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翊刺进去的那一剑,是从后背刺进去的,又因为惊慌失措的时候迅速拔尖,失血过多不说,还伤及肺叶。
多少的太医围着都束手无策,只能给她止住鲜血,无法给她医治。
画楼陷入昏迷的第三天,整个皇宫都是乌烟瘴气的,东赫不见陆翊,让众多的人纷纷揣测东赫这是什么意思。
而陆翊一直跪在养心殿的门口,有人说陛下一定就如那臭道士所言,被这个女人蛊惑了,不然为什么不给她封妃儿给她官位?
还是深夜,东华忽然从梦中惊醒,因为听到了动静,贺州聪明推开门了走了进去。
“爷,您醒了?”
东华缓缓的回神,问道:“什么时辰了?”
“才刚刚到卯时,离天亮还早呢!”贺州说完,东华眉头紧蹙,沉声问道:“宫中可有什么消息出来?”
“爷,还没有新的消息传出来。”贺州低声说着,旧消息就是画楼到现在都还昏迷不醒。
东华沉默了很久,继而问道:“苏祉呢?也没有消息?”
“是的,苏公子宅子上的人回复说现在还没有他家公子的消息,苏公子的行踪一直都是飘忽不定的,或许是真的走远了。”贺州解释着,可是东华的心中却是万分凛冽。
贺州说的他行踪不定是对的,可是他若是不知道这帝都的消息,那才是奇怪的,他分明就是有躲着她的迹象!
想到此处,东华冷声说道:“替我更衣!”
“......爷,你?”
东华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其实贺州知道,千姬在宫中连着三四天都没有醒过来,东华的心中肯定是着急的,现在连苏祉的消息也没有,东华更是心乱如麻。
贺州很速度的给东华整理好了一切,刚出了门就看到了远处站在那儿的身影,站在那昏暗的光下,就像是一道鬼魅,格外的阴冷。
东华靠近之后,只听阿九冷声说道:“苏祉就在府内,从未出府!”
“嗯,本王知道了。”东华说完就要离去,阿九微微皱眉,似乎在犹豫着什么,可是他还是脱口而出:“爷要去哪儿?”
“怎么?”东华问道。
“爷要当心。”一句话之后,还没有等东华回答,她的身影就瞬间消失不见了。
东华看着他刚才站的位置,他从看不到他有什么样的表情,向来只看得到他的那一双没有任何温度的双瞳,听到要当心的话语已经是纯属意外。
片刻之后,东华的声音也消失在了王府的门口。
这冬日里的夜空,虽是晴天,可是却永远都不可能像是夏日那样的繁星满天,那缺了一半的月亮,悬挂在天空中,清幽的笼罩在这皇城之上,整座皇城就像是一座死城,没有一点儿活人的气息一样。
东华穿越过无数的街道,直奔皇宫。
这些日子,他没有进宫,东赫都罢免了早朝了,他也没有什么理由是可以去看千姬的,可是这几个晚上,他每天都睡不安稳,睡到半夜之后就去画楼的身边去坐着,一直坐到天明,一个在王府中沉睡不醒,一个在皇宫中昏迷不醒,东华的怒火在蔓延着,甚至有着一发不可收拾的迹象。
进宫后的东华是直奔养心殿去的,他是奔着要把千姬带出宫的想法去的,只是去到了养心殿之后却改变了这样的想法。
此时的养心殿,画楼还依旧躺在内阁的床榻之上,而东赫却是坐在外面的案几旁边,李钦站在一旁,有些着急的说道:“陛下,还等吗?要是今日再等不到,那么千姬姑娘就危险了。”
东华在屋顶上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微微蹙眉,等什么?东赫算计了千姬,实际上陆翊是他提前就安排好了的?
东赫听着李钦的话,脸色暗沉,眸光深不见底:“事到如今,这件事情引起了这样的渲染大波,她身后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如若今日还不来,那么她或许就已经是别人的弃子了!”
李钦一听,心中微微颤抖着,他很清楚东赫的心性,对于一个这样靠近自己就是为了背叛自己的人,他是绝对不会留下的,可是躺在床上的千姬和沈画楼的相像,到底会不会影响到东赫的决定?
李钦希望他被影响,那天在大殿之上,他气焰见证了一切,千姬躺在他的怀中说出了那些话语的时候,或许就早已明白了一切,才会说出自己是一个无依无靠的人,李钦觉得,他在这个宫中呆得时间已经够久了,他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这样有血有肉的人了,也很少会有人牵引着他的心绪,可如今想来,他却对眼前的这个姑娘起了怜悯之心。
东赫许久没有听到声音,他微微皱眉,抬眸望着李钦问道:“你在想什么?”
