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新亦面上一白,捏住麻将的手也僵硬了一下,眼睑低垂面无表情的送出去一张牌,雷让抬眸望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打牌就打牌,哪有那么多话?”
韩才铭嘟囔着,“打着牌也得聊着天才有趣嘛……”嘴上虽然这么说,话题却自己先转到了旁的地方,“你们公司最近签约的那个什么……叫什么……夏宁的是吧?长的不错啊,什么时候介绍给哥们儿认识认识……”
“你还用得着我介绍?”凌志嗤笑了一声。
纪新亦听着他们谈着漠不相关的话题,一颗心却渐渐沉了下去,琥珀色的眼眸微微流转着,长长的睫毛覆盖住眼底的心事。
南姝说是肚子饿,可看到满满一桌的营养餐却没多少胃口,吃了几口就搁下了,欧文在一旁见她搁下筷子就说:“小姐觉得哪里不舒服吗?还是菜不合胃口?”
南姝摇了摇头,她这几天吃了睡睡了吃哪里有那么多的胃口去吃那么多东西,于是就说,“我吃饱了。”
欧文吩咐人撤了餐盘,南姝起身正要回房间犹豫了一下又走向门口,欧文见她要出门立即就跟了上去,“小姐要去哪儿?”
“我想出去走走。”南姝说,“从我醒过来还没有离开过这个房间,我想出去晒晒太阳。”
欧文沉默了一瞬,然后点了点头,说:“那我叫人去推轮椅。”
“不用。”南姝拦住他,“我自己可以走。”
欧文在医院守了几天也知道南姝的身体恢复了许多,不过她要一个人出去走走他还是不能放心,又说:“小姐请等一下,我去请示一下先生。”
欧文说完正要走就看到方珉灏走了进来,方珉灏看到南姝站在那里就叫道:“南姝?”
“珉灏……”南姝一看到方珉灏就觉得欢喜,朝他走了过去,方珉灏扶住她的手臂,拨了拨她垂在耳侧的头发,问:“刚刚睡醒吗?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已经吃过了。”南姝说,“我想出去走走,整天待在房间里好闷啊!”
“好。”方珉灏颔首,“我陪你。”
“方先生,要不要告诉先生一声?”欧文在一边问。
方珉灏摇头,“不用了,我带南姝出去,没问题的。”
欧文见他这么说也只好作罢。
方珉灏又说,“坐在轮椅上我推着你吧?”
南姝皱了皱眉,看着他,“我才不要,我好好的又不是不能走。”
“可是你的身体还没好,走不几步就会觉得累的,而且这是在二十三楼,坐电梯也要好一会儿的。”方珉灏说。
“二十三楼?”南姝一怔,“怪不得呢。”她每天从玻璃窗往楼下看都觉得好高,原来是二十多层。
欧文已经叫人推了轮椅过来,南姝看到轮椅立即就退了一步瞪大眼睛看着方珉灏,“我不要坐。”
方珉灏见她苦着一张小脸瞪着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心中没来由就是一软,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好,不坐。”
话虽这么说,却还是叫人推了轮椅慢几步跟着他们。
南姝坐在医院的花园里,感觉到温暖的阳光柔和地洒在脸上,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好像都舒展开来充满了温暖的力量,劫后余生的阳光总是会叫人格外贪恋,她闭上眼睛扬着小脸感觉着这融融光芒带来的暖意,在那个破旧的工厂里她看着那一方小小的窗子外面是无边无际的黑夜,那个时候怎么也想不到她还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刻,她以为她就此坠进黑暗的深渊里了,再也见不到太阳,再也感觉不到温暖。
方珉灏拿了毯子轻轻地盖在她身子,她睁开眼睛看到方珉灏一双满含温柔与宠溺的眼眸唇角弯了弯拉着方珉灏的手臂将头靠在了他肩膀上,方珉灏低声说:“是不是累了?”
