静的?不过这位郡王爷一向是性子古怪,又不肯亲近人的,谁知道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只不过,她方才隐隐听见那边似乎有衣衫阙阙和喘息之声,难道说还有别人?
想到这里,她看了沈风一眼,快步往那山石的一侧走去,沈风始料未及,忙道:“张妈妈小心,别掉下去了。”
张妈妈虽然被沈风扯住,可是还是看见了睿郡王那一袭绛紫色的郡王常服的衣摆,随着山风微微摆动。
她松了一口气,看来确实是一个人在这里发呆呢。
“妈妈,到底何事?难道是王妃有事吩咐?”睿郡王的声音带了怒意。
张妈妈也不敢再造次,就恭敬的在外面说道:“郡王,王妃说此地无甚趣味,而世子妃又身子不适,想要今天晚些时候就离开。”
睿郡王心里一惊。难道是这位精明的王妃发现了什么?
他只得回答:“你且回去吧。本王稍后就回去,再和王妃商议此事。”
“郡王不同奴婢一起回去?”张妈妈忍不住问道。她实在是看不出这里有什么可看的。
“嗯?”睿郡王闷哼了一声,“难不成本郡王行事,还要你一个奴婢来管?”
沈风赶忙给张妈妈使了一个眼色,低声道:“妈妈糊涂了。难道不知道郡王的脾气?小心郡王怪罪。”
张妈妈也怪自己多嘴,若是热闹了这个煞星,只怕是王妃也保不住她。她赶忙连着说了好几次“郡王赎罪”“郡王赎罪”,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孟慧茹的脸已经红得如同天边的朝霞。
不,天边的朝霞还要绚烂。
方才为了不让张妈妈看到她,睿郡王直接将她抵在了自己的胸口。
此刻,感受着男性陌生的体温,闻着对方身上沁人心脾的龙涎香,孟慧茹觉得自己如同踩在云朵之上,有些恍惚得不切实际。
半晌,方听见男人闷笑着说道:“人都走了,你还要靠到什么时候?”
孟慧茹方才惊觉,自己居然一直一脸享受的靠着一个大男人?
她吓得连连后退,却又是一个踉跄,她顿时觉得脚下一空。
糟糕,她忘了身后是悬崖峭壁!
她慌乱不已之时,却被一只健臂快速的卷了回来,重又跌进了那个温暖的怀抱。
“难道你随时随地都会睡着不成?”睿郡王皱着眉头,看着怀里那个一脸茫然的小人儿。
睿郡王见她似乎始终处于一种迷糊的状态,心里好笑,便将她轻轻一搂,一提,一起走出山石。
沈风见睿郡王一个人进去,却带了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出来,顿时眼睛都直了。
“咳咳。”睿郡王握拳掩在嘴边,咳嗽了两声,唤回了沈风的魂魄。
“郡、郡王,有什么吩咐?”沈风的眼睛却是依旧黏在孟慧茹的身上。
睿郡王心里有些不悦,不着痕迹的移了半步,正好将孟慧茹挡在了身后。
沈风这才发现主子一脸阴沉得看着自己。
他赶忙低下头,不敢再乱瞟。
“你且去路口守着。我有话要问这位小姐。”睿郡王吩咐道。
沈风依言转身离开,到底还是忍不住又看了孟慧茹两眼。
这小姐倒是漂亮,只是和郡王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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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端端的,跑到那山石后面做什么?”睿郡王皱着眉头问道。
孟慧茹被山风吹了一会儿,那发热的头脑总算是稍微冷静了下来,可是却依然不敢看对方那双锐利的眼睛。
“我,小女,不过是过来走走,就……就睡着了!”她还是那套说辞。
睿郡王哪里肯信?
他之所以来这后山,本就是将这里当成了此次搜索的重点范围。
此处人迹罕至,又濒临悬崖,的确是藏人的好地方。
可是昨夜找了许久,却没有头绪。
这个丫头藏在这里,又一副藏着掖着的模样,难道是知道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