李钦的心头一震,猛然的回神问道:“陛下可会留下她?”
“你觉得朕应该留下她?留一颗定时炸弹在朕的身边?”东赫的语气不善,甚至是带着坚硬而冷冽的气息。
李钦听着,猛然的跪了下去:“陛下息怒。”
东赫看着李钦的跪在地上的身子,酝酿了良久才说道:“起来吧,说说朕为什么要留下她?”
李钦颤颤巍巍的站直了起来,望着东赫的神情,许久才说道:“陛下,老奴是存有了私心,不提也罢。”
“你说,朕听听看。”东赫的声音响起,是那么的冷漠无情,这个世上有什么是真的?那个年轻的帝王说出了那样的话语,几乎让在场的所有的人都以为他是真的在乎这眼前的这个女子,就是魅君惑主!
可是谁又明白,这背后的阴谋,聪明的人都以为别人在自己的局里面了,而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东华此时的心微微的凛冽,下面坐着的这个年轻帝王,早已不是当年什么都不是的太子殿下了。
“陛下,老奴只是想起了那天千姬姑娘说的那句话,她只是一个人,其实老奴觉得她已经看透了陛下想要做什么,也顺着陛下的心思做了她该做的,她甚至清楚的知道陛下怀疑她,不相信她,老奴甚至还觉得,她很清楚自己是一颗随时都能够被别人抛弃的棋子,所以她做的一切都是自保!但是老奴觉得她和曾经的太子妃一样,是一个格外通透的人儿,死了可惜!”李钦说完轻轻的抬眸望着东赫,东赫的脸色铁青。
“你拿她和太子妃相比?”东赫冷声问出来,但是李钦就那样静静的低垂这眼眸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回陛下,老奴无此意。”
“哼!看到她那天的眼神了吗?她就提着剑站在朕的面前,杀那个臭道士的时候她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甚至是里面泛着嗜血的快意,朕本以为她杀了一剑之后不好再有其他的动作,谁知道那臭道士还有话要说,话都才到嗓子眼就被她一剑就刺了哽在了喉咙,一辈子都没有说出来,她可比太子妃狠太多了!”东赫的一字一句,都是那么的冷,他曾以为她像沈画楼,可是后来才知道,她其实一点儿都不像,她没有沈画楼的善良,也没有沈画楼的柔软。
“可是陛下,在那个时候,众臣群起而攻之,她也是无可奈何呀,反而老奴却觉得她聪慧,她本就身体虚弱,单打独斗是打不过那清虚道长的,但是她把那臭道士引到了陛下的面前,让陆将军给击了一下,才被她给杀了!”李钦说完,东赫瞪了他一眼,厉声说道:“把朕置于危险之中,是你觉得她聪慧的理由?”
“有陆大人在,那清虚道长怎么有本事伤得到陛下,再说,若是真的那老奴就算是拼上这条老命都不会让陛下受伤的!”李钦说完,东赫陷入了沉默。
从最开始她这么张扬的时候,东赫就怀疑她的背后有人才会肆无忌惮,可是时间一久了,他和她相处得久了,也就渐渐的发现了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特别是那日她和茹央说的那些话语,其实她就算是背后有其他的人,但是在她的心中,对那个人也不会是很依赖的。
若是那个人给她的足够多,她就不会有那样的感慨,就不会在眼中不经意的流露出那悲伤的神情,忽然出现的一个人,和沈画楼那么相似,绝非是偶然。
他曾经怀疑是太后的人,所以他挑起了事端,想不到太后和她之间的矛盾会愈演愈烈,他也看到了太后必杀她的决心,到底是因为背叛而杀还是真的只是恨意而杀?
若是她不是太后的人,那么就很有可能会是东华的人!
“你觉得,她的主子真的不会出来救她了吗?”东赫最后问出来的时候,李钦淡淡的回道:“陛下,安王爷是不会为了这样的一个女人而动手的,他不会!”
“你认定她是皇叔的人?可是朕三番两次的没有看出来他们有丝毫的熟稔。”东赫冷声说道。
“陛下那天着急,难道忘记了吗?当时出事的时候安王爷来了,况且那天他摔碎了那盏青瓷茶盏。”李钦说完,东赫勾了勾唇,冷冽的笑了一声,话语僵硬的说道:“再等一天,若是明天他还没有出现,而她还撑得到明天,那么朕就留下她!”