南姝摇头,轻声说:“太阳真的好温暖……”
“也怪我,你的身体已经在慢慢恢复了,应该多带你出来晒晒太阳的。”方珉灏把玩着她的手指,她掌心下方的位置有一块擦伤,还没有完全好,方珉灏不敢碰只轻轻地揉捏着。
“易焓他……还是没有醒吗?”南姝问。
“嗯。”方珉灏这次没有避而不答。
南姝抬头看着方珉灏,“我想去看他。”
方珉灏嘴唇动了动正要说什么,南姝又说,“你不用找借口来搪塞我,欧文说过了易焓现在已经允许人探望了。”
“好。”方珉灏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摸了摸南姝的头发,“不过你答应我,看到他你不许哭。”
“他又不是醒不过来为什么要哭。”南姝低头说。
方珉灏看着她忽闪忽闪的睫毛就知道她在逃避,心中微微有些无奈,不过还是揽住南姝的肩膀带着她去了易焓的病房。
易焓的病房看守很严密,远远地就看到门口站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男人站的笔直面无表情,方珉灏走到两人身边,说:“开门。”
一个男人没有说话,直接打开了门,方珉灏牵着南姝走了进去,西蒙最先迎了上来,看到方珉灏身边的南姝还有些发愣,“南小姐?”
南姝默默望着他,方珉灏说:“易焓怎么样了?”
西蒙这才回过神来,答道,“还没有醒。”
方珉灏垂眸去看南姝,却见她唇线紧抿,面色隐隐有些发青,不由得有些心疼她,正要去拉她,南姝却向前迈了一步,看着西蒙的眼睛说道,“我想见他。”
西蒙看向方珉灏,方珉灏还在失神,西蒙说:“请跟我来。”
南姝默默跟上他,方珉灏看到南姝失神的模样忽然有些后悔答应带她过来了,应该等易焓醒了再带她来的,她本来身体就没好看到易焓昏迷不醒只怕又会想到那晚的事说不定又要难受了。
易焓的病房跟南姝的病房并不一样,房间干净又洁白一片,没有多余的装饰物,不像南姝住的病房好像一个家一样,易焓的房间一看就像是医院的病房,有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房间的天花板,窗帘,壁纸,乃至床单被罩全是洁白的颜色,此时那个平日里桀骜不驯嚣张跋扈的男人正躺在一片洁白之间,面容苍白,发色如墨,南姝站在几步之遥的距离看着他,那晚的情形仿佛电影一幕幕在眼前浮现,他眼含笑意地告诉她别怕,他目光阴寒地瞪着卓沅君,他抱着她替她挡子弹……
西蒙在一旁说:“呼吸机是今天刚刚拿下的,医生说先生的身体已经可以不用依靠呼吸机了,不过还是很虚弱……”
南姝静静地望着易焓,身边的西蒙在说些什么她却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脑海里只是他狂狷又邪魅的笑容,那样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一个男人此时躺在那里却如一个婴儿一般纯净又脆弱,泪水是什么时候滑落眼角的南姝不知道,她只知道眼前的那张俊容越来越模糊,几步的距离却仿佛隔了山高水远,她不敢靠近,甚至连身体都僵硬起来,只是不停地望着他落泪。
西蒙还要说什么,方珉灏悄悄碰了碰他的胳膊,对他使了个眼色,西蒙噤了声,方珉灏又对南姝说,“我跟西蒙再去见见陈医生。”
说完两个人就退出了房间。
偌大的房间里一时只剩下了南姝,她看着躺在病床上好像睡着一样的易焓,垂眸抹了抹眼泪慢慢朝他走了过去,几步的距离她却觉得万般沉重,好不容易走到他床边已经没了力气,短短几天的时间里,他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眉目苍白就连平日里经常挂着坏笑的薄唇也是毫无血色,颌骨突出,轮廓分明,肌肤下的血管都隐约可见,床边的支架上还在给他打着营养液,南姝从来也没有想过有一天易焓会变成这个样子。她记忆里的他有无限种可能,哪怕再恨他时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瘦弱不堪到这种地步,他的手臂垂在被子上,指骨突出,南姝想要去碰他的手伸到一半却又缩了回来,她不敢碰他,他那样的脆弱好像水晶一样,南姝好怕一碰他整个人都会如苍白的羽翼一样碎掉。
南姝站在床边望了他许久,终究还是落下泪来,“对不起……”
“对不起,易焓……”她不想哭,可终究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人生最叫人无力的便是这句“对不起”,多少失去的都无法挽回,多少痛苦都无法弥补,可是她此时此刻却只有这么一句话,她真心觉得对不起他,真心觉得都是她在拖累他,他一个总裁有着大好时光可以去蹉跎,偏偏遇上了她,赶着去救她,为了她愿意舍去一个亿,却又中了两枪差点连命都没了。无论他们曾经有过怎样的过节,此时也都烟消云散了,南姝只满心觉得愧疚,只希望他能好好的站在她面前,哪怕他又要用什么手段来折磨她,她也觉得甘之如饴。
南姝望着他干净如画的眉眼,沉声说:“你不该替我挡子弹的……”