“......陛下!”李钦听着东赫的话语一声惊呼,等到第四天已经是极限了,再等一天,恐怕等不来东华千姬也死了,再说,东华怎么会蠢到自己来?
“就这么决定了!”
李钦扑通的就跪到了地上,说道:“陛下,可是到那个时候,一切都无力回天了呀!”
“那就是她的命,听天由命!”东赫的声音很冷,就像是万箭穿心一样的刺入了画楼的心里。
接着没有再听到李钦的说话声,只是半晌之后东赫冷声问道:“陆翊可还在外面跪着?”
“回陛下,还在,老奴劝不了陆大人!”李钦说完,东赫起身快步的朝外面走去。
外面的声音微弱,但是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落入了她的耳朵,在这个皇宫中,你永远都不要相信你觉得是真话的假话,就如东赫说的那句你把朕当家人,你把皇宫当家!
她一直都知道东赫怀疑她的,但是这样的怀疑要有证据,所以东赫就设计这样的一个局,用她的命逼出她身后的人,画楼没有想到的是,东华真的来了,她睁着眼睛,望着头上那一小块明亮的地方,她看到了东华的脸庞,画楼觉得,从未觉得心中是如此的酸楚,泪水缓缓的顺着眼角流淌了下来,望着东华,她朝自己的嘴里喂进去一颗药丸,然后缓缓的摇了摇头,就这样静静的对望着,一直到天快亮了东华才离去。
跪在外面的陆翊,一连着跪了两天了,李钦去劝了几次都没有劝走,东赫出去的时候看着他舅那么静静的跪在那儿。
陆翊低垂着眼眸,望着自己眼前的那双黑色的金线勾勒着的靴子,他秉着呼吸,低垂着头。
只听东赫冷声说道:“还不回去吗?你再跟朕赌气?”
“微臣若是不来,陛下这么在乎千姬姑娘,岂不是让别人看着说不下去,就当陛下对微臣的惩罚就是了!”陆翊说完之后,东赫冷哼了一声:“就当朕对你的惩罚?朕若是要惩罚你,定是让你去闭门思过!”
陆翊没有回话,东赫接着冷声说道:“你不是因为要别人看,你是要朕看,你是想说你刺伤了她你于心不忍!”
“回陛下!微臣没有!”
“你没有,你既然没有,那就给朕回去,半个月都不要出现在朕的面前,闭门思过!”东赫冷声说完,快速的转身,而陆翊看着东赫的背影,目光深沉。
李钦听着东赫的话语,看着陆翊急忙说道:“陆大人,快快起来回去吧,别和皇上怄气了!”
陆翊看着李钦温声问道:“她怎么样了?”
“她你就别管了,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好了,快回去吧,她好好的,什么事情都没有。”李钦虽然是这样说的,但是他的眼中还有着愁绪。
“李公公,她是不是顶不过去了?”
“说什么胡话,快点起来回去,她还活着别乱说话!”李钦尖锐的声音响起,陆翊的双腿都僵硬得站不起来了,许久之后才扶着李钦站直了起来。
东赫回道内阁的时候,画楼的双眼闭着,只是她的泪水缓缓的就从眼角滑落至发丝中,东赫的手指轻轻的置于耳畔,一片潮湿。
接着那泪水就一直都没有断过,东赫的眉头一动,轻声唤道:“千姬?”
画楼没有回答,但是泪水却汹涌而出,东赫就这样望着她,心中生出了一丝的不安,又接着喊道:“千姬?”
没有听到她的回答,东赫是真的明白了,看着她那汹涌而至的泪水,是真的清楚了她刚才就醒了,也听到了他和李钦说的话语,所以哭泣。
“你既然醒了,为何不回答朕?”东赫问道。
“陛下想要听什么?”画楼问道。
东赫良久都没有说话,只听画楼柔弱的声音响起:“陛下在等人,等天亮就是第四天了,等到明天才是第五天,我可以告诉陛下,她不会来了,陛下可想知道她是谁?”
画楼说着缓缓的侧眸望着东赫,那一双眸子,在黑夜中犹如璀璨的黑曜石,闪闪发光,可是那样的光,不应该是在她这个病态中能够有的样子,东赫感觉有些怪异。
“其实从一开始我来参选秀女的时候,我就没有想要成为被选中的那个,因为我知道,陛下可以是皇上,但是唯独不可以是我的丈夫,所以我故意让自己落选。”她的话语说得很轻很轻,也淡然,她的睫毛上面还有泪渍,可是东赫就这样静静的望着她,望着她平静的面容,还有一张一合的薄唇,早已没有了那样的妖艳,有的只是一阵惨白。
东赫知道,来选秀女的,都没有人说是想要自己落选的,也没有人说他可以是皇上,但是唯独不可以是她的丈夫。
“为什么?”东赫问道。
“皇上觉得自己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吗?”画楼问道。
东赫久久都没有说话,只是回问道:“你可知什么是帝王的爱?”
画楼望着他的眼睛说道:“雨露均撒,泽陂苍生。”
“那么,你觉得朕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吗?”东赫望着她的那双眸子,语气破有压迫感的问道。
李钦就在屏风外面那么听着,听着里面的这两个人说的这些话语,有些心惊。
画楼摇了摇头,说道:“陛下,你这么多的妃子,你不管问谁你是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他们的回答都不会说你是,但是你是皇上,在皇上的耳朵里,若是听到抱怨你的偏心,你的不够宠爱,那么她就是善妒,命和真话,当然是命重要。”
“可是你告诉朕的,帝王之爱是雨露均撒,泽陂苍生。”东赫说完,画楼就笑了,唇角微微的勾出了浅浅的弧度,她那么躺在那儿,平静而祥和。
“是,我是说了,但是这个世上我觉得合格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而不是一院子都是姐妹,我这一辈子,不情愿有这样的人和我称姐妹!”她的想法,她的话语都是决绝的,就像是当初的沈画楼,她也说过同样的话,只不过她说的是这辈子她的姐妹很多,不需要其他的人给她称姐妹了,也没有资格!
画楼望着东赫说道:“陛下是一个绝情的人,事到如今我也不怕陛下知道,我是想杀了你的,我的心中有过无数的念头,但是我看到了烛光下批阅奏折的你,你若是死了,天下大乱,遭殃的还是百姓,沈画楼三个字一直都是所有人的禁忌,所以我一次一次的在陛下的面前提起,就是想要陛下能不能在午夜梦回的时候觉得愧疚,很多人说她是一个聪明的人,可是我觉得她是一个蠢人,很蠢!被陛下骗成这样!她死去的孩子,她断了的双腿,她最后的命丧黄泉,一切的一切奴婢都替她不值!是真的不值陛下!最重要的是,你的皇后,本应该是母仪天下的一个女人,本应该是德才兼备的,可是她却是杀死自己的亲妹妹的凶手,其凶狠和毒辣的手段堪称一绝!我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可是到后来知道陛下亲手杀死小皇子和容娸的时候,奴婢明白了!”画楼说道这儿话语忽然止住,东赫看着她,她的眼眸蒙着一层淡淡的薄雾。
在这样的黑夜里,东赫望着眼前的女人,她和沈画楼是那么的相像,她的话语听到耳中是那么的让人痛心,他的脑海中缓缓的想起了沈画楼的面容。
“你明白了什么?”
“奴婢想明白了同样的狠毒,同样的心,这样的人或许才是天生一对,而沈画楼,她太蠢,应该遇到一个善良的人,才能得以善终。”她的话落,李钦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只是良久良久都没有听到东赫的声音响起。
“你是想说,沈画楼善良吧?所以蠢?她怎么会善良呢?她若是善良,就不会为了要得到自己的东西不择手段,她若是善良就不会让朕的第一个孩子死于非命,她若是善良,就不会自己的大婚之日,让她亲姐姐腹中的孩子化为血水!你见过她吗?你就说她善良,死在她手里的人无数,那日在大殿之上,朕看到你为了自保那般的凶狠,可是她曾经凶狠的时候不是为了自保!”东赫说出这样的话语的时候,画楼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陛下说什么?沈画楼杀了沈青蔷腹中的孩子?沈青蔷何时怀过孩子?”画楼激动的问道。
“怀没有怀过孩子,朕还不知道吗?再这样胡言乱语污蔑她,朕绝不饶你!”
“哈哈哈哈!!!东赫,你没良心,你没有良心!她不是为了自保,为了你反而成为了一种罪过!这是这个世上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最好笑得笑话!”画楼几乎出现了一种疯癫的样子,可是她这样的大笑之后,一口鲜血猛然喷出,溅了东赫的一身。
画楼的气息随着那一口鲜血忽然就弱了下去,她望着东赫虚弱的说道:“东赫,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就是沈画楼!”她的那一句话之后,那纤细的脖子忽然就塌了下去,东赫急忙伸手触及到她的鼻息处,早已气